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来朝。
莫霰无声在心中念出这个名字,微风吹过覆盖钢铁的记忆荒原，有盈盈绿色从细缝中顽强钻出，生命力旺盛到他大脑都泛起隐痛。
枳来朝视线轻飘飘地从余生微身上划过,他上前两步,气息也在这两步中变得紊乱。
在枳来朝倾身要抱住莫霰的前一秒，莫霰向后撤了一步。
枳来朝明显有些怅然,但他只是轻轻摇头：“也对，研究室爆炸使你失去了那一年的记忆,你忘记了我。”
莫霰凝视着枳来朝的面容，怎么都记不起来。
他问道：“热搜词条是你的手笔？”
枳来朝没想到莫霰最先关心的是这件事，他承认道：“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裴清然串通康长鸣，打算在比赛时击垮你的战队，所以帮你解决掉他们。”
莫霰来到枳来朝对面的沙发坐下，开门见山地道：“606年，我和一位研究员在独立研究室展开工作,那个人就是你？”
枳来朝：“是，研究项目非常重要，而且上面要求得急，工作量又大，你就跟上面要求一位靠得住的研究员当助手，于是我被派到你身边。”
莫霰接着枳来朝的话道：“一年的朝夕相处，我们日久生情,谈起了研究室恋爱。”
枳来朝：“是。”
莫霰一臂抱胸，另一臂撑着手肘，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眼镜腿：“那个项目……是不是与主系统有关。”
枳来朝换了更为端正的坐姿，直视莫霰。
“我按时间线跟你讲。
“几年前,上面发现了外来科技的存在，认为外来科技会威胁到我们生活的世界，紧急成立多个研究小组，其中就有你的研究室。
“我作为助手来到你身边，共同研究外来科技的问题，606年末，实验有了巨大进展，我们基本确定主系统的存在，但这也给我们招来灾祸。
“新年前夕，在我们寻找主系统坐标的时候，实验室突发爆炸，我被主系统拉到任务世界做任务，并且给我配备了类似你身边智能AI的同款分系统。
“分系统告诉我，只要完成全部任务就能获取能量值，主系统会用能量值复活我原世界的身体，让我回到原世界。
“我按照要求完成任务，但一切结束后，主系统食言了，他没有让我回到原世界，而是将我拉进主系统，成为主系统的一员，还抹去了我在原来世界的痕迹。
“但我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从内部攻克主系统的办法，直到你在上个世界中杀死观测者引起主系统密切关注，我发现你也被主系统带到了任务世界。”
莫霰：“所以你来找我，是想告诉我不要按照主系统的要求完成任务。”
“是，又不是，”枳来朝严肃道，“莫霰，总任务线程是不可逆的，你身上绑定的分系统中设有毁灭程序，如果小世界任务失败，你就会被抹杀，如果你完成全部任务，将会成为他们的一员，所以我们必须在任务过程中攻
克主系统。”
莫霰：“主系统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枳来朝：“还不清楚，
，
但以主系统的行为作风，背后必然潜藏着毁灭性的阴谋。”
莫霰沉思片刻：“我知道了，你会打游戏吗？”
“什么？”枳来朝以为自己没听清，“……打游戏？”
莫霰问他会不会打游戏？听到这么大的秘密后，莫霰关心的竟然是他会不会打游戏？！
他观察莫霰的表情，发现莫霰是认真的。
枳来朝语气有些许的生硬：“我是搞科研的，对游戏不太了解。”
莫霰语气遗憾：“这样。”
枳来朝不明白自己一个搞研究的不会打游戏有什么问题，但莫霰看起来很在意这件事情，他疑惑道：“怎么了吗？”
“没怎么，随便问问，”莫霰十指相扣，像是权衡了一番，“以……先生，很抱歉我没有那一年的记忆，关于你说我们是恋人关系这件事，我可能一时间没办法接受。”
枳来朝放在腿上的右手往内挪动两寸，唇也抿得紧了些：“我了解你，莫霰，你不是那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我也没指望能和你像以前那样，何况我现在还受到主系统的桎梏，我偷偷来到这个小世界，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步我后尘，你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办公室内一时没人说话。
余生微控制不住地乱想。
原来莫霰有男朋友……
枳来朝长得真好看啊，以前还被委派到莫霰身边你当助理，水平一定很高，说话条理清晰，性格也有点高冷，完全符合莫霰的择偶标准。
而且两人志趣相投，一起研究主系统，共同经历过灾祸，哪怕莫霰失去记忆，枳来朝独自在各个小世界和主系统待了十年，再次相遇也在为莫霰着想，不惜冒被主系统发现的风险来帮助莫霰。
以莫霰的性格，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枳来朝被主系统桎梏，说不定接下来两人还要一起对抗主系统。
多么浪漫感人的情节，他应该为莫霰感到开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
莫霰出声打破了这片静默：“你来这个世界有几天？有没有住的地方？”
枳来朝摇头：“刚到。”
“那你跟我回去吧，”莫霰对余生微嘱咐道，“今天你先睡基地宿舍。”
余生微像以前一样笑道：“好的。”
莫霰看到余生微笑容后沉默一瞬。
向来元气满满的青年就算在笑，其中的勉强和失落怎么藏都藏不住，乌云蔽日，海天失色。
他已经猜到余生微一些暗里的小心思，借枳来朝让余生微死心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可心里就是觉得堵得慌。
