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尚未靠岸,人鱼现世的消息就传到了网上。
事发时中心大厅有几百名游客，不少人都用手机记录下事情发生的画面，堪称高清晰全方位。
其中最火的一段视频是某位游客无意间拍摄到的,他手机挂在脖子上，跑的时候以第一视角拍摄全程,代入感最为强烈,危险紧张的氛围通过屏幕刺激着每一位观看视频的网友,甚至有人紧握鼠标屏住呼吸。
最危急时刻,视频中响起一道优美空灵的吟唱声——
没有镜头能完全还原人鱼的美丽,却也足够让看到视频的网友惊叹。
暴/动、人鱼、人鱼吟唱、人鱼找人类伴侣，视频被贴上各种吸引人眼球的标签，如病毒般飞速传播。
传说中的生物一夜之间就成为A国谈论的最热话题，尤其是人鱼对着镜头微笑致意和人鱼接住从二楼一跃而下的伴侣的两幅画面更是成为无数人屏幕壁纸。
网友们开始搜集更多关于人鱼的消息，但他们只通过视频得知人鱼叫唐闲,而且人鱼是生活在海里的生物,不可能在人类社会留下什么履历,突然冒出个初高中同学爆料之类的。
但人鱼的伴侣是人类。
接着他们发现余生微留下的痕迹也少得可怜，根本查无可查。
就当众人挖不出东西要放弃时,唐闲和余生微突然出现在大众眼前。
某个非常普通的、风和日丽的下午,有人拍到唐闲以人类形态和余生微出现在大街上。
他们像正常的人类情侣那样逛街、吃饭，去游乐园坐了云霄飞车。
人鱼稀奇,人鱼找人类伴侣稀奇，人鱼和他的人类伴侣都英俊帅气还脾气好更稀奇！
短短半个月,就有博主通过发布唐闲和余生微照片积攒百万粉丝。
早在邮轮上的时候，莫霰就无意间表达过他会先和余生微回一趟海里，再跟余生微到岸上生活一段时间，并且想帮余生微建立实验室。
茅安京等人的投资资金准时到位,为节约时间，莫霰买下了一间空闲的现成实验室并进行改造。
和之前的世界不同，莫霰没有成天不出实验室，他给自己留下非常丰裕的休息时间，没事就跟余生微一起出门，按余生微美食排名名单一家家吃过去。
这天轮到一家街边特别火的火锅店，吃饭当然要摘口罩，邻桌吃饭的客人认出了他们。
几位小姑娘还是大学生，桌子离得近，小姑娘隔着一米的过道跟他们打招呼：“请问是唐先生和余先生吗？”
余生微笑眯眯地回应：“你们好呀。”
小姑娘惊喜地跟同伴说道：“真的是他们！”
几名同伴都很激动。
小姑娘再接再厉，好奇地问道：“冒昧问一下，人鱼也能吃人类的食物吗？”
两人正好吃得差不多，莫霰擦擦嘴巴说道：“人鱼和人类非常相似，据文献记载，几百年前人鱼和人类还有过一段大范围共居的历史，
我们同吃同住。”
小姑娘：那人余先生，你打算和你的伴侣在人类社会同吃同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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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霰：“暂时是这么打算的，陆地很精彩。”
小姑娘：“那你的族人呢？”
莫霰：“我……”
他话未说完，胸口佩戴的礁月石开始发烫。
礁月石，一种海底特殊的石头，经过人鱼打磨后可以充当远距离的发讯器。
莫霰对小姑娘道：“抱歉，有机会再聊这个话题，我们得先走了。”
付过账后，莫霰和余生微直接去了人鱼巢穴。
上次他们来人鱼巢穴，唐闲同胞们争先恐后出来相迎，这次回来莫霰在巢穴边缘见到一条人鱼。
还是原来跟唐闲关系很好的那条。
人鱼远远看到他们就飞速游过来，皱着眉头道：“族长，你可算回来了。”
莫霰：“族里有急事？”
人鱼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几名长老紧急叫你回来，你进去的时候要小心，我看他们都很生气。”
莫霰：“我知道了。”
人鱼巢穴的建筑风格和地面大相径庭，“房间”是由一簇簇珊瑚围出来的，其中最大的那间珊瑚房就是人鱼族讨论事情的地方，相当于上个世界皇宫的议事大厅。
余生微的身份不适合参与这种场合，莫霰把人留在外面玩，自己进入珊瑚房。
正如刚才的人鱼所说，莫霰一进去就看见四条上了年纪的人鱼坐在两侧，他们分别是人鱼族的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
四位长老各自身后还坐着一些年纪小点的人鱼，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莫霰目不斜视地坐到族长的位置，他才刚坐稳，左手边第一位的大长老就语气不善地问道：“族长，你这段时间留在陆地究竟有何要事？”
