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微听话地转过身,他脱掉外套，感觉痛的地方比较靠上，就想把短袖也脱掉,可当双手抓住短袖下摆时又有些犹豫,指关节不自觉收紧。
没察觉到自己喜欢莫霰时还好，现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脱衣服不太好意思。
他悄悄闻了闻,今天早上洗过澡才出门的，而且还没来得及下地就被贺毅的人带回帝都，身上倒是没有汗味。
莫霰就在身后等着,再磨蹭就显得扭捏，余生微一咬牙把短袖撩了上去。
微凉的手指按上后背,又轻轻下滑。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帮他查看伤势,却好像一道细细密密的电流从后背直击心脏。
“伤的不重,但你体温怎么这么高。”
莫霰放下余生微衣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再转回来。
手掌抚上余生微的额头，他猝不及防近距离对上莫霰。
平时莫霰笑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眉心微微下压，因为过分俊美而形成的几分凌厉的攻击性便显露出来，脸部轮廓鲜明立体，无论是微挑的眼角还是高挺的鼻梁都让人移不开眼。
“来的时候着凉了？”
随着莫霰发问，余生微视线跟着移动到莫霰唇齿间。
灵异世界的时候他学过一些，相书上说这种唇形的人感情淡薄。
但余生微觉得书上说的不对。
莫霰担心他出事,一接到消息就千里迢迢跑来帝都。
被贺毅找上门带走的时候他是有些慌张的,但听到莫霰会立刻来救他，心立马就安定下来。
他相信莫霰肯定能保护他，然而知道归知道,当他见到众人之间的莫霰时，还是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会儿莫霰还比他先察觉到他在发烧。
明明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人。
莫霰等不到余生微回答，又问了一句：“烧糊涂了？”
余生微：“没、没有。”
莫霰无奈地叹气：“先去找个地方坐着，我去给你找退烧药。”
余生微找了张沙发，脱掉鞋在上面蜷缩成一团，脑子上一秒放空，又在下一刻装满莫霰的身影，最后定格在莫霰帮他探测体温的画面。
那双略眼尾微上勾的眼睛仿佛还在注视着他，面对贺毅等人时的冷漠尽数敛去，换成了不加掩饰的关心。
他下巴抵着交叠在一起的手臂，脸红得更厉害。
莫霰手指的触感早已消散，也许是他太过在意，额头和后背总有难以忽视的错觉。
莫霰手指和他的人一样好看，白皙细长，余生微见过莫霰怎样用那双手又稳又准地进行操作，当时只感慨莫霰厉害，没想到有一天手指会落在自己身上。
他伸出手搭在自己额头。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仅仅是一点微末接触，就足够心血滚烫。
外界的声音逐渐消失，余生微觉得自己好像被严严密密地包裹
在茧中，呼吸都需要很用力。
他想解开领口扣子摆脱恐怖的窒息感，可手怎么都解不开，无比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被逼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扯掉。
但还是好热。
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不对……
这种感觉好像是……
·
莫霰找到药箱再回来的时候，余生微正趴在沙发边新换的地毯上。
他快步走过去把人扶起来，让余生微坐回沙发。
两人还有一一十厘米的距离，莫霰却能清晰察觉到余生微呼出的热气。
“醒醒，生微，先把药吃了。”
余生微费力地睁开眼，里面一片朦胧的水雾，他声音从没这么软过：“不是发烧，是mega的发热期。”
他们都是普通人，谁都没第一时间想起是ABO的症状。
身体正常的mega都有发热期，这个时候急需alpha信息素的安抚，最有效的办法是完成大和谐，次级有效的办法是alpha往mega后颈的腺体内注入信息素，再次一级的就是吃抑制剂。
当mega进入发热期，信息素会失控，情绪紊乱，并不自觉吸引附近的alpha。
莫霰研究时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数据，接到余生微出事的消息就赶过来，也没工夫换回去。
他的身体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本该感应不到信息素，可他偏偏闻到了空气里缠绵甜腻的味道。
纯黑色的羊绒地毯衬得余生微皮肤粉白，又因为发热浮现一层薄汗，一颗汗珠流过修长的脖颈滑过锁骨，顺着被强行拽开的领口滚进深处，让人想要擦掉，又想去看看它还能滚到哪里。
莫霰强行移开目光：“我去给你找抑制剂。”
他转身就走，然而下一刻余生微从后面抱了上来。
