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和客栈,甲字二号房内,昏睡了一个时辰的苏凛悠悠醒转。
“哥,你终于醒了!”
苏小七一直守在榻前,见苏凛醒来,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房内其余人听见苏凛醒了,纷纷起身围到床前慰问。
“我没事……”苏凛本想安慰众人几句,奈何喉咙还有些干涩不适,打算起身下床倒水。
作为医者,病患醒来最需要什么,洛晞再清楚不过,苏凛才刚从床上坐起身,洛晞便已经倒好茶水递了过去:“给。”
“有劳先生了!”
苏凛喝完水,看上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洛晞坐到床边给苏凛搭脉,温声询问:“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苏凛:“好多了。”
洛晞眉宇轻皱,自责道:“抱歉!是我疏忽了!你身子骨本就单薄,近几日又因为刺客的缘故没能按时服药,愈发虚弱,幸有木丹珠庇护,否则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少说得再昏睡个两三日。”
苏凛摇头:“不是的,是子玉体弱不争气,不关先生的事。”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又总是遇到突发状况,煎药确实麻烦。”洛晞蹙眉沉吟片刻,忽然想出个主意:“叶侍卫,我现在列个清单给你,你只管照单采买,然后全部送到我房里。”
“是!”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叶回对洛晞态度有很大转变。
片刻之后……
杨毓盯着桌面上那八页清单,惊讶得不行:“先生一下子买这么多草药,是打算沿途做生意吗?”
洛晞不禁失笑:“做生意?亏你想得出来!”
“可这清单上的草药数量庞大,怕是一辆马车都装不下,不做生意做什么?”杨毓一脸狐疑。
洛晞答:“做药丸。”
“药丸?”杨毓愣住。
“嗯,药丸带着方便些,随时都可以服用,只是制作起来会有点慢,所以我打算闭关三日,你们一定要帮我照看好小七。”
洛晞说完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又叮嘱了一句:“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没事就待在客栈里,尽量别外出。”
“知道了!”杨毓点头,自告奋勇道:“只是三日期限会不会太赶,先生一个人忙得过来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打下手?”
苏小七举手:“我也可以帮忙的!”
“打下手?你以为这是在下厨炒菜?是药三分毒,一旦出了错,哪怕就一点点,也能从救命的良药,变成要命的毒药,你确定要帮忙吗?”
洛晞说完这些,不再理会杨毓,转头看向苏小七:“至于你,只需听话些,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老老实实等为师出关就好。”
毕竟苏小七辨识草药全靠猜,路过的狗见了都摇头,忍不住汪汪一句:祸害!
作为师父的洛晞没有清理门户,足见对这个宝贝徒弟有多溺爱。
“……”
杨毓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是算了!动则要命的事情,慎重些比较好!先生尽管安心闭关,我定会照顾好小七的!”
苏小七眉眼弯弯:“放心吧师父,我会很乖的!”
洛晞很满意,瞥见纸上墨迹已干,便将清单递给叶回。
叶回前脚刚出门,柳似后脚就推门进来通报,说是齐氏姐弟齐红嫣、齐涣来访。
齐氏是南雍国最大的商户,也是唯一的皇商。
齐氏家主名叫齐珩,刚过弱冠,本是一个落魄少年,意外蒙受仙人指点,旷若发蒙,智多近妖,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就成为了南雍首富,创造了南雍商界神话,真正做到了白手起家,从无到有,乃世人公认的商界奇才。
齐珩父母双亡,但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妹妹齐红嫣,明明是富甲天下的千金大小姐,却喜欢打打杀杀,似模似样地当起了刀口舔血的赏金猎人,偏偏她剑法超群,武艺高强,一般人拿她没办法,硬是凭着手中剑,闯出来一个红衣罗刹的名号。
至于齐家的小公子齐涣,文不成、武不就,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那就是一个怪胎。
譬如三年前,齐涣哭着闹着跑去南华寺出家,说是看破红尘,自愿皈依佛门。
结果出家不到三个月,又闹着还俗了。
理由是佛祖托梦给他,告知他还有一段尘缘未了。
诸如此类的荒唐事数不胜数。
因此齐家三兄妹另有三个带“奇”字的绰号,分别是——奇才,奇人,奇葩。
当然,这些都是市井坊间的传闻,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齐家“三奇”在南雍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那是真的大。
杨毓蹙眉:“他们来做什么?”