莫霰平静地反问：“我做什么事都需要跟你汇报？”
唐闲性格好，从没这么跟族里长老说过话，大长老顿时一愣。
大长老身后的一名青年人鱼接过话题：“族长误会了，主要是族里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大家都比较担心，大长老性子直，您别介意。”
莫霰：“什么风言风语？”
青年人鱼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狠狠甩了下尾巴：“哼，贺歇，你就告诉族长。”
“是，”贺歇对莫霰道，“听说族长要娶一名人类男子，还与他十分亲近，甚至想因为他在陆地定居？”
“没错，”莫霰视线扫过贺歇，对在场所有人鱼道，“不止我自己，我还打算让人鱼族去浅海和陆地生活。”
整间珊瑚房吵闹起来。
“什么？！”
“我们可是人鱼，人鱼怎么能在陆地定居啊！”
“族长不会是脑子病了吧？”
二长老厉声呵道：“组长一定是受到那名叫余生微的人类的蛊惑，来人啊！把他抓起来！”
“慢着
！”莫霰不顾异议，冷静地解释道?_[(，“我做这个决定，为的是整个人鱼族。”
他按动手腕上的手表，正对面投射出一块两米高四米宽的屏幕。
“我上次来的时候搜集了人鱼族的身体数据，根据检测报告显示，人鱼族体内普遍缺少多种元素，海底生物虽然种类丰富，但构成相对单一，营养跟不上，比如钙。
“人鱼的生长发育需要大量钙质，阳光可以促进钙的生成，但人鱼族常年生活在照不到阳光的海底，我们的祖先考虑到这种情况，所以我们住的房子都是由珊瑚围成，珊瑚中也包含有钙。
“可我们只是居住在珊瑚房里，就算能吸收钙质也吸收的十分有限。
“而且人鱼和人类有一部分共同的基因，我们的一些思维和意识、神经元结构都和人类相似，包括情绪。
“以前我们还会去海面晒太阳，去陆地捕食，但近几百年我们平均每条人鱼每年上浮不超过三次，身体已经出现退化，骨骼强度肌肉韧度，以及鱼尾的打击力都大不如前，再这么下去，人鱼族就离亡族灭种不远了。”
大长老怒道：“一派胡言！”
“是不是一派胡言你自己心里清楚。”
莫霰看向大长老。
“你是人鱼族目前年纪最长的人鱼，见证过人鱼全盛时期，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当年的人鱼和现在的人鱼有多大区别。
“不说别的，就说近两百年，人鱼的死亡率提升了五个百分点，出生率降低了十七个百分点，年轻人鱼的结婚率却只下降了三个百分点。
“人鱼族越来越难孕育出新的人鱼，而且新生人鱼的体重和成活率也都大幅下降。
“这些你随便去外边拉一条人鱼一问便知。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一百年，人鱼族平均寿命将会降低到六十以内。
“再过一百五十年，人鱼族将不会有新的人鱼出生。
“再过两百年，这颗星球上再也没有一条活的人鱼。”
莫霰投射出的屏幕上分门别类列着各种数据，一项比一项触目惊心。
刚出生的小人鱼或许不知道，但青年人鱼往上的却看得分明。
人鱼族的现状确实和莫霰说的一样，一日不如一日，只是从来没人说破。
因为说破也没有用。
近几百年，人类科技高速发展，但在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不可计数的环境问题，光污染，水污染，大气污染，等等等等。
如果人鱼一开始就跟人类共同经历这些，也许会产生抗性，可人类科技刚开始发展的时候，国家分裂，陆地陷入战争，乱世亦容易生出邪念，许多国家想利用人鱼的战斗力打仗，人鱼不愿意和人类、和自己的同胞手足相残，进入海底生活。
因为在海底待太久，几百年来人鱼的体质越来越弱，而人类社会的环境也越来越差，弱一点的人鱼进入空气质量差的城市甚至会呼吸困难。
人鱼可以使用鱼尾或者人腿，但后来限制越来越多，
时间也越来越短，唐闲体质是现存人鱼中最好的，待在岸上每天也只能维持人腿十个小时。
人鱼逐渐在失去人的部分，成为单纯的鱼。
因为污染问题，每年，每个月，甚至每天都有物种小事，人类在积极呼吁环境保护，也在欢迎友善的物种共存。
人鱼和人类同气连枝，更早的历史中和谐友爱的生活在一起，战争结束后人类不再需要人鱼强悍的战斗力，但人鱼擅长治理海洋，可以用吟唱帮忙治疗人类愈发频繁严重的精神问题，人鱼也需要浅水和陆地环境更健康的生存。
可污染治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人鱼已经没办法在阳光下生存。