罢了……就这一次。
·
莫霰和枳来朝离开很久后，余生微都还坐在办公室对着显示屏发呆。
他好容易回过神，双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脸。
打起精神！
康长鸣被带走，莫霰临时更改计划，要让宋秋滟加入战队。
宋秋滟以前没打过比赛，他们接下来会有一段非常忙碌的磨合期，他要打起精神，认真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余生微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再次强撑起笑容，好像这样真的会开心一样。
他移动鼠标，准备关机去休息。
“余生微？”
脑海里突然传出莫霰的声音。
余生微关电脑的动作停住：“在的在的。”
“刚刚叫了你好几声，”莫霰温和地问道，“因为让你住宿舍的事生气了吗？”
余生微赶紧否认道：“抱歉抱歉，刚才在想别的事，可能没有听到。”
莫霰：“在想什么？”
秉着有事骂主系统，没事也骂主系统的原则，余生微胡编乱造：“想主系统太坏了，不仅拉你做任务，竟然还拉了你男朋友！”
莫霰轻声笑道：“那个人的话你不会信了吧。”
余生微：“……？！”
莫霰语调平稳地跟余生微解释。
“那些话里面到处都是漏洞，至少我不会放一个察觉不到主系统阴谋、按部就班完成任务的研究员在身边，更别提当男朋友。
“我倾向于他是主系统的人，是和‘观测者’相近的存在。
“上次和‘观测者’见面时，我就怀疑它不清楚我们做任务的具体进程，只能通过任务进度条了解，枳来朝的出现让我确定了这点，如果主系统能知道具体进程，枳来朝就不会举报康长鸣和裴清然。
“他知道我有一年记忆缺失，自称那一年中和我日久生情交往，用这个十分亲密的身份接近我，必然是想达到某种目的。”
好一个主系统，好一个枳来朝。
既然来到他身边，在把知道的东西全都撬出来之前别想走。
余生微空落落的心瞬间被填满，他尽力控制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我明白了！你把他留在身边一是不想打草惊蛇，二是想从他身上获取主系统更详细的情况！”
“你比他聪明多了，”莫霰欣慰道，“宋秋滟还在家住，虽然隔着两堵墙，但我不放心枳来朝，明天我会带宋秋滟一起回基地。”
莫霰此时已经领着枳来朝回到家，他用指纹开锁，睫羽不自觉下垂，唇角却是微微向上弯。
三两句话就能哄得开开心心，喜悦几乎要溢出系统操作屏，跟个孩子似的。
余生微：“莫霰，你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吗？”
“……”莫霰笑容停住，“不是。”
余生微：“真的吗？”
莫霰按着太阳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
“哦~”余生微语气洋溢着喜悦，“什么事呀？”
……
·
这一晚上过得实
在充实，莫霰睡觉也没睡好，迷迷瞪瞪做起梦。
枳来朝这个名字又将记忆大门撬开一角，蓝天碧海倾泻而下。
海风像往日一样和煦，海浪周而复始地爬上沙滩，留了一小片深色痕迹又悄然返回。
十几米外插着张宽大的遮阳伞，莫霰躺在下面的躺椅上看书。
《明日之死》，作者枳来朝。
他一般不看这类书，但朋友力荐，说是近几年看过最好看的科幻作品，他反正是去旅游度假，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他看了一半，确实有点意思。
莫霰正要翻下一页，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海里传来呼救声。
一名青年双臂伸出海面乱扒，头发浮浮沉沉，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莫霰所在的是片私人海滩，接待的人流量稀少，这会儿周围更是除了他们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摘下眼镜，二话不说跳进海里把青年救到岸上，并用双手快速按压青年胸腔。
青年猛地侧身吐出几口海水，开始连续不断的呛咳。
梦中青年的记忆和声音都是模糊的，莫霰只有青年长相不错的印象。
青年抬头看向他：“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哪怕因为呛水嗓子有些哑，也能听出来声音很好听。
“举手之劳，”
莫霰拿过桌子上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要不要喝点？”
“谢谢。”青年接过瓶子，目光却落在桌子放的那本书上。
画面陡转来到隔天。
莫霰还在这片海滩度假，但人已经不在海边，而是建筑内的一处小花园里。
昨日狼狈救下的青年打扮整齐，眉眼带笑地站在他前方。
乍看过去青年站得笔直，似乎落落大方，手臂却背在背后，肩颈还有点僵硬，跟在紧张似的：“莫霰，你是不相信一见钟情吗？”
莫霰莞尔。
他没有回答，沉默就是他的答案。
后方的全景落地镜照出青年背后手指绞得更紧，但青年坚持看着他，仿佛这样就能传达感情。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莫霰却像能听到对方擂鼓般的心跳。
青年说：“那今天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啦，你要不要试着相信，我比昨天初见时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