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红嫣亲自去了一趟林家,然后找人在镇上散播杀害盛长淮等人的凶手一死一逃,还说青鬼凹根本没鬼,都是凶手编造出来的,目的就是假借鬼怪之名杀人害命,不相信的可以去看一看。
人就是这样,好奇心的火种永远也掐不灭,没到正午,就有不少人结伴来到了青鬼凹。
不过是一分心思等真相,九分看热闹。
鬼宅烧了一夜,火势虽然小了,但并没有灭。
齐涣从云州城找来了一百多人,其中包含二十名官府的捕快,就连云州城的城主云丘坛都亲自来了。
人多就是好办事,很快就把鬼宅的火灭了。
齐涣一声令下,掘地三尺,一百多号人立马行动起来,有人掘鬼宅,有人掘竹林。
结果还真就掘出来一堆地道,纵横交错,还有密室。
密室里有很多骸骨,从腐烂程度和残破的衣着服饰来看,全都是这三年在鬼宅被“恶鬼”吃掉的人。
那些尸骸就摆在眼前,意味着鬼怪吃人的传闻都是假的,乡亲们现在全都相信了齐涣的说法,鬼宅吃人从始至终都是骗局,青鬼凹根本就没有鬼。
于是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林家人,指责谩骂林家恶毒,不配为人。
这时,人群后面忽然一阵骚乱,杨毓的四名护卫用藤条和树枝做了个简易担架,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过来。
那尸体摔得面目全非,难辨真容,但凡昨日见过林墨闻的人都能认出,那就是林墨闻昨日身上穿的衣服,身形也十分吻合。
毫无疑问,这具尸体就是失踪的林墨闻。
有人说林家这是遭了报应,有人说这样死便宜林家父子了,毕竟这三年因为鬼宅死了太多人。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洛晞面无表情地逆着人群朝一辆马车走去。
那是林家的马车,车夫正蹲在马车旁的地上抹眼泪,哭的很是伤心。
那是一位三十出头的黑衣壮汉,身形高大,孔武有力,厚唇浓眉大眼睛,鼻翼右侧还有一颗痣,任谁看见他的第一眼都会想到一个词:憨厚老实。
洛晞缓步来到车夫面前,眸色暗沉如夜,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你哭什么?”
车夫听见有人说话,抬头看了洛晞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哭。
洛晞眼底没有一丝情绪,神色淡淡地道:“不对,这不是哭,这是笑。”
车夫依旧不搭话。
洛晞不急不躁,慢悠悠往下说:“你一定很得意,因为所有人都活在你创造的恐慌里,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车夫从地上站起来,眼泪鼻涕揩了一袖子。
“不,你懂,你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懂,因为——”洛晞神色不变,语气如重锤般直击人心:“你才是鬼宅杀人案的真凶!”
苏凛等人远远看见洛晞跟车夫说话,心中好奇便跟了过去,结果刚一走近便听见洛晞说车夫是真凶,一时之间全都懵了。
车夫脸色大变,手指颤巍巍指着洛晞怒声反驳:“你血口喷人!”
其余人听见这边有动静,也都陆续围了过来。
不少围观的人开始对车夫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这胡春生平日里看着老实,没想到竟也是凶手!”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这时,年近八旬的灰衣老者徐诚了过来,蹙眉沉声询问:“春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老,我是被冤枉的!”
车夫胡春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跪倒,抓住老者衣袖带着哭腔说道:“我家老爷为了双鱼镇殚精竭虑,操碎了心,就因为老爷不同意把青鬼凹卖给这群外地人,他们便怀恨在心,不仅害死了我家老爷和大少爷,还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说他们是杀人凶手,现在又想来害我!徐老,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徐诚是镇上最德高望重的长者,听见胡春生这般哭诉,当即说道:“你且放心,这里是双鱼镇,无论对方是何身份,只要你问心无愧,没做过害人性命的恶事,老朽断不会坐视不理,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定要还你公道,绝不会让你蒙受半点冤屈。”
胡春生感激不已,连连拜谢:“多谢徐老主持公道!”
徐诚安抚了胡春生几句,转身向洛晞施了一礼,不愠不怒地道:“老朽徐诚,是这镇上唯一的举人,承蒙乡亲们抬爱,偶尔帮着解决一些矛盾和纠纷,小友方才指认胡春生是鬼宅杀人案的真凶,可有凭证?”
“晚辈洛晞,拜见徐老先生!”
洛晞还了一礼,随即不紧不慢地道:“在拿出凭证之前,洛某想先请教胡春生几个问题,不知是否方便。”
徐诚略作沉吟,微微颔首:“可以。”
“多谢!”
洛晞道了谢,转头看向胡春生,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胡春生,你前日傍晚到昨日清晨这段时间身在何处,都做了些什么?”
胡春生眉宇紧皱,仇视地瞪向洛晞:“大晚上的除了在家睡觉,还能做什么?”
