时值腊月,铅灰色的浓云低垂,天地灰蒙显得极为压抑,大雪肆虐遮了眼,厚重的积雪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再次被雪掩下。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团子肆意拍在白引娣脸上,她低着头缩了缩脖颈继续前行。
前些日里公公逝世,如今全府上下气氛沉闷死寂,正忙于置办丧事,灶房也多日不曾给她院中送过炭火。
风夹杂着雪呼啸不止,她顶风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好在终于是到了灶房。
白引娣回头看身后跟着的婢子小雲,却见她揣着汤婆子望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无奈叹气,提着裙裾越过灶房门槛。
“我来取院里份内的炭。”
灶台旁两个闲聊的婢女瞥了她一眼,慢悠悠走向杂间:“姑娘先等等。”
两人抬来一筐炭,用力甩在在白引娣面前。
炭筐砸在地面,险些压住白引娣的脚,且振起灰扑扑的炭尘,一股脑钻进她口鼻中,她被呛得直咳嗽。
两个婢子掩着口鼻后退,面带不屑地盯着白引娣,并无动作。
白引娣捏着衣角,有些难为情,地上是很大一筐炭,但她却没带来什么装炭的物件,在婢子漠然的视线下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择菜的老嬷嬷许是看不下去,拿来背篓装好炭递给白引娣。
“多……多谢嬷嬷。”
白引娣在裙面上胡乱的擦了擦手心的汗,接过背篓背在背上,感激的朝老嬷嬷颌首俯身后出了灶房。
方出了灶房,便听见那两个婢子的议论声。
“你瞧她,连院里的下人都使唤不动,真可怜,身上连暖身的衣物也没有,莫不是要冻死在府里。”
“听房妈妈说她是十两银子加两只鸡买进来的,连杂役都比不上,杂役每月还能有二两银子份例嘞。”
“据说她是个农户女,被偏心爹娘卖了给儿子凑学堂费……”
白引娣抓紧背篓上的系绳,不愿理会这些闲话,快步走出院子。
她是半年前被买进贺府的妾,一进府内便被安排进了最偏远的小院,贺家公子也不曾来寻过她。
虽说是成了人家的妾,两人却是从未见过面。
因未曾服侍过公子,府里下人仍叫她姑娘。
听下人说,公子原有两情相悦之人,但不知为何那女子突然嫁了县令老爷做妾,白引娣便是那女子嫁入县令家那日被买进贺府的。
风雪愈发大了起来,白引娣手脚冻得有些僵硬,她背着炭篓在雪地艰难行走。
一想到有了炭火,夜里睡觉便不会冻着,白引娣只觉得炭篓也不重了,脚下更是轻快了许多。
没过多久便回到了小院里,炭篓刚放在地上,跟在一旁的小雲便上前提起,笑嘻嘻道:“姑娘,这炭火就由我来管着,晚些我在屋里点上。”
说罢,不等白引娣回答,小雲便提着炭篓进了偏房。
白引娣揪着衣服,半天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在府中人言微轻,半年来更是常受人冷眼,就是说了不,也没人听。
冬日里天暗的快,酉时天便黑了一半。
小雲从偏房出来扔给白引娣一个半冷的红薯,理了理发髻道:“公子染了风寒院里人手不齐,我过去帮忙,你晚饭先吃这个对付对付。”
“那……炭火呢?”
白引娣摸着红薯,寒日里吃食总是冷的快,若是这红薯用炭火烧便能吃上热乎的了。
小雲丢下一句“在我屋里”,头也不回的离开。
白引娣点点头,捧着红薯去偏房寻炭。
白引娣刚来到偏房门前,却发现房门上了锁,她追出院门,小雲早没了踪影。
手中的红薯早已凉了个透,她轻轻叹气又回了屋。
就着冷水将凉透的红薯吃下肚,白引娣将门窗关紧,爬上床缩进了被子里。
夜里越来越冷,手脚冻的生疼,白引娣只能裹紧被子取暖,可随着温度下降,手脚竟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很困,撑不住困意昏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白引娣只觉得头疼,还有些咳嗽,想来应该是受凉伤风了。
心里有些担心,如今屋里既无炭火,也无暖食,受了风寒又如何能好。
她下意识裹紧被子,却突然发觉屋内温暖无比,被褥也格外柔软舒适,还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味。
白引娣愣了愣,这才从被褥中伸出脑袋四处张望。
屋内陈设十分陌生,眼前的檀木雕花金丝屏风,墙上挂着的旭日东升的聚宝盆山水画由金玉镶边,书案上的瓷瓶斜插着两枝梅……
各色摆设一看便知是何其昂贵。
白引娣慌乱的从被褥里滚了出来跌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
她原是识不得这些贵物的,只是前些日同小雲去了一趟库房,小雲同那些婢子半是嘲弄半是得意的指着库房里名贵的物件逐个介绍,又是讥讽她一个穷困农户女,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她实在是怕得紧,这屋中贵物遍布,若是碰摔了,这辈子也是赔不起的。