柳似答:“探望苏世子。”
“我与齐红嫣素不相识,她为何要见我?”苏凛一头雾水。
“赔马车。”
柳似担心苏凛没听懂,于是又补充了一句:“齐红嫣就是弄坏马车的那位红衣姑娘。”
苏凛瞬间僵住:“……”
本来突然在那姑娘面前晕倒,就挺丢人的,现在居然还找上门来了……
不行,绝对不能见!
想到这,苏凛看向柳似,语气微沉:“就说我仍在昏迷,不便见客,至于马车赔付……你看着处置便是,不必再来问我。”
“是!”
柳似领命走了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又匆匆跑了回来。
杨毓瞥见柳似神色不对,率先开口问:“又怎么了?”
柳似:“齐家姐弟不肯走。”
苏凛蹙眉:“为何?”
柳似垂眸:“齐红嫣说她就在楼下等着,反正见不到苏世子,她是不会走的。”
“那齐家姐姐该不会是想当我嫂嫂吧?”苏小七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从兜里抓了把瓜子磕起来。
“小七,事关女子名节,不可胡说!”苏凛义正辞严地训斥苏小七,可耳垂却红得有些发烫。
“哦。”苏小七凤眸微弯,没心没肺地继续嗑瓜子。
因为下午的事情,杨毓原本对齐红嫣没什么好感,可经苏小七那句玩笑话一提醒,态度瞬间大转弯,意味深长地朝苏凛眨眨眼:“表兄,人家姑娘挺有诚意的,要不……你还是见一见吧?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段……”
“胡闹!”
苏凛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垂着眸子沉声训斥:“小七年纪小不懂事便罢了,清安你怎地也跟着瞎胡闹?”
“表兄教训的是,清安知错了!”杨毓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才能留住未来嫂子。
苏凛思忖片刻,忽然说道:“之前听先生说小七的字不是很雅正,眼下刚好得了空,这三日就由我来督促小七练字,旁的事全权交由清安处理。”
“???”苏小七无比委屈地看向洛晞。
哪里不雅正了?
“???”洛晞怨念地转头看向苏凛。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杨毓拼命忍笑:“表兄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切遵从表兄安排。”
“……”苏凛看见杨毓那张憋笑憋得都快哭了的脸,突然不想说话了。
杨毓知道苏凛脸皮薄,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余光瞥见柳似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觉得奇怪,便问他:“还有事?”
柳似回禀道:“齐红嫣的弟弟齐涣,说是受到佛主指引,前来寻找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谁啊?”
杨毓仔细思索了一圈,突然蓦地瞪大双眼看向苏小七:“该不会是——”
他们这一行人当中,就苏小七一个姑娘家。
除了她?还能有谁?
“齐涣称并不知晓那命定之人姓名,只说是一位身穿青色衣裙的妙龄少女,还提到两人初见时,少女左手柿饼,右手糖葫芦,像极了不谙世事误入凡尘后游戏人间的小仙女,今生今世非小仙女不娶。”柳似还是头一回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齐刷刷看向苏小七 。
好明显,就差直接点名了。
“!”苏小七正美滋滋的嗑着瓜子,猝不及防被这个离谱的消息震惊到咬了舌头,疼得捂住嘴巴猛吸凉气,嘎嘣脆的瓜子瞬间就不香了。
一个人见人嘲一无是处的奇葩,也敢肖想小七?这谁能忍得了?
“岂有此理!”
最先坐不住的是洛晞,腾地一下站起身,一巴掌在桌面上拍出个清晰的五指印,脸色沉得仿佛随时能滴出墨来:“简直荒谬!”
齐红嫣虽然是赏金猎人,但好歹是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红衣罗刹。
不像这个废柴齐涣,一事无成也就罢了,偏偏成日疯疯癫癫没个正形,鬼知道他哪天心血来潮又跑去出家了。
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小七。
“痴心妄想!”苏凛也气得够呛。
杨毓冷哼:“癞(屏)蛤(蔽)蟆想吃天鹅肉,我看那小子是活不耐烦了!”
“要不——”柳似人狠话不多,直接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杨毓:“我看行!”
“且慢!”洛晞此刻已经恢复冷静,揉着眉心说道:“那齐涣行事的确荒唐,可从未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没错,他觊觎小七是不对,但罪不至死,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由我出面回绝便是,没必要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