莫霰只穿着一件黑衬衫，炽热的体温透过布料往他身上蔓延。
他能听到余生微心脏疯狂跳动，热气一阵阵喷在颈侧，腰间环着的手臂逐渐收紧，仿佛要把他包裹吞没。
余生微颤声问道：“莫霰，我不想要抑制剂，你可以帮我吗？”
莫霰年少成名，追求者无数，其中不乏大胆开放的类型，他从物欲横流中穿行而过，不曾有半分留恋。
此时身体却僵得厉害，他垂眼看着地上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眼镜也稍稍往下滑动一小截。
须臾后，莫霰覆上腰间余生微的手背，想把余生微掰开：“你现在不清醒。”
“我很清醒，”余生微反而搂得更紧，“我喜欢你，莫霰，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莫霰仰起头深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可空气里全是余生微的味道，无孔不入地往他身体里钻。
腰间的手忽然动了，生疏地扯出他衬衣下摆，摸索着要往里探。
莫霰一把攥住余生微手腕，克制力气把人向后推开，哑着嗓子说：“我去给你找抑制剂。”
他破天荒出逃似的离开房间。
皇宫里什么都有，莫霰十分钟内要到抑制剂，又回到住处把余生微抱到卧室床上，帮忙把抑制剂打进血管。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守了近半个小时，余生微脸上潮红退去，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缓许多。
确定余生微恢复，莫霰这才放心的打算走，可余生微再度叫住了他。
“莫霰……”
“??[”
莫霰正想该如何应对，余生微又一次出声：“可我真的喜欢你，你对我呢……”
莫霰伸出去想要帮余生微掖被角的手停在半空，两秒后才继续完成动作。
他知道余生微喜欢他。
那点名为喜欢的星火不知何时冒头，他怎么扇都扇不灭，甚至在不经意间起了反作用，使得星火成燎原之势。
细框眼镜还架在他鼻梁上，透过干净镜片，余生微的忐忑和勇敢一览无余。
余生微性格好，情绪稳定，像有永远用不完的活力，不会给他添麻烦，很多细节的地方还能帮到他，人长得也可爱，几个世界种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主角受和攻一攻三之流，没人不待见余生微。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余生微都是很好的伴侣人选。
但莫霰唇齿开阖间发出两个很轻的音节：“抱歉。”
余生微像是早就料到答案，浓密的睫羽上下动了动：“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他强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你不是自愿来快穿世界做任务，主系统和另一派都想拉拢你，你只是无辜卷进其中。
“而我没有记忆，很可能是某一派安插在你身边的内线，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有这层因素在，你没办法完全信任我，我一直都知道。
“我向你保证，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你都排在我心中第一位。”
余生微是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不代表他不明白，可他能够理解。
莫霰是无辜受害者，有任何防备和试探都很正常，也很合理。
莫霰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余生微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叔叔阿姨吗？”
他记得莫霰父母一见面就吵架，自小就没给过他什么关爱，原生家庭会影响一个人的感情观。
莫霰没有直接回答，他收回手摘下眼镜，用随身携带的绢布擦拭镜片：“你知道一开始他们为什么吵架吗。”
余生微：“为什么？”
莫霰：“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怪物。”
莫霰生下来就不哭不闹，再稍稍长大一点，其他同龄孩子玩泥巴、玩小玩具、乱戳电子设备打游戏，他已经跟姨妈去解剖小白鼠，把照片资料带回家思考复习。
他父亲回家无意间撞见吓了一跳，跟他生物方向的母亲大吵一架，说他反社会人格，以后可能会是祸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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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鼠是常见的解剖对象，可以通过它了解哺乳动物基本特征。
