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校场上的士兵执戈操练,汗如雨下,势如雷震,仿佛之前令人丧气的事情不曾发生。
大家都卯足了劲,要给死去的兄弟报仇,即使洛川要求加练也毫无怨言。
洛川将平日暗暗观察可用的人才都挑出来,把他们召集到公舍内,把计划告知这些人,再合计分工。
“诸位都是宁城的勇士,剿匪一事迫在眉睫,之前硬攻屡屡失败,如今我有个法子,或许能够成事。”
“城南木材店章直,每十天要给松山山寨运送五车木材,我会从你们中挑出四个人安排进章直的运送车队,被选中的四人需和运送车队的伙计同吃同住四十日,混入他们中间,我也会嘱咐章直慢慢地安排你们运送木材。四十日后,我们里应外合,你们四人会同去松山山寨,到时候你们就带上火种,把松山的房舍烧了;我带着一队人马从外趁乱攻入,将松山匪贼一举拿下。”
众人听了,都跃跃欲试,争着报名潜入运送车队,洛川挑选了五个其貌不扬沉默寡言的,让他们分批去找章直;剩下的五十人则由洛川亲自训练四十日。
松山虽地势低缓,到底是山区,与平地作战不同,加上松山山贼野蛮,打架全靠蛮力,故洛川重点教授他们擒拿之法,以柔克刚。
经过上月天天的磋磨,这些士兵改头换面,精神气比之前番大有不同,加上这四十人又是其中翘楚,平日就私下多加训练,洛川训练起来,倒是极为顺手,只讲一遍大家就能体会到要领,为了更好地训练他们,洛川和士兵们一同住在校场。
章直那边也很配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四个人都安排进了运送车队,让洛川惊喜的是四人中的罗成还在运送完一次木材后绘制了一份松山山寨内部的地图,有了地图,洛川从外部攻入的时候就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奚若这几日在看诊时也卖力地和大家宣传冬日翠微山野熊可能会下山,让大家避开,她一开口,大家自然都信服,过了大半个月,南门行人也就慢慢绝迹了。
各方都在紧锣密鼓做详尽的准备,剿匪之事指日可待。
这日一大早,松山的小头目老吴悠哉悠哉地等着章直把木材装好车就出发,因章直一贯老实,要钱给钱,他在宁城这些日子花天酒地,这是最后一次押送木材了,往后难有这样逍遥快活的日子,他一时竟有些舍不得。
他坐在牛车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章直,眯了眯眼。
这个老章,还是那么老实,在盯着伙计把木材装车,倒是省得他去监工,走之前不再宰老章一笔,岂不是亏了?
“老章,过来!”他招招手,章直忙不迭地便跑了过来,“这些日子我待你如何?”
章直愣一愣,赔笑道:“吴爷一贯体恤人,没有让小的吃什么苦头。”
“这么多天我也拿你当兄弟了,以后咱们可是就很难再见到了,这最后一次见面,是不是要给兄弟什么送别礼哇?”老吴拍了拍章直的肩,面上笑眯眯的。
章直打了个哆嗦,咬咬牙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吴爷,这可是我最后一点家当了,还希望吴爷回去帮我说说好话,让我一家人团聚。”说着说着开始抹泪。
老吴接过钱袋掂了掂,眼里闪着精光:“那是自然,谁敢难为我兄弟我跟他拼了!”
