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下起了小雨,天空漆黑如墨。
B3海域，一艘快艇在雨夜中破开风浪，几乎肉眼可见的狂风呼啸着从快艇头部破成两半,驾驶位稳坐着名男子，他身穿冲锋衣,头戴护目镜,恶劣的环境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手握方向盘在海面疾速前进。
进入B3海域后约莫又开了三十分钟,莫霰来到和项淮约定的坐标。
项淮的小型游轮正随着海浪和海风微微摇摆。
莫霰拉出事先捆在快艇一端的钩索掷向小型游轮,确认固定牢靠、他的快艇不会被冲走后，他靠着人鱼的身体素质径直跳上小型游轮的甲板。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甲板上对船舱喊道：“出来吧。”
小型游轮寂静得像一艘沉船。
项淮和乔卿言不急，莫霰更不急。
他摘下护目镜换上随身携带的细框眼镜，拉开冲锋衣,走到甲板边缘扶着栏杆吹风。
又过十分钟,项淮和乔卿言先坚持不住,拖着贺歇的头发从船舱走出来。
贺歇进气没出气多，被项淮泄愤揍得鼻青脸肿,看到莫霰急道：族长,快走！”
尽管贺歇已经竭尽全力，但因为虚弱,声音轻如蚊呐。
项淮使劲一摔，贺歇头砰的砸在地上,嘴边呛出口血。
即便如此，贺歇还是坚持道：“快走，族长，都是我的错,不能连累你。”
项淮觉得烦，又是一下把贺歇打晕。
反正人鱼生命力顽强，贺歇死不了。
他掏出枪指着贺歇太阳穴，冷冷地对莫霰道：“跪下。”
莫霰见状扭头就走。
项淮：“？”
项淮：“唐闲，你不管你族人性命了吗。”
眼见莫霰越走越远，项淮调转枪口/射/出一发子弹。
莫霰向左迈出一步，轻松地躲过去。
乔卿言暗暗骂了项淮几句，按下项淮的胳膊，冲莫霰道：“唐闲，等等！”
莫霰只侧过头：“我来只是为了用药交换贺歇，多余的事恕不奉陪。”
项淮还想说点什么，乔卿言抢先道：“东西带来了吗。”
莫霰这才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大小的木盒，他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两颗药丸。
乔卿言皱眉道：“这是什么。”
莫霰：“你们要的长生不死药。”
乔卿言：“我要的是实验材料和数据。”
药丸长得千篇一律，唐闲拿颗咖啡豆都能说是长生不死药，所以乔卿言才要材料和数据。
他能看懂数据，也能制作出来。
莫霰合上盖子：“专利属于莫，贺歇是我的族人，不是他的族人，他只允许我带两颗药来换。”
项淮：“那是你们的事，没有实验材料和数据，你别想带走贺歇！”
莫霰随意地上下抛着木盒：“乔先生，项总不懂专利的重要性，
你应该懂，莫是不会把具体数据给你们的，你们想要长生不死药，我想带回贺歇，真算起来你们用一条命换两条命，还赚了。”
正如莫霰所说，乔卿言是研究员，比项淮更懂科研心血对研究员多重要，莫不愿意拿出来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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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乔卿言还是有点不甘心，他试探道：“莫一心一意帮你，也应该懂贺歇对你的重要性，唐闲，难道你就忍心放弃你的族人吗，回去后你要怎么跟其他族人交代？”
莫霰意有所指道：“你们不就是我的交代吗。”
项淮和乔卿言同时浑身一凉。
莫霰继续道：“贺歇躲不开子弹，我也没办法在项淮开枪之前救下他，但让你们给贺歇陪葬却轻而易举，贺歇做过的事已经背叛了人鱼族，到时候再把你们交出去，没人会怪我这个推动人类和人鱼共存的大功臣。”
乔卿言盯着眼前的男人，仿佛以前从未认识过他。
但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察觉子弹并躲开，只有人鱼才做得到。
项淮和乔卿言交换了个眼神。
看样子莫绝对不会交出长生不死药的具体数据，而自推动人类和人鱼共存以来，唐闲就像吃错了药，真的可能会杀了他们跟人鱼族交差。
虽然是他们把唐闲骗到游轮上，但占据主动权的却是唐闲，他们没得选择。
项淮问莫霰：“你怎么保证药是真的？”