他也没有从刀刃剖开皮肤中获得快/感，单纯从学习研究的角度出发了解，而且有专业的姨妈和其同事在旁指导。
父母不是第一次骂他“变态”、“祸害”，但莫霰对自己认知明确。
他查过资料，自己并非反社会人格障碍，只是感情要比旁人要淡薄很多，太过冷静的同时又不会伪装。
分不清谁砸的玻璃杯擦着莫霰额头飞过，他堪堪闪开，任由玻璃杯在他身后四分五裂。
父母从争吵到动手，结束时双方都挂了彩。
莫霰找出医疗箱，先走到离他最近的母亲旁边帮忙包扎。
母亲看了眼手臂上的血，又开始和父亲争吵。
“谁家这么大点的孩子能这么冷静？都是你养出的怪物！”
“你生后不管还不是我管，现在又赖我！”
“我浪费十个月才把他生下来，你不管谁管？”
“那也不是我养的问题，是你基因问题！”
“他就没有遗传你的基因吗！”
好心邻居帮忙联系了莫霰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赶来把他接走。
跟在擅长人情世故的爷爷身边，莫霰学会怎么“做”一个正常人。
倒也不是想随大流或讨好融入什么，只因为这样能为他提供很多便利，能够更快速完成他想完成的事。
后来父母离婚，莫霰凭借天赋和努力闯出名堂，也从未想过去跟父母炫耀证明。
没有必要。
他不在意。
莫霰认真地对余生微道。
“我天生感情淡薄，本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父母也多少对我造成影响。
“世上一切事物的美好都源于它的短暂易逝，生命消亡后会腐烂重生，但感情和其他东西不同，它越是美好，消亡后就越会惹人嫌恶。
“从恩爱不疑到相看两厌，优点变为缺点，旧友绝交，情人老死不相往来。
“生微，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不能耽误你。”
佣人送来莫霰吩咐的晚膳，他跟余生微一道吃了，全程都没有人再说话。
莫霰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沉默地洗漱，关上灯，在黑暗中一步步走到床边躺好。
这对他和余生微都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没办法一点点打消余生微的念头，那就干脆快刀斩乱麻。
莫霰记不清自己拒绝过多少人，这是第一次心里某处变得空落落的。
他静静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上的吊灯，缓慢闭上眼。
明天会是全新的开始。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响声，莫霰掀开被子下床。
他冥冥中生出预感，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都没有踩实。
客
厅的灯光在卧室门口拉出一条明暗清晰的界限，余生微应该是小跑过来的，鼻尖热出层晶莹，正不住喘着气。
“莫霰，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但有些话我觉得应该尽早说，而且我也忍不住。
“刚才我很开心你愿意跟我讲那么多，也一直在思考你说的话，所以没有回应……
“你走后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觉得再淡薄也是有感情，不亲自试一试怎么知道它是好是坏？你说感情美好易逝，消亡后会惹人嫌恶，可如果我会长长久久、乃至永远的喜欢你呢？”
莫霰道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注视着余生微的双眼：“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更没有永远，生微，在时间的概念里，宇宙都会在未来某个时刻走向终结。”
余生微仰头看他，像最赤诚、最勇敢的战士。
“可终结之后会迎来重生。
“感情并非一成不变，可能今天浓一点，明天淡一点，但就算哪天真的吵了很大很大的架，第一天我也会重新喜欢你！
“我会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喜欢你！一次不够就十次，十天不够就一年！
“莫霰，我会证明给你看。”
一通说完后，余生微长舒一口气：“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等了几秒，见莫霰没有反应也不失落：“好吧，那今天就到这儿，晚安！我们明天见！”
发热期刚消下去的身体还比较孱弱，但余生微风风火火地来，又利利落落地离开。
只剩下莫霰伫立在一线之隔的阴影里。
良久后。
莫霰关上门，再一次在黑暗中走向床的位置。
刚才心底的空洞莫名出现，又莫名被填满。
他躺回去，闭上眼很快进入梦乡。
·
次日。
莫霰按时醒来。