章直含泪点头,希望今天能把这尊大佛永远送走,不然他真要两手空空了。
老吴得意洋洋,环顾一眼车队,看大家都已经整装待发,挥一挥手示意可以走了,车队浩浩荡荡地往南城门出发。
车队到松山寨营已是正午,正值饭点,守卫极其松懈。
老吴招呼着伙计们如往常般自己把木材卸了,卸完自己走人,自己也不知道跑去哪了,大概是找头头回话去了。
或许是知道即将有大事发生,大家谁也没说话,安静地把木材都卸完了。木材店的伙计们成群结队地下山,默契地把四位勇士留在了松山上。
木材成堆地挤在房舍旁的空地上,燃料都是现成的,只消一把火,便可把整个松山营寨都烧掉……
松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里,洛川带人在此处埋伏多时,听得山上信号响起,一声令下,众士兵按计划冲破松山营寨,攻上山去。
依着计划定的那样,那群山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洛川带人冲进去的时候,松山营寨已成一片火海,火光熊熊,连带着松山上的松树林也是起了大火,有忙着救火的,有抱头鼠窜从屋里逃出来的,原本在站岗的一队人也加入救火大军。
遇上早有准备的官兵,根本是溃不成军。
洛川带了把短刃,和迎面而来的山贼近身搏斗,山贼精壮力大,但弱在慌于逃生心神不稳,招招落空。
洛川轻松躲避他的斧子,瞄准时机割断了他的大腿筋脉,把人放倒。
这些山贼虽说无恶不作,但也有刚上山罪不至死的,还是先留着一条命,抓回去审问一番再做定夺。
被洛川带来的那五十人以五人为一伍,逮着分散的三两山贼,把人按住后给戴上脚铐,敏捷迅速,一改上次剿匪的混乱。
渐渐的,山贼也反应过来,单独作战的洛川是这群人的头头,七八个大汉一齐围上去,斧子一道朝洛川劈下来,洛川仰面将身子低弯,右腿向上朝着斧子发力一踢,把斧子踢散,山贼手筋一震,只觉酸软,斧子纷纷脱手。
几步外的兄弟们赶来支援,把手无寸铁的都扑倒了,场面一度混乱,不过好在大家配合还算默契,一刻钟后,这几个山贼都被控制住了。
罗成心细,受章直之托,摸到了章直妻儿的关押地,把人救了出来,带到洛川面前。洛川点点头,让罗成把人带下去,好生照顾。
夕阳时分,洛川站在营寨门口,清点俘虏的山贼和缴获的赃物,一共是八十四人,和之前校场册子上记载的还多了几个,大概是冬天难熬,又有几个农民转做山匪。
他环视一周,不见胡禄,心道不妙,想他定是往翠微山方向跑了,嘱咐罗成代他清点后便往翠微山上赶。
他脚力一向比别人快,那胡禄这几年当寨主享福享惯了,未必追不上。
洛川想都不想就上了翠微山,循着草木被踏的痕迹一路往上找,在山腰处找到了仓皇逃路的胡禄。
他自作聪明地趴在路边草丛里大口喘气,但洛川耳力极好,毫不费力地将他揪了出来。洛川燃了火折子对着胡禄的脸细细地照,当年的尖嘴猴腮经过这些年的滋润变得肥头大耳,只有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不变。
洛川提着他的衣领,慢条斯理:“胡禄,兴褀五年生,宁城人,成化四年街头砍杀两人,后逃狱出走,于宁城外的松山聚众结匪,骚扰宁城百姓十年有余,这是校场所存卷宗上关于你的记载,可对?”
胡禄不说话,他一向以为宁城人都是怂包,兴风作浪多年,无所顾忌,没想到这次他们玩了一票大的,给他来个突袭。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文弱温润,手上的劲大到可以直接把他提起来,胡禄凭直觉感受,他和杜迁不是一类人。
杜迁是呆头呆脑给套就钻的大白鹅,他是盘旋多时抓紧机会快准狠进攻的雄鹰。
“我没见过你,你不是宁城人,凭什么抓我?”胡禄听他操一口北方口音,垂死挣扎道。
洛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说道:“以后卷宗上还会再加一句话,景和三年冬,被官府抓捕,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他微微一笑,“胡禄,跟我走一趟罢。”语气淡得仿佛只是请他去喝茶。不过洛川也没带镣铐,若是有路人见了,大约真以为是请喝茶。
胡禄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乖乖跟着他走。洛川自忖若真动起手来,打一个胡禄绰绰有余,这里山高谷深,他总不至于跳崖,是以洛川只是在前边领他下山。
洛川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人陷入沉默,只有月光倾泻一地。
夜里的山林,总是会有点悚人的动静,比如风吹树梢,比如狼嚎,再比如:
“是野熊!”胡禄在他身后惊呼,他定睛一看,十步远的距离,月光勾勒出一个半人高的魁梧影子,还隐约发出低吼。
他正欲燃起火折子看个究竟,身后传来噗通一声,转过头去看,身边的人已经不在,跳崖了。
胡禄真跳崖了?之前他逮到胡禄的时候,胡禄在被他带回去和跳崖摔死之间选了前者,现在胡禄在跳崖摔死和被野熊咬死之间选了前者,足见野熊的震慑力……
那他怎么办,和野熊肉搏?跑?跳崖?
洛川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打算和野熊来一场非死即生的对决。
……
被野熊一头撞下深谷的时候,洛川依稀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这是和上次在宁城不一样的坠落。
他迷迷糊糊地想,还不如直接跳崖呢。
“砰”地一声,自己似乎是被挂在了什么地方,待他的眼睛熟悉了夜色后,他辨出自己大约是挂在树梢上了。
胸口有点疼,还有点闷闷的,应该是之前没恢复好,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所以他,真是命大,一定是有神明在保佑他。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困了。
洛川经历了这么多后已经练就波澜不惊的性子,在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哈欠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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