莫霰晃晃手中的木盒，轻声笑了下：“莫说这种药吃下去五分钟就能见效，而现在……盒子里有两颗，我可以先给你们一颗。”
五分钟见到效果。
有两颗药。
而项淮和乔卿言，刚好是两个人……
项淮和乔卿言下意识看向对方，又默契地别开视线。
莫霰惋惜道：“你们似乎也没那么想要长生不死药。”
他拿着木盒作势要丢到海里。
项淮和乔卿言同时出声。
“住手！”
“唐闲，别！”
莫霰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吧，看来你们只是想商量一些事情，轻便。”
乔卿言垂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项淮，我们没必要吃，可以拿去化验成分，等确认后还可以量产。”
项淮身体的肌肉也一寸寸绷紧：“不吃的话怎么知道药是真是假，万一唐闲骗人呢？”
乔卿言：“唐闲为人正直，不会骗人。”
“以前的唐闲确实不会骗人，但现在的唐闲变成什么样你我有目共睹，”项淮说到一半话锋陡转，“卿言，既然你相信唐闲，不如你试一试？”
项淮原本打算跟唐闲要来实验具体数据，可以自己用，也可以带去国外当投名状，现在具体数据是拿不到了。
但如果乔卿言吃下药，他完全可以控制住乔卿言，像研究唐闲那样把乔卿言当实验体。
目前他只有乔卿言一个研究原，但有这么重要的实验体，他还会缺研究员吗？
项淮
可在乔卿言身边耳濡目染，能猜到唐闲给的药有什么作用，也知道药效会由浅至深，无论乔卿言吃下去后会变成什么样，在最开始阶段他都能制服乔卿言。
他偷偷握紧枪，哄弄道：“卿言，有贺歇当人质，唐闲不敢骗我们，你是搞研究的，肯定比我懂。”
乔卿言在心中冷笑，他哪里猜不到项淮的心思。
项淮从身价上亿的总裁沦落为人人喊打的无耻鼠辈，他也从声名显赫的天才研究员变成被迫流亡的逃犯，两人相看两厌，都想从对方身上榨取最后的价值。
项淮把他当小白鼠，他也是。
乔卿言：“正因为我是搞研究的，如果发生点什么事才能及时处理，项淮，我看还是你先……”
二人说话间风浪渐大，莫霰瞅准机会把木盒猛地朝两人身后一抛。
两人唯恐药掉进海里，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一溜烟跑去拿药。
他们甚至没有留下一个人看着贺歇——莫霰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太短，只够他们想到对方会构成威胁，在这种刚升起的防备下，潜意识认为对方会独吞长生不死药。
趁项淮和乔卿言去追药，莫霰捞起地上昏迷不醒的贺歇隔空扔到自己开来的快艇上。
他没急着离开，反而向着两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和目前在使用系统身份余生微一起看戏。
装有药的木盒好巧不巧地滑到甲板边缘一个木箱子旁，一阵大风吹过，小型快艇被吹得往一侧偏斜。
项淮抢过木盒：“卿言，我们一起吃。”
他说着一起吃，却靠蛮力把身形纤细的乔卿言按在地上，强行掰开乔卿言的嘴把药塞了进去，塞完后也不离开，就这么压着乔卿言，还悄悄调转了枪口。
乔卿言常年泡在实验室，哪里是项淮的对手，被迫吃下了所谓的长生不死药。
几人都关注着乔卿言的变化，不到五分钟，乔卿言的双腿渐渐变成了人鱼的尾巴。
项淮大喜过望。
乔卿言研究人鱼研究了好几年都没成功，莫研究不到两个月就能将人类转化成人鱼。
什么天才研究员，乔卿言明明就是个废物，莫才是真正的天才。
项淮小心翼翼地把乔卿言扶起来，假做关心地问道：“卿言，你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
不怎么样。
乔卿言双腿传来扒皮抽骨的剧痛，这若是转化的代价也就罢了，他还感觉到身体像破了一个洞一样，体力在迅速流逝。
而这种流逝在鱼尾成型后就慢慢停止，人鱼感官敏锐，乔卿言从未像现在一样对万事万物感知得这么清楚，他甚至能听到体内血液的流动，听到细胞挨个破裂。
到底是真材实料的天才研究员，乔卿言当即就明白唐闲给的长生不死药究竟为何物。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今天唐闲的所有举动必然是莫的指点，无论是科学研究，还是对人心变幻的掌控，莫都是当
之无愧的天才！
乔卿言笑着说道：“感觉非常棒，不愧是莫的研究，项淮，我们马上就能一起体验美妙而漫长的生命了。”