他洗漱完走出卧室，余生微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看见他挥手打招呼：“早安！”
莫霰：“早。”
像以往的每个清晨，余生微给他准备了口味绝佳的咖啡。
莫霰说过“谢谢”后矮身去端，无意瞥见余生微在看的书籍名称。
《电子顺磁共振原理新编》
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余生微问他喜欢的类型，他搪塞说至少要了解电子顺磁共振原理，没想到余生微还记得。
但这东西对偏文科的余生微来说，应该有点太深奥了吧？
他随口问道：“哪儿来的书？”
余生微：“昨晚睡前找值班小姐姐帮忙拿的。”
莫霰：“感觉怎么样。”
余生微诚恳地说：“感觉到了你的伟大。”
莫霰：“……”
余生微执行力非常强，说喜欢他当晚就往他的喜好努力。
但有的时候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从余生微脸上状态能看出来，昨晚应该睡得很香。
莫霰：“身体好了？”
余生微点头：“好了，以后我会注意随身携带抑制剂。”
莫霰喝完咖啡打算走时，余生微叫住了他：“莫霰。”
他回过头：“什么事？”
余生微清了清嗓子：“那个，从今天起我要正式开始追求你，我会尽力用你能够接受的方式，不给你造成负担，但因为以前没有追求过别人，所以没有经验，如果有地方让你感觉不舒服，请你务必告诉我，我一定好好改正。”
一番追求的言论，余生微说得像是在旗下演讲。
莫霰推了推眼镜：“我知道了，走吧，去吃饭。”
用过早餐，莫霰礼节性地跟老皇帝打了个招呼，之后昨天就在等的众皇子皇女接连邀请他做客，目的自然是要买他手中的晶石。
莫霰没有狮子大开口，反而很有“血缘亲情”地定了个非常优惠的价格，还提醒他们按需购买，等生产线工艺成熟，他会把提高利用率的技术无偿分享给大家。
科学技术本就是用来服务大众，莫霰不可能长久搞技术壁垒，何况就算他愿意，他离开后回来的贺衍本人也不会愿意。
当然，指导服务费得适当性的收一些，他目前需要启动资金投入后续研究。
他的坦诚取得众人信任，纷纷一次性订购大量提高利用率后的晶石。
跟众人谈完生意，莫霰带着余生微飞回封地。
住处门口聚集了不少百姓，看到他们安全回来才放下心。
等莫霰终于能踏进家门，夜色已经降临。
虽然可能性忽略不计，莫霰还是担心发生类似贺毅突然叫人来把余生微带走的情况，重要的是余生微捅破了窗户纸，他再躲避就太小气，于是跟余生微一起在家吃晚饭，以后也都会回来睡觉。
距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莫霰问还在跟《电子顺磁共振原理新编》抗争的余生微道：“贺毅坑了你，想不想坑回来。”
余生微立刻把书倒扣：“怎么坑？”
莫霰：“贺毅封地收入除了娱乐场所，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餐饮行业，他筹备重金打算要再打造一个高端联锁餐饮品牌。”
余生微：“你的意思是把他的品牌狙掉。”
莫霰：“没错，回封地路上我已经叫人去要来的两座矿山，众皇子皇女为我们提供了资金，设备可以买。”
余生微：“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网络搜集数据，选择性价比最高的开店地点，分析当地百姓的口味以及消费情况。”
两人相处的越久，余生微越懂他的心思。
莫霰提醒道：“赚钱有很多种方式，我们的目的是挤占贺毅生意的生存空间，赢下帝国民意大比，贺毅封地的财富大部分聚集在少数人手中，我们要争取的是更多的普通人，所以定价要低要，在保本小赚的情况下走量，同时也要多元化和保证品质。”
莫霰的要求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绝不容易，何况帝国民意大比即将开始，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余生微内置系统却能帮他解决这些问题，有数据做支撑，资金又足够，属于他们的连锁店完全可以一夜之间开起来。
至于贺毅这个因素……莫霰他们走的是低端路线，以贺毅的高傲只会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抓到最好的机会。
两人说干就干，一个制定计划，一个处理数据，两三个小时的功夫就准备好一切，莫霰把计划书传送给千里之外贺毅封地的自己人，让他们马上开始行动。
紧张忙碌的一天在贺毅倒霉钟声中落下帷幕。
莫霰伸了个懒腰，推开椅子去休息。
同空间的余生微出声道：“你要睡啦？”
莫霰：“嗯，你也早点睡。”
在莫霰离开书房的前一刻，余生微两手虚虚扒着显示屏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眨巴着一双鹿眼问道：“莫霰，今天就要结束了，我感觉比昨天还要喜欢你，你呢，有没有多相信我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