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好了!”


    书夏满头大汗地往卧房里跑,把放在三脚铜架无意碰倒,都不顾上瞧一眼。


    铜架上的景泰蓝的瓷瓶掉在地上,霎时间碎得四分五裂,清脆的响声在卧房里回荡。


    伊娇亦被如此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一时没拿住,掉在榆木圆桌上,深褐色的药汤洒了一桌,药碗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方才摇摇晃晃地停住。


    抬眼瞧了一眼书夏那满脸的慌张,她颇为无奈,看样子应是伊涵又闯祸了。


    伊涵,她这个弟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闯祸精。


    今日,在学堂揍尚书公子一顿,明日,


    若是哪几日,她没听到伊涵闯祸的消息,那才奇怪了,倒要猜一猜,他是不是生病了。


    思及此,她有些见怪不怪,转身去拿来抹布,一面擦干桌面上的药汤,一面问道:


    “可是伊涵又闯祸了?”


    过了半晌,都未曾听到书夏回话,她才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跪在桌前的人。


    书夏牙齿紧咬下唇,好半天才哽咽着吐出两个字:


    “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伊娇自然亦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还没听到究竟为何,便提前把心提了起来,心里有些慌慌地问道:


    “究竟怎么了?”


    书夏两行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叩头道:


    “小姐,帝师府被抄家了。”


    “帝师大人即可问斩。”


    帝师府被抄家?


    被抄家?


    伊娇被这一晴天霹雳震得神情恍惚,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数步,双腿陡然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像是疯魔了一般,她一次又一次自言自语道:


    “怎么可能呢?”


    “阿爹为何会被问斩,阿爹他一直忠君为民,不可能被抄家的啊。”


    “为何?”


    像是疯魔了一般,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书夏面前,握着她的胳膊,满眼血丝,大声质问,好似是在质问皇帝一般:


    “你告诉我,为何?你告诉我啊!”


    书夏哭得更厉害了:


    “三个月前,圣上要造通仙楼,通仙楼劳民伤财,因此有不少的忠臣极力反对,皇帝一怒之下,将忠臣尽数斩杀,激起民愤。后来,圣上想用帝师大人的在民间的影响力,亲笔写一份昭告天下之书,说那些忠臣叛国谋乱、迷惑人心、罪该万死,合该如此。”


    说到此,伊娇亦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走向,她虽不懂朝政局势,但是她了解阿爹,阿爹为人正值不阿,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忧心如酲,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紧接着,她艰难地一字一句道:


    “后来,阿爹没同意,圣上勃然大怒对不对?”


    书夏点点头:


    “帝师大人非但没同意,而且今日在上朝时,穿斩衰服上殿,并自诩是圣上的老师,写出了皇帝的几宗罪,陈情,落笔是八个大字:天子昏聩,大盛亡矣!圣上当场大怒,便把帝师大人他……他……”


    “枭首示众”四个字,书夏实在是说说不出口,还是伊娇那张丝毫没了血色的唇,一张一合道:


    “枭首示众,是不是?”


    书夏又不忍地点点头。


    枭首示众。


    伊娇忽然便哭了,又仰头笑了起来,一行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哈哈哈哈!!!枭首示众啊!!!枭首示众啊!好一个枭首示众!”


    眼见着小姐已然承受不住了,但书夏也继续说下去,不为别的,小姐虽胆小怕事,但脑子却极为聪慧。


    若她把这盘死棋说个明白,兴许小姐能从中找到活路,能求得一线生机亦说不定,遂压下心里的不忍,继续道:


    “接着,李秧在朝堂上向圣上检举,说帝师大人是前朝余孽,于是,圣上便派人在帝师大人的书房的暗格里,搜出了前朝皇帝的御诗,见此,圣上怒不可遏,一纸圣旨,便抄了帝师府。”


    听清事情的缘由,伊娇什么也顾不得,起身往正堂跑去。


    府里早已是火光吞天,瓷器玉器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其中还有小厮、丫鬟互相争夺古董贵物的争抢辱骂声震耳欲聋,名家字画的碎片散落一地。


    但这些,她皆顾不得,赤脚跑到正堂时,一双娇嫩的玉足,早已血迹斑斑。


    最先霸道地闯入她视线的,是一道月白挺俊的背影,如这漫天火光里一棵雪松。


    “为何?”她甚为艰涩地开口。


    来之前,她想了满腹的质问,可到头来,只化作了干巴巴两个字“为何”。


    那道身影并未转身,而是他身旁的太监,攥着叠起来的圣旨,侧头冲她笑眯眯道:


    “伊小姐,罪臣伊儒华乃是前朝余孽,圣上英明,为了黎民苍生,方才大义灭师,抄了帝师府。”


    “前朝余孽?”伊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什么前朝余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阿爹一生忠君为民,为了大盛殚精竭虑,夜不能寐,即使官居一品,却依旧过得清苦,你问问整个大盛的官员,有哪一个比我阿爹还要清贫?还要劳心劳力!”