且不知自己又是何时来了此地,竟还出现在人家被窝里,若是将被褥床铺弄得皱乱了,她也实在是拿不出银钱来赔的。
她回头看了看床褥,小心翼翼用手将被褥抻平,又蹭着地面往后挪了挪。
却不想打翻了身后的盆架,铜盆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的响声令她心惊胆跳。
屋外的人听见声响忙进了屋,白引娣也顾不得盆中的水溅了自己一身,慌手慌脚的将盆架摆好,将铜盆放回。
她仍保持着半跪在地上扶着盆架的姿势,不敢动弹,也不敢看向进来的人。
她低头垂着眼,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会赔的……我可以做杂活赔……”
“公子您说什么呢,您还病着得回床上歇着。”丫鬟扶起白引娣,想将她带回床边,却摸到湿透的里衣。
“公子您身上都湿了,这可不行。”
丫鬟从橱柜中拿出一套衣服:“公子快些换上,莫要着凉了。”
白引娣接过衣服却不敢动,半天只吐出一句话:“你先出去。”
见着那丫鬟出了屋将门关好,白引娣这才松了口气,她将那套衣服放回橱柜,随后局促的站在屋内。
她不敢回床上躺着,也不敢在椅上坐下。
她苦惯了穷怕了,这屋里每一样物件她都赔不起,她不敢去碰。
半晌,她低头望见自己身上的里衣,这并不是她的衣服。
此刻她才回过神,方才那丫鬟喊她公子。
白引娣走到铜镜前,呆愣的望着镜子里的人。
铜镜中是个剑眉星目,五官极为俊俏的男子,但面上带着病色,薄唇也有些泛白。
此刻她才注意到屋里充斥着一股药味,白引娣再次审视整个房间,很快便发现了桌上的药碗。
她凑上前闻了闻,并没有闻出什么。
她一个穷苦人家的农户女,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药理更是一窍不通。
正因闻不出什么,心下更是焦灼。
这的公子莫不是患了什么不得治的绝症,如今是死了才引来她的魂魄宿这身体里。
若是说这家公子是因绝症将死,那自己魂魄离体寄宿他躯,可不是也要死了?
白引娣只觉得脑子翁鸣作响,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冲出屋子,也顾不得旁人惊呼,一股脑往外跑。
身后跟了一连串的侍从婢女,虽追上来了却不敢拉她,只在后边追着劝她回去。
白引娣没跑多久便晕头转向,她实在不认识路,更是在转角处撞上了人。
许是这具身体正病着,脚下虚浮,撞上人便后仰倒下,吓得后边下人急忙凑上前扶住她,这才没倒地。
白引娣站稳望向自己撞着的人,竟是领她进贺府的林管家。
她对林管家印象极好,是林管家将她从那个家买下,带她去客栈请人替她梳洗装扮后带来贺府的。
整个贺府只有林管家对她最客气,其他人只当她是贫贱的农户女,且尚未与公子行过周公之礼,从未给过她好眼色。
白引娣似是抓住救命稻草,忙问:“我……白姑娘此刻在何处?”
“自是在听梦阁待着的,公子可是要去找白姑娘?”
林管家挥手招来抱着长袍跟来的婢女,接过她手中的袍子披在白引娣身上。
“哟,公子这身上怎么还湿了,快些回去换身衣服,如今染着风寒可不能再着凉。”
白引娣点头,见着了林管家后她心安不少。
她被领进贺府后只在听梦阁待着,偶尔不得已才会去灶房或库房领东西,其他地方从未去过,贺府对她而言依旧很陌生。
所以醒来时并未发现这就是贺府,竟以为是占了别家公子的身躯。
可如今却是占了自家公子的身躯。
虽从未见过贺公子,但贺公子将她买来也是替她脱了苦海。
贺府的人并没有给过她好眼色,可她依旧过得比那个家里要快活许多。
在这里没有人对她动辄打骂,也不用成日做尽各种粗活依旧被厌弃,更没人只因她是女儿身而极尽折磨。
想到这,白引娣捏了捏衣角,担心因自己占着贺公子的身体导致他再也回不来,也担心自己因魂魄离体而死去。
白引娣悬着一颗心换好衣物,又随着林管家去了听梦阁。
刚踏进熟悉的小院,便听到主屋内传来砸杯声,紧接着便是自己的声音:
“究竟谁是主谁是仆,主子和气待你,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你一个下人竟敢昧了主子的东西……”
白引娣有些发懵,脚下不受控制,不由自主走进了主屋。
她看见一个很凶的自己,正冷着脸教训小雲,似是还觉得不解气,抬腿便踹翻了小雲面前的凳子。
小雲吓得直接跪下,一个劲认错:“是我不对,我不对,我不该藏了姑娘的炭火……”
白引娣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哑,半天也只是发出一个音。
“你……”
你究竟是谁,为何用着我的身体。
活生生的自己在面前鲜活而骄横,她却惧的冒冷汗。
眼下不只是喉咙干哑哽住,连身体都动弹不得。
她见那人用着自己的身体回过头,自然的开口:“哦,你来了。”
随后那人指了指小雲:“这刁奴多次私藏主子东西,且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不如将她发卖了出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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