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走廊两侧墙壁光洁雪白，头顶高能灯按最佳间距分隔镶嵌，空气中本该存在的各种味道与他研制的清新剂分子碰撞，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莫霰穿着实验服往实验室走，脚步稍稍慢了些。
“莫霰，莫霰。”
身后有人在语气轻快地喊他名字，走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莫霰没有回头，那人快步追了过来，并排走在他身边。
余光窥到和他同款制式的实验服，白色衣摆同节奏地向后扬起。
“莫霰，你今天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回答我呀？”
“问了一年，你不觉得烦吗。”
尽管这么说，但莫霰语气不带半点排斥，唇角甚至是一个轻松上扬的弧度。
“不烦，万一你改变想法了呢。”
“马上要进实验室，噤声。”
“那今天实验结束后要记得回答我。”
实验室大门缓缓开启，他们并肩走进梦中模糊的白光。
莫霰最后听到自己的声音。
“实验结束后再说。”
眼皮缓缓撑开，莫霰从陌生的梦境中脱离。
“莫先生，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余生微撑着实验床，关心地看着他。
莫霰摆了摆手。
他坐起身，右手用力按着眉位置。
数据流爆炸使得他现在大脑嗡嗡乱响，血管似乎都在沸腾。
但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失忆的两年间，他曾在顶尖医院做过详细检查，但基本没什么用处，医生只说是大脑受到冲击。
他后来组建团队研究自己的大脑，但大脑是最复杂的器官，哪怕是他也无法掌握每一处细节，最后得出的结论和医生相差无几。
——因受到冲击，大脑某部分产生紊乱。
以他的身份，车祸后肯定被送往医院悉心照顾，主系统只能以某种方式连接他的脑电波，并一比一还原他的身体数据存储进系统空间。
穿越需要进行时空跃迁，这中间包含大量的能量，很可能对他的精神和身体造成二次冲击。
当他用回原来身体后，发现记忆的闸门有了松动。
所以他和余生微合作，通过余生微人类身体后颈的芯片建立通往主系统的通道。
这个世界的计算机根本不足够支撑他探寻主系统，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找出观测者，从对方口中套出信息。
攻击观测者，向主系统宣战，对方会因为他的举动做出相应改变，只要有变化，他就能从中获利。
利用攻击观测者造成的数据流爆炸冲击大脑，借此恢复记忆。
一举三得。
就结果看，他的计划非常成功，但同时也带给他新的疑问。
他的实验室在爆炸中变得面目全非，从火海逃生的梦做过太多次，足够他记住实验室的布局。
而刚才记忆中实验室的格局，和火海中的一模一样。
那是爆炸前的实验室。
他知道实验室里面并非一团白光，而是因为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在梦中扭曲。
可他身边的人是谁……
爆炸后官方趁他住院，对实验室进行掘地三尺的搜寻，他曾潜入内网翻找事故报告，没一份资料提到过还有另一位研究员。
如果事故中丧生，以官方的技术多少能搜到尸骨残骸，如果侥幸存活，为什么两年都没和他联系。
头痛随时间减轻，莫霰掀开眼皮。
他看着陪在边上等他缓解不适的余生微，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莫霰：“你之前来研究院听讲课，是对科学感兴趣？”
余生微尴尬地“啊”了声，应道：“对，听起来很有趣。”
莫霰：“电子顺磁共振原理是什么？”
“……”余生微败下阵来，老老实实认错，“好吧我承认我根本没听懂，只是想听莫先生讲课。”
何止听不懂，换个人讲他能当场睡着。
莫霰又按了按眉心。
他一定是没清醒才会产生不可能的联想。
他的实验室多少大牛想进进不来，又怎么会放一个连电子顺磁共振原理都听不懂的余生微陪他做实验。
余生微小声道：“莫先生，你生气了吗？”
“没有，随便问问。”莫霰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离开实验床回到桌边，拿过眼镜戴好。
记忆经开始恢复，他早晚会记起当年发生的一切。
余生微仔细确认后发现莫霰确实没生气，说起刚才赵明媚来过的事。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莫霰按住余生微肩膀，让对方转过身背对自己，“我看看创口，疼不疼？”
余生微：“不疼的，就一个小眼儿。”
创口已经愈合，周围只残留一点灰尘般的血渣。
观测者证明主系统内部存在争斗，余生微不属于观测者那派，就必然属于另一派，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系统，背后还不知有什么目的。
余生微什么都不记得很有可能是取信于他的手段，等时机成熟，余生微想起之后呢……
莫霰避开创口，一根手指落在血渣位置。
血管在他指下极具生命力的跳动，再向后还能看到余生微泛红的耳根。
和他绑定的子系统毫无防备，升级过的量子计算机尚能使用，他完全可以制服余生微，用仪器取出自己身体内的芯片，让主系统的阴谋全都见鬼去。
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莫先生，有什么问题吗？”余生微见他很久没动作，不由问道。
莫霰收回手指：“没有。”
余生微下意识也想摸摸创口，手腕被莫霰挡了下：“会感染。”
“哦，”余生微听话的没再去碰，转而问道，“莫先生，计划完成得怎么样？探查出什么没有？”
莫霰：“还不错。”
很多人遇见炸/弹之类的危险品喜欢跑得远远的，但他偏喜欢把危险放在眼皮子底下。
刺激的解密过程会让他心情愉悦。
余生微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是主系统两派中的一员，来到他身边怀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目的，等时机成熟，上线会主动让余生微想起来。
剩下的百分之五中，余生微来到他身边只是巧合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
其实余生微是位不错的同居室友，安静、有趣，不会打扰他，在他忙的时候就像个隐形人。
如果真的是那百分之一，他愿意帮余生微恢复记忆。
看在咖啡的份儿上。
莫霰和余生微分享了从观测者处获得的部分信息，过程中余生微的反应总结下来就是“观测者垃圾”、“主系统垃圾”、“莫先生好厉害”，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莫霰歇了会儿，开始给改造过的量子计算机“降级”，太过超前的科技留在这个世界会造成不可估计的影响。
等降级完成，他跟余生微一同走出实验室。
赵明媚听到消息快步过来找他：“傅先生，实验结束了？”
制造毁天灭地数据风暴击杀观测者的莫霰斯斯文文一推眼镜：“结束了，还要谢谢院里的支持。”
“哪里的话，是我们要感谢傅先生一直以来的帮助，”赵明媚知分寸地没去问实验具体情况，试探着提起另一件事，“关于量子计算机……”
莫霰：“已经升级完成，那件实验室我不会再去，里面的东西还要劳烦赵所长处理。”
赵明媚眼中明显生出笑意：“傅先生放心。”
他们边说边往外走，临到大门口时，莫霰问道：“发布会准备的怎么样？”
赵明媚：“研究院这边会全力配合，傅先生愿意捐献仪器，为天底下脸盲症患者免费治疗，实在是患者的幸事。”
莫霰：“脸盲症生活中有太多不方便，我吃过其中的苦，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一点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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