    “泰祈三年,沧州蝗灾,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拨下去的赈灾物资,被官员层层克扣,是我阿爹不顾担上不孝的名声,变卖祖产,所得三千两,皆用来救济百姓。”


    “还有整个镇国将军府,亦是为国为民,最后也不是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圣上昏庸残暴,而我阿爹不是死在那一置欲加之罪的圣旨上,而是死在了赤胆忠心上!”


    “你放肆!”太监吼道。


    伊娇偏头回看了过去,“今时今日,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便在这里,来取便是。”


    从前,所有人都耻笑她,不但是个短命的病秧子,还是个扶不起的胆小鬼,一有风吹草动,便哭着求饶。


    哪里有半点镇国将军和帝师府后代的胆量、气魄。


    而今,祸事临头,弟弟亡故,阿娘病死,就连阿爹都死了,她实在是万念俱灰。


    便让她在最后一刻,站着死吧,作为镇国将军府和帝师府的后代。


    她闭上眼,静静等着那把冰冷的剑,划破她的脖颈。


    熟料,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料想中的锐通,她便缓缓睁眼,眼睫缝隙中,只见那一抹白愈发清晰,亦愈发大。


    彻底睁眼时,一张戴着黑眼罩的硕大的俊脸,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对上那只漆黑的眼,她被吓得三魂七魄都飞出了身体。


    他躬着身子,凑到她脸前,在笑,明明笑得温柔欢愉,但她看着却心里发毛。


    她想往后退,但双腿宛似生了根一般,死死地扎进地里,让她不能移动分毫。


    “呀,是你呀。”他说。


    “我们认识?”她问


    他身后红光滔天,白衣、墨发、墨罩,衬得他如地狱恶鬼、又似谪仙。


    炙烈的火仿佛有了生命,要灼烧她每一寸皮肤、啃食她每一根骨头。


    “啊——!!!”


    伊娇从床上猛地惊醒,坐了起来,看着眼前极其熟悉的红木雕花床壁。


    原来她是做了一场梦吗?


    难道帝师府的覆灭、被殷御囚禁、重生,等等,皆是一场梦?


    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她有些无奈。


    这一觉,睡得她头昏脑胀不说,还腰酸背痛的。


    听到动静,书夏忙端着盛着温水的铜盆,走了过来。


    书夏的一句话,便把她那薄如蝉翼的美梦撕碎。


    “小姐,景春楼的伙计,已经成了。”


    闻言,她指尖的动作一顿,心里那抹侥幸,被书夏的一句话亲手抹杀,心底顿时泛起淡淡的惆怅,原来从前的一切,不是梦啊。


    是真的。


    不过……


    她怎么会白无故地做起了关于前世的梦?


    也许是,这几日,与殷御接触得过多了?


    过了良久,渐渐驱散困意,应是还没有彻底睡醒的原因,她声音瓮声瓮气的:


    “事情成了?”


    “成了。”书夏把铜盆端到伊娇面前,道。


    伊娇瞥了一眼窗外的艳阳高照,看样子该是不早了,遂问道:


    “我睡了多久?”


    书夏一面用浸湿的棉布,给她净脸,一面回她的问题:


    “小姐,您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


    “这么久了啊。”伊娇喃喃道。


    昨日劳累了一日,不然她也不会在白日里睡得这般沉,跟睡死了过去似的。


    净完脸,书夏才道:


    “小姐,李秧李大人来了,说是要与表少爷和夫人商量一下关于大人的事情。”


    李秧。


    那个背信弃义的东西。


    他还有脸来?


    前世,若不是他落井下石,整个帝师府何至于被抄家?


    提到李秧两个字,伊娇便感觉晦气,遂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跟他说,阿娘在镇国将军府,不在府里。”


    书夏道:“可是小姐,李大人此刻已经在正堂了,奴婢经过的时候,恰好听见他与表少爷正商量着进牢狱救大人一事呢。”


    她话音一落,伊娇心脏猛地一跳,差点直接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两人能商量何对策?


    只怕是要进牢狱怂恿阿爹把那道空白圣旨交出去吧!


    不行,她一定要保住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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