项淮没立刻相信，但看到乔卿言成功变为人鱼，气色红润，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比刚才大，甚至还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一直以来对长生不死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在风雨中都没有散开的香气混合着渴望，盖过了种种不对劲。
他再次打开木盒，吃下了另一颗长生不死药。
没多久，项淮就感受到和乔卿言同样的剧痛，以及……同不可控的逆转。
五感持续增强，体力却在达到某个高度后锐减。
项淮失声道：“不对……不对！唐闲，你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
看了半天戏的莫霰终于动了，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二人。
莫霰推了推细框眼镜，露出温和的笑容：“恭喜二位得偿所愿。”
项淮此刻连挪动脑袋都费劲，只拼命地转动眼球看向莫霰：“那究竟是什么药？！”
莫霰好心地解释。
“确实是长生不死药。
“你们不是对人鱼很感兴趣吗，药里混合了人鱼的基因，可以保证你们在深海呼吸自如。
“为了实现长生不死的效果，你们的新陈代谢会被降到最低，仅靠海底的微生物就能至少活三百年。
“哦，对了，所谓的长生不死是指在完全安全的状态下可以长生不死，如果遇见什么食肉的深海生物还是很危险的，不过人鱼的基因可以帮助你们快速修复，只要不是被咬断脖子、一击毙命，都能活下去，就是会疼一点，毕竟人鱼的五感敏锐。
“另外由于你们催的急，研究没有真正完成，这种药还有一个比较大的缺点，就是不能照光，任何光都不行，也就是说你们这辈子都得待在深海，如果哪天科技发达了，有人在海底发现你们，仅仅是探照灯就会使你们灰飞烟灭。
“你们期待已久的长生不死药即将完全生效，我好人做到底，帮你们去深海吧。”
莫霰刚才扔木盒就扔的离甲板边缘近，这艘小型快艇防护工作做的不到位，围栏中间有很大空隙，足够两个成年人躺着通过，前提是要搬开周围的木箱子。
项淮和乔卿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急忙求饶道。
“唐闲，我知道错了，唐闲！看在我们认识一场的份儿上！”
“唐闲，我当初不该惹你！你放过我！莫能制作出长生不死药也能制作出解药对不对？求求你带我去找莫，求求他制作出解药！”
“求求你放过我，以后让我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莫霰头也不回地说道：“乔卿言，你好歹也是个研究员，怎么急到忘了唐闲已经知道当初你把他当小白鼠还欺骗感情的事。”
乔卿言发现他话中的称呼不对，汗和雨水一层层的往下淌：“什么意思，什么唐闲，难道你……”
莫霰挪完箱子，把项淮和乔卿言一脚一个踢到栏杆边上。
他动用系统功能撤掉唐闲身体数据的伪装，微微笑道：“又见面了。”
乔卿言看着那张过目难忘的面容，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你……你是莫！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就是莫？！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明显不是探求真相的时候，项淮迫切地道，“莫，求求你，求……”
莫霰：“到海底慢慢想吧。”
“噗通——”
随着莫霰用力一脚，项淮和乔卿言挤着被他踢进海中。
而莫霰跳上来时的快艇，绝尘而去。
·
回到岸上不久，人类和人鱼共存的投票正式开始，支持派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胜利，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序幕。
这个世界完成后，总任务进度条还有一小半，但主系统是莫霰亲自打造，他拥有最高权限后门，目前收集到的能量也足够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
两年前实验室发生爆炸，按照五比一的时间比例计算，余生微在主系统待了十年。
余生微已经困在数据中太久了。
