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若回头望去,是个面生的伙计,穿着一身灰衣短打,急急忙忙地冲她跑过来,生怕她转身走了似的。
待走近了看,奚若想起来了,好像是官卖会那天跟着林临的小厮。
她招呼道:“今日十六,林家药铺该开张了罢?生意可还好?”
小厮冲她行了个礼,快速地说:“小的林天,劳林大夫惦记我们铺子,今日有个不知打哪来的人在我们铺子里买了些药材,走后不久回来闹事,非说我们卖给他的药材是陈年烂药材,还带人来把铺子砸了了,我家少爷吩咐我去报官。”
“这不刚从衙门回来,少爷这两日惦记着订立契约之事,让我看到您便将您请过去。”
新年第一天开张,就有顾客找上门来寻衅滋事,这也太晦气了。
奚若扬了扬手中的契约:“我正好要去找他,和你一块回去吧。”,又转向站在一旁的吴越,“吴大哥,你要不先回去?”
吴越挑挑眉:“我不回,我要去看热闹。”
奚若皱眉瞪了吴越一眼,语带歉意地看向伙计:“他就是这样玩心重,口无遮拦的,你别放在心上。”
林天忙收敛面上颜色低头客套:“哪里,不妨一起去看看罢。”
林家药铺前熙熙攘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街坊,伙计拨开人群,带着奚若和吴越走进闹事现场,几个流里流气的浪荡子正在操着椅子砸店内的陈设和药材,逼得店内伙计抱头乱窜,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肥短男子大叫大嚷,给看热闹的人群展示着手上的药材。
林临扑上去想阻止他们砸东砸西,却被推到地上,无力地躺在地上挨着乱拳,奚若待要过去,被吴越一把拉住。
吴越浓眉倒竖,很难得地冲她喊:“你过去有什么用?不要命了吗?”
她很想说她也没有那么弱,起码能打一个,她最近还在街上制服了一个小贼,不过时间有限,她挣脱吴越的手,把随身背着的药箱丟向打成一团的人堆,冲过去挡在林临身前,对着那群下狠手的浪荡子怒喝:“青天白日,你们凭什么在这放肆?捕快马上就到,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
少年们短暂地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一瞬反应过来自己是来闹事的,拳头再度落下。
林临脸色发白,借奚若的力颤颤巍巍站起,攥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挪到奚若身前,闭着眼承受雨点般落下的拳头。奚若胡乱挥舞着拳头,趁机抓住一个少年的手腕,使出之前那招擒拿术,把他绊倒了。
吴越见状也没法袖手旁观,手边但有的物件,都被他一样一样向他们丟去,林天一头撞向浪荡子的包围圈,胡乱喊着:“捕快来了!捕快来了!”
奚若看向店外,见看热闹的百姓不知什么时候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一队身佩长刀的捕快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洛川。
洛川的眼神落在林临攥着奚若腕子的手上,不露痕迹地挪开视线,看向浪荡子的眼神有几分狠戾,活动活动脚腕,一个踢腿扫过去,把他们几个一并踢倒,一旁的捕快赶忙上前将人都制住。
铺子外的百姓纷纷叫好,洛川置若罔闻,上前把奚若拉到身边,细心地替她把散乱的发丝抿好,一寸一寸地摸她的手腕,关切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昭然若揭的宠溺:“没受伤吧?”
奚若任由他动作,笑着摇摇头,刚刚的场景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还把那招擒拿术派上用场了,甚至有一点儿兴奋,照这样下去,她是不是可以凭借这一招行走江湖了?
她有些惊喜地问他:“你不是负责文书撰写吗?怎么这样的事也来了?”
洛川揉揉她的脑袋:“衙门里清闲得很,我什么事都做一点。刚刚听说这里有人斗殴,我记得你今天也要去各家药铺,担心你在这,我便过来了。”
林临脸色还白着,结结巴巴地问她:“林大夫,这位是……”
洛川揽过奚若的肩,微笑着代她答了:“我是奚若的夫君,在李知府身边做个主簿,你喊我洛川便好。”
林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原来你已经嫁人了啊,那你的头发……”
寻常女子嫁人后头发便会绾起,刘海也会被梳上去,因之前不过是便宜行事,奚若一直是以披发示人,是以第一眼看到奚若的人都觉得她还只是个姑娘家。
她不甚在意地拂了拂长发:“不想绾发便没有绾,我看林公子脸色有些差,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林临冲她晃了晃手上的药罐:“娘胎里带的毛病,刚刚吃过药已经好多了。”
一旁的捕快上前禀告洛川:“回主簿,人都押回衙门了,等李大人负责审问。”
奚若和林临对视一眼,提醒洛川:“这几个少年都是天河桥下成日游荡的群伙,此番怕是受人指使前来闹事,具体如何,还要仔细盘问那个来买药材的人。”
衙门内,李晏坐在高堂上,处理完上一件事务,抬手示意把刚刚抓住的犯人押到堂上。
刚刚在铺子里横行的几个浪荡子和肥短络腮胡此刻像待宰的鸡崽子被五花大绑,两股战战,一言不发,垂头跪在堂上。
林临和奚若作为证人也跪在他们身后,洛川则坐在一旁的桌椅边记录审问过程。
肥短络腮胡抢先开口控诉:“禀大人,小的陈何,家住天宁街玉林巷,因家中老娘病急,今早来林家药铺买药,当时急匆匆地没有看清,回家后才发现药包里的药材全是烂的发霉的。此事人命关天,还好我发现得及时,要是我老娘因此命归西天,这林家药铺又多造下一桩冤孽!”
