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房间光线昏暗，仅有西面那一扇窗有光而入。
此时，正有两个男生背光站在窗前，清风吹过，窗帘也随风飘动，隐隐约约碰得到衣边。
王启像一枝被压弯的柳条弓着腰，随着一口气的呼出，腰更弯了。
手背无声擦过眼角，走上前将砸倒在地上的架子鼓扶了起来，然后又将骨碌碌滚到墙角的鼓棒捡了起来，握在手里。
瘫坐在鼓凳上，眼眸低垂，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
“林琅，我……”王启清了清嗓子，“以后我就不来练鼓了，我决定去学跳舞，就像杨头说的……当偶像。”
握着鼓棒的指尖都有些发白，王启心脏哐哐地跳着，脑袋一团浆糊，天知道他是用了多久，下了多大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
一千多个日夜啊……
自己都有些想不起最初那个为了梦想，不怕苦，不怕累，每天在完成学校的任务后，还有精力去挤那数不清到底多少次的公交，来到练习室加练架子鼓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那个只要提起“乐队”就浑身充满力量，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的人，有些找不到他了。
但他在林琅面前根本没办法说自己这几年是有多辛苦，因为他知道，林琅比他辛苦多了。
在今天之前，王启没想过自己会比林琅更先放弃，这是自己对于梦想最后的坚持，但……
王启将手中的鼓棒随手一放，猛地站了起来，鼓凳滑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鼓棒落在鼓面上发出一声轻响，然而那个最在意它的人，此时并没有听见这声轻“咚”。
目光灼灼：“林琅，你也和我一起训练吧，从头开始，或许，或许这样才会有可能实现当初的梦想。”
“训练什么？”林琅像是这时才有所反应，偏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舞蹈，还是唱歌？”
王启张了张嘴，他知道林琅对自己梦想的坚持，但他更知道杨头这次，是在给他们下最后的通牒。
很明显这次若还像往常一样拒绝，恐怕……就真的会沦为弃子了。
如果真的这样，那，林琅要怎么生活？
他的奶奶又该怎么生活？
他们现在就已经够辛苦了，他不想看见林琅被生活压得连多呼吸一次都像是奢望。
“对！”王启对上他的眼睛，语气坚定，“不管是跳舞还是唱歌，又或者别的，都练，你！和我一起。”
林琅现在是真有些看不清方向了，一时间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偏僻的西北小镇上，见到了第一次和后朋克相遇的自己。
只不过自己的面容模糊，锤击着自己灵魂的音乐声也有些模糊。
从回忆中抽离，认真看了看王启，这个和自己在后朋克的路上走得最远的伙伴。
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勉强笑了笑，“再给我点时间。”
说完，牢牢背着那把贝斯，离开了这个“杂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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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坐在一段残缺的墙头上，低着头，放空自己，薄逸挺拔的背弯成一轮新月。
从远处看，他仿佛和那把贝斯融为了一体，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久，整个人凝在那儿。
一阵凉风袭来，带着十月特有的温度。
林琅睁开眼睛，抬头便看见挂在天边的月，第一次觉得月光竟也有些刺眼，害他眼睛都笼上一层水雾。
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会儿，便收回目光，从墙头上下去。
落地后，将卫衣上的帽子戴在头上，拒绝和月光有过多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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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前。
周桃李埋头又咬一大口香香甜甜的烤红薯，温热的甜意顺着食道滑进胃中，治愈了她此刻疲惫的心灵。
身边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周桃李下意识看去。
高挑挺拔的身体套着一身慵懒随性的连帽衫，在动作间，高挺的的鼻子时隐时现，这抹浅色在黑色的衣着中十分招人。
明明是蕴含巨大坚韧力量的身形，却给周桃李一种深切的易碎感，让她忍不住又往他那里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后，连忙收回视线，一股热意从心底爬到头顶，周桃李浑身冒着热气，羞红着脸，却怪起风来，觉得这风时冷时热，真是折磨。
低头咬了丝红薯，额间发丝垂落，挡住了她的余光，心不在焉地嚼着嘴里的红薯。
站台后广告位的暖灯和月光交映打在他身上，清冷的破碎，让人抑制不住的犹怜。
就在周桃李想要再偷偷看他一眼时，却看见自己要等的那班公交车向她驶来。
忍住想要跺脚的冲动，随着公交车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鼻尖都冒起汗来。
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周桃李将自己吃的那点烤红薯掰掉，一口塞进嘴里，将剩下的连同包装袋往他眼前一横。
躲闪着眼神，不敢直视他，努力管住自己想要结巴的嘴，颠三倒四地解释道：“这个是干净的，我没吃过，我，我车到了，车上不能吃东西，还热乎着，就给你吃吧，不然就浪费了。”
周桃李越说越快，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觉得自己都快熟了，从脸颊一路红到耳尖。
看着到达自己眼前的公交车，周桃李突然觉得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烤红薯往他怀里一塞，逃上了公交。
坐上公交后，周桃李也不敢转头，直到公交完全越过林琅，她才回头看。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的原因，她觉得他身上飘着些游历世间后的茫然无措。
站台完全消失在她眼中后，周桃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放过她那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脖子。
他……好像瘦了？
林琅看着已经在自己手里的烤红薯，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向那辆公交车看去，只看见公交车的尾巴。
烤红薯的温度顺着指尖弥漫到他身体里，手指不自在地缩了缩，想要逃开的那股温热反而更加清晰地传递出自己的热量。
迟疑了一下，将红薯凑近嘴边，咬了一口，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