珊瑚房陷入长久的沉默，亡族灭种的阴云压在每一条人鱼头上。
半晌后，三长老苦笑道：“族长，你忘了吗，一百年前就有人鱼提出要去陆地生活，但是失败了，而且不久前，你不是也……”
唐闲表面上是因为救人类落水小孩才被乔家抓走，但救小孩这件事发生在唐闲推进人鱼与人类共存的路上。
没错。
唐闲也发现了人鱼种族的衰败，他想挽救自己的种族，推进人鱼来到浅水和陆地，可惜才还没正式开始就落进了乔卿言的圈套。
莫霰掷地有声地开口道：“现在不一样了。”
三长老：“有什么不一样？”
莫霰解释道。
“因为我遇见了余生微。
“我和余生微联手在陆地建立了实验室，为的就是解决人鱼与人类共存问题。
“要解决环境问题，最先解决的是最重要的空气污染和水污染，二者在同一循环体系内，牵一发而动全身。
“余生微是一名研究员，目前我们已经联系上他学生时代的导师，那名导师在这方面有着极其显赫的成就，而且也正在从事相关研究。
“我们会联合各位环保热心人士筹集善款，向那位导师购买技术，同时同步推进人类对共存的认识。
“人鱼已经几百年没有上岸，人类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但只要能拿出解决污染的技术，无论是上层国家机构还是基层普通群众都会好好考虑，我们可以用利益置换推开共存的大门。
“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挑选自愿来陆地生活的人鱼体验技术成果，并将情况同步告知人鱼同胞。”
莫霰身上总有一股可以令人轻易信服的力量，特别是当他说计划的时候，不管说的详细还是简略，都透露着“跟我干绝对没问题”的气势。
一些青年人鱼明显已经动摇，但三长老还有顾虑，他担忧地望着莫霰：“你还记得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吗，你被乔家……就算我们可以适应陆地的自然环境，也难免会有和乔家一样的人想从我们身上谋利益。”
“正是因为有和乔家一样的人，我们才要尽快站到阳光下。”
莫霰反驳道。
“我被抓去研究，就证明已经有人起了歹心，也有捕获人鱼的办法，我们不能日日防贼。
“只有真正生活在陆地上，推动相关立法，才能真正保证我们的安全和利益。
“人类的律法已经比较完善，他们很重视法治，我也会积极参与，最大程度维护人鱼权益。”
三长老被莫霰说服，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
“我不同意！”
大长老突然高声打断三长老的话。
“人鱼就是人鱼，我们是鱼，不是人！鱼就该生活在海里！
“我们完全可以在大海里称王称霸，何必跑到陆地上和人类分地盘？！
“就算族长的计划可以成功，人鱼和人类在陆地共存，那么人鱼难免会和人类杂交，人鱼高贵的血统就会遭到污染！我觉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大长老越说越觉得自己才是正确的一方。
他们可是高贵的人鱼，怎么能任由人类污染他们的基因血统。
他昂首道：“你刚才的话只是危言耸听，人鱼拥有极强的抗性和恢复能力，再过两百年我们依然会是大海、是这颗星球上最完美的物种，如果按你的想法去跟人类共存，那才是人鱼真正的灭亡。”
莫霰似笑非笑地道。
“你以为常年居住深海会损害人鱼族健康？为什么人鱼可以自由变换人类双腿而不是鸟类翅膀，或者猫狗的爪子？
“几千年前人鱼就和人类共存过很长一段时间，乃至到几百年前还跟人类相亲相爱，你高贵的血统几千年前就被污染。
“杂交是个中性词，每样生物的基因都在历史中不断演变，不断适应环境，从而流传下来。
“所谓真正高贵、单一、一成不变的血统早就灭绝了。”
大长老见说不过莫霰，只得摆出长辈架子耍赖：“反正我就是不同意，唐闲，你这是要成为人鱼族的千古罪人！”
莫霰没什么所谓地点头：“我从不强迫别人接受我的意见，每一条人鱼都是自由的，我会给大家创建一片崭新的天地，到时候大家想怎么选择怎么选择。”
大长老：“你……”
莫霰：“我要走了。”
大长老：“？”
莫霰对三长老道：“我手上还有很多事情，人鱼巢穴里的事务暂时交由你处理。”
三长老略带惶恐地：“好、好，我知道了。”
莫霰满意点头，也不管大长老在身后乱叫什么，一甩尾巴灵活悠然地离开珊瑚房，接上余生微返回陆地。