而且再耽搁下去，对余生微原来世界的身体也没好处。
投票结束第二天，莫霰的研究彻底完成。
他和余生微进入系统空间，离开这个世界，只是这一次，系统空没有自动搜寻新的目的地，而是由莫霰操控，犹如一艘飞船般冲进了广袤的数据洪流。
第一个世界的时候，莫霰就探索过这片全新的维度并发现一条有方向的通道。
只是那时碍于另一派系的存在，他没有贸然进入。
现如今恢复记忆，莫霰直奔通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抵达通道的尽头。
莫霰走出系统空间，在他们面前竖着一扇顶天立地的数据大门。
他和余生微十指紧握，双双将另一只手放在了数据大门上。
“指纹验证成功。”
“虹膜验证成功。”
“身份正确，请输入密码。”
大门弹出密码框，莫霰按照记忆输入密码。
余生微看密码看得眼花缭乱：“莫霰，密码这么复杂，你怎么记得住的，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莫霰想到密码的来源，失笑：“回去后你自己想吧。”
“密码正确……”
数据大门轰然倒塌，又在落地的瞬间包裹住莫霰和余生微，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二人在极致的白色中失去意识。
·
“滴——滴——滴——”
“动了动了！仪器动了！”
“莫先生马上要醒了！”
“快去通知扈老！”
兵荒马乱中，莫霰掌握自己真正身体的主导权，慢慢睁开眼睛。
他经历五个快穿世界，时间共计十一个月多点，换算过来，他已经在病床上躺
了两个月有余。
车祸造成的外伤早就被治好，有高度发达科技的支持，即使莫霰这两个月身体一动未动，各项机能都维持在随时可以下地的状态。
他坐起来掀开被子，两个留守的看护人员见状堪称惊恐地阻止。
“莫先生，您才刚醒！快再躺一会儿，我们已经去叫人给您安排检查了。”
“莫先生，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我们去帮你做。”
莫霰问道：“我的眼镜呢？”
护工拉开抽屉，从眼镜盒里拿出眼镜。
莫霰接过眼镜戴上，又要下床。
好在被看护人员尊称为扈老的扈健新及时赶到，看见莫霰健将康康地站在那儿，激动道：“莫霰，你总算是醒了！”
扈健新，每天晚上固定新闻节目经常出现的高层，莫霰爷爷的好友，学业恩师的亲戚，他研究事业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面对从小看着他长大，能算自己半个爷爷的扈老，莫霰尊敬道：“扈老，抱歉，害您担心了。”
扈健新摆摆手：“你能醒比什么都强，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霰摇头。
扈健新乐道：“我这几天腰又犯老毛病来住院，正好赶上你小子醒，我这就告诉你爷爷，他得羡慕死我。”
扈健新的每句话都再正常不过，神态语气也无比自然。
莫霰本该顺着关心一下扈健新的身体，可他却伸手挡在扈健新的通讯器上方，出声道：“扈老，我需要一支专业的医疗团队。”
扈健新拨开他的手要翻找他爷爷的号码：“知道知道，医生已经去帮你安排全身体检，别急。”
莫霰没有动，只定定地说：“不是给我。”
扈健新从通讯器抬头，方才的喜悦尽数敛去：“你都记起来了。”
莫霰：“是，我的机器在哪儿？”
扈健新：“现在就要？”
莫霰：“现在就要。”
扈健新收起通讯器，直挺挺地站起身，没半点腰不舒服的样子：“专业的医疗团队早就给你小子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离开医院前莫霰给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保平安，带着专业医疗团队和设备经过重重保密路径，来到国家某处安全级别最高的实验室。
巨大圆形机器犹如一座肃穆的白色墓碑伫立在实验室中央，主屏幕还处在损坏状态，没人动过他的机器本体一下。
莫霰启动机器，不顾破破烂烂的主屏幕，在操作台按下几个按键。
机器自动沿三个方向打开，经过两年的等待，核心休眠仓重见天日。
仓盖自动开启，余生微安静躺在半仓绿色液体中，还未从过于冗长的梦里醒来。
莫霰徒手没入液体内部，把余生微抱到自己怀里。
“回家了，生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