洛晞又问:“那你昨日戌时到今日清晨又都做了什么?”
胡春生答:“昨晚从鬼宅回来,替老爷和大少爷向夫人报了平安,便回屋歇息了。”
洛晞追问:“你去鬼宅做什么?”
胡春生说着抬手指向一旁的齐家姐弟,神情激愤地道:“还不是他们姐弟拿齐氏身份威胁我家老爷,老爷怕他们仗势欺人毁了双鱼镇,只能忍辱负重和大少爷一同前往鬼宅登门道歉,后来大少爷同我说受邀要在鬼宅留宿一晚,让我回府报个平安,今晨我早早起来套好马车,正准备去接老爷和大少爷,却突闻噩耗,说老爷他、他没了……”
说完这些,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洛晞紧盯着胡春生,神色平静:“你何时离开鬼宅,几时回到林府?可有人证?”
胡春生说离开鬼宅的具体时辰他没留意,回双鱼镇的半道上马车出了点问题,修补耽搁了些许时辰,并且一路上不曾遇上什么人,估摸亥时初回到的林府,向林夫人报了平安便回家休息了。
最后含泪哽咽道:“乡亲们都知道,我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又未曾婚配,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证人?”
洛晞就那样看着他,沉声说道:“胡春生,没有人证明你昨晚戌时至亥时期间做了些什么,说明你有足够的作案时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胡春生一屁股坐地上呼天抢地,哭着喊冤:“乡亲们哪!这群外地人好恶毒的心肠!想我胡春生贱命一条,被他们冤枉死了没什么,只是可怜了我家老爷和大少爷,他们死得冤哪!”
双鱼镇的人或多或少受过林守仁父子的恩惠,听胡春生这样说,便有些动摇起来。
胡春生坐在地上继续哭诉道:“乡亲们扪心自问,我家老爷多好的人啊!谁家遇到困难他都会帮着解决,大少爷也时常赠医施药,他们心地善良,却落得如此下场,真凶逍遥法外,反诬我是凶手,苍天无眼哪!”
此话一出,人群炸了锅一般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林家父子不像恶人。”
“莫非真是外地人设计陷害里长?”
“这些人仗着有钱有势,就想把罪名扣在春生头上,实在可恶!”
“绝不能被这群居心叵测的外地人欺负了去!”
……
局势逆转,双鱼镇的人立马同一阵营,同仇敌忾,纷纷护着胡春生,一致对外。
若是放任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
齐红嫣神情凝重,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问洛晞:“先生确定这个胡春生是真凶?”
洛晞点头,答得斩钉截铁:“确定!”
“很好!”
齐红嫣眸色一沉,抬手指着胡春生对手下人下命令:“来人,速将此人衣物除去,查验身上可有新伤!”
胡春生羞愤难当,哭喊了一句‘士可杀不可辱’,便要以头撞车自戕。
幸亏有人及时拉住,这才没有闹出人命。
这下双鱼镇的人不干了,纷纷替胡春生打抱不平,愤怒地指责齐红嫣欺人太甚。
“你们这些人,当真好心当成驴肝肺!”
齐红嫣气得够呛,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愚不可及!活该被人骗了那么多年!
“误会!都是误会!家姐绝无半点欺辱人的意思,诸位稍安勿躁!”
齐涣急忙出面制止,并高声解释道:“家姐前晚夜探鬼宅,曾打伤过凶手,昨夜凶手在竹林偷袭我们时,又受了箭伤,胡春生是否真凶,脱了衣服一验便知!”
众人面面相觑,紧接着议论纷纷:
“脱衣服?不好吧?”
“验就验!没做过,怕什么?”
“清者自清,脱衣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
徐诚沉吟片刻,捋着白须看向胡春生,面容慈祥地问:“春生,你可愿脱衣自证清白?”
胡春生一脸委屈,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闭了闭眼,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恭敬地向众人行了一礼,忍辱负重地含泪道:“劳烦城主大人、徐老和乡亲们做个见证,春生是被冤枉的,愿意当众自证清白,只求事后诸位能为春生做主,严惩这些包藏祸心的恶人,为老爷和大少爷报仇!也还春生一个公道!”
徐诚捋须颔首:“这是自然!”
双鱼镇的人也都说道:“春生别怕!我们定为你做主!”
城主云丘坛瞟了一眼齐家姐弟的脸色,见他们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清了清嗓子沉下声道:“咳,本城主向来公允,你若真是冤枉,本城主自会还你公道!”
胡春生感动得泪流满面,一揖到底:“多谢诸位!”
徐诚转身朝云丘坛行了一礼,并提议道:“事关他人名誉,兹事体大,烦劳城主与我双鱼镇各派两人一同查验,以示公允!”
“不必了!”
洛晞突然出言打断,语气笃定:“若我所料不差,胡春生身上定无半点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