林临急着辩白:“你胡说!你回来时拿的药材明明就被换过了!我们林家药铺卖的药材是去年新下来的,都是我们自己在药圃一一收的,怎么可能是发霉的药材!”
“小的林家药铺管事林临,家住洪福街上,今早这厮来买药材,没过多久就折回来说我们的药材发霉,我给他看过了我们铺子里存放的黄芪,他非说我成心把好的都留下了,把坏的卖给他,在街上吵吵嚷嚷惹得大家都过来看,还找了几个打手来砸我的店!”
李晏拍拍惊堂木制止两人吵闹:“陈何,你既说林家药铺卖给你的药材是发霉了的,药包可还在?呈上来看看!”
陈何弯着腰把手中的药包呈到案上,李晏打开看了看,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示意一旁的仵作来看,仵作看完也摇摇头。
李晏问陈何:“你今日是什么时辰去林家药铺买的药材?买了多少?资费几何?”
陈何回忆了一会,答道:“小人约莫巳时三刻到的林家药铺,买了五钱黄芪,资费四十五文。”
李晏追问:“只买了黄芪?你娘得了什么急病?只得黄芪就能治好?”
陈何低头唯唯诺诺,半晌才答道:“我娘便血,我想着黄芪能治,就买点黄芪给我娘泡水喝。”
李晏看陈何心虚的样子,心中已有定论,只是他刚刚编的话也无可挑错之处,只好继续追问:“你是何时返回林家药铺的?”
陈何很快说了:“约莫巳时五刻钟,这个林管事也可替我作证。”
李晏点点头:“你是怎么来回的,靠脚力还是骑马?亦或是是乘车?”
陈何老实道:“禀大人,小的家里穷,坐不起车,这一来回只能靠脚力。”
李晏“啪”地一下拍了拍惊堂木,严厉道:“洪福街和玉林街隔了五条街,就算是骑马来回也要两刻钟,你光靠脚力,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家打开药包?”
陈何被吓得一下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李晏,支支吾吾答道:“我记错了,我并没有回家,是路上一时好奇打开了药包……”
李晏声如洪钟,面色严峻:“还敢强辩!为何要这么做,如实招来!”
陈何面如白纸,低着头默不作声,堂上一时陷入寂静。
奚若直起身子努力抬头看案桌前的情形,或许可以从药包下手查探,她低声问林临可看出药包什么端倪,林临苦丧着脸,轻轻摇头,就一个寻常的药包,即便里面的药材被掉包也看不出什么来,但他店里的黄芪都是好的,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
奚若高声道:“民女对药材略有了解,不知能否看看刚才那个药包?”
李晏示意她上堂前来,奚若起身来到案前,普通的黄纸包里盛放着一堆黄芪,黄芪上冒白点,果然是发霉了。
她把药材在纸包上散碎地铺开,仔细观察后拈出一小块黄芪嗅了嗅:“禀大人,这一小块黄芪气味新鲜干燥,切片厚薄得宜,应当是采用去岁新下来的黄芪经过严密的炮制工艺制作而成。”
陈何强辩道:“那又怎么样,林家药铺里本就有新鲜药材,发霉的药材里混入了一点新鲜药材,说不定是发霉药材就剩这么点,又给了我一点新鲜药材充量。”
奚若又把纸包散开,拿起油纸嗅一嗅,纤细手指细细抚过油纸,滔滔不绝开口:“这油纸包着药材的时间虽不长,但也会沾上药材的味道,油纸上的味道就是新鲜黄芪的味和发霉黄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若只是发霉黄芪混入一点新鲜黄芪,不会是这个味道。”
“另外,这油纸上的折痕也有不同,不同的药行用的油纸和系绳虽是一样的,但各有各的包法,林家药铺的油纸包法并无将纸对折这一步骤,而纸上却多了对折的折痕。”
“可巧的是,有了对折的折痕,纸包就会是另一种不同的形态,应当是有人将药包拆开后重新以另一种折法重新把药材包了起来,要想知道今天这场祸乱出自谁的手笔,将各家药行的药包拆开对比折痕就知道。”
陈何面如土色,不住地磕头:“大人饶了我吧,是松柏堂指使我这么做的,他让我把药包拿到松柏堂去,给我换了里面的药材,还让我去天河桥下找些游侠来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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