他早在开始推行计划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今天，无论是让人鱼去陆地和浅海，还是让人类接受人鱼共存都是巨大的挑战，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今天对人鱼族说的话都有切实数据支撑，如果继续放任人鱼族这么下去必然会走向灭亡。
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环境污染亟待解决，各国战后也都在宣扬自己热爱和平，热爱环保，呼吁共存。
他完全可以破开局面，为双方都争取最大的利益。
余生微虽然没有进珊瑚房，但他通过莫霰脑内的系统听完了全程。
“那个大长老好固执啊，”余生微在海里一说话就吐出一串泡泡，又抬手自己戳破一颗，“莫霰，他会不会利用长老身份强行留一部分人鱼在海底陪他一起走向灭亡啊？”
莫霰：“他对自己是人鱼有着非常强烈的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等其他人鱼活得健健康康把他甩到后面时他就优越不起来。”
“那万一……”余生微犹豫道，“万一大长老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自己废物，就把所有人一起拉到沟里的人，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莫霰跟着戳破余生微说话间吐出的小泡泡，轻声笑道：“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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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某栋大楼办公室。
因为坑害唐闲的计划失败，项淮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得做手下赔偿工作、修复邮轮，还得给邮轮上受惊的游客赔礼道歉，又丢里子又丢面子，烦的嘴都起了泡。
“铃铃铃——”
项淮不耐烦地拿过手机，看间上面的号码没有备注，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人或者骚扰电话，正想挂断的时候，又觉得号码有点眼熟。
“这个号码……”
他忽然想到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手指滑动界面接通电话。
“喂……你说什么？嗯……余生微的导师？嗯……行，有事再联系。”
乔卿言推门进来，正好听见余生微的名字，不由问道：“谁的电话？”
“海底下的，”项淮把领带往下扯了一段，疲惫地呼出口气，“我说唐闲为什么要建立实验室，他想购买专利技术治理污染，好推进人鱼和人类和谐共存。”
乔卿言：“他在乔家时也和我说过想推进共存的事，但他被折磨的那么惨，我以为他会留下心理阴影，放弃这个想法。”
项淮：“不行，人鱼和人类不能共存。”
如果人鱼和人类共存，人鱼的权益就会受到法律保障，而唐闲作为人鱼族族长，将会拥有最高级别的保护。
以他们现在的资源，大可以通过海底的线人抓到一两只人鱼，但普通人鱼都没有用。
要想获得最纯粹、最强劲的效果，必须拿人鱼族最强的人鱼——族长唐闲做实验。
项淮：“我听对面的意思，唐闲是想从余生微学生时代一位老师手里买技术，但暂时还没得手，他就算靠着游客支持攒下一部分钱，但不会太多，我们要强在他前面拿下技术。”
乔卿言疑惑道：“余生微学生时代的导师？他不是学生物医学的吗？”
项淮：“可能一个学校不一个院系的吧，有的人见过一次面都能叫导师。”
经过仔细调查，项淮还真的发现余生微研究生时代同校不同专业的一名导师在从事污染治理的研究。
不止发现了这名导师，他还发现了唐闲想买技术但没买到的原因。
导师是跟一家知名企业合作研究，但研究到一半，企业觉得这项技术不赚钱，就给搁置了。
唐闲想买的话，手续会比较麻烦。
但以唐闲现在的人脉，拿到手只是时间问题。
项淮幽幽道：“现在国家大力宣传污染治理，是时候出现一个污染治理大赛了。”
乔卿言：“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项淮盯着屏幕上路人拍的唐闲照片，冷笑出声，“我要让唐闲先为邮轮上的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