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中箭**后, 他这一方有好一瞬无人敢有所动作。为何那支**箭从千余步外射来，却还能精准命中，并不只是庞德在死前想要问出的问题, 也是他这一方的人都想问的问题。
大汉在床**或者说其他弓**上的技艺, 的确是有了长足的进展。
这些重**也在抵御匈奴外寇入侵的时候发挥了奇效。
可哪怕是六百步蹶张**也只是依靠于刻度盘的存在, 而能够尽量朝着一个方向射击，尽可能让重**所发箭矢都发射向同一个方向而已。
在边地近年来的混乱中, 更是已经少有能适配于交战的**机。
比起用**, 还是用弓箭更符合战场的需求。
可这一支横贯而来的**箭，根本没给人以应对的机会, 更是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庞德身上还穿着马腾赐予的坚固铠甲，也丝毫没能拦住**箭穿透的势头。
这与乔琰所率领的并州军忽然就打到了陇西郡门口一样, 都令人只觉得有鬼神相助。
在那一批骑兵与战车重新推进的声响里, 庞德的亲卫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赶忙将他的尸体抬上了马, 仓皇朝着障县奔逃而去。
可当他们令人去报与马腾知晓庞德死讯，紧闭障县城门, 重新登上城墙戍守后，却看到那支远道而来的队伍兵临城下，停留在距离城墙八百步左右的距离。
障县得名于“西陲屏障”之意, 后来的障字演化姑且不论，起码如今还是个合格的防备之城。
哪怕庞德身死，这些士卒出于对马腾的效忠，也还操持起了城头上的**机，以防备乔琰的进攻。
但六百步就是寻常**机的射程了，隔着这样的一段距离，他们是打不中对面的！
也几乎在他们为对手束手无策的时候, 又一支**箭破空而来，以蛮横且精准的架势，一箭撞断了城头上的庞字将旗。
将旗缓缓倒下，让恰好站在旗下的那人动也不敢动。
他僵着身子，隐约觉得头顶上还有一道劲风在掠过，提醒着他这是何种险死还生的境地。
而当他朝着并州军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就见在对方的队伍中陆续推出了另外几架床**。
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还打什么？
这要怎么打？
以对方神兵天降的**箭精准打击，他们只要有人敢在城墙上冒头，就必然会成为这种床**射击的牺牲品。
有这些床**在，并州军足以靠着火力的压制给其他士卒制造攻城的机会。
如若说命中庞德的第一箭还有可能只是个偶然，那么命中将旗的一箭呢？
显然就是对面**机的射击模式！
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们绝不可能撑到马腾引兵来援的时候。
这不是他们在危言耸听。
偏偏那对面又已发出了一声足以让他们听见的喊声。
“君侯有令——开城不杀——”
城头的士卒面面相觑。
这道由那头的士卒多人集合发出的喊声，抵达他们的耳中，在两支床**重箭造成的效果面前，可绝不只是因为对面兵多才有的气势。
而恰是对眼下局面的因势利导。
不知道是谁在此时说了一句：“要不，降了？”
他们这边若是还有主将能做出决定，说不定能对这个投降的选择造成约束。
可庞德的先一步身亡，彻底打乱了障县的城防布置，也让这些本就习惯于听从强者的凉州士卒比起守城更趋向于投敌。
何况，非要算起来的话，马腾韩遂都是凉州的叛军，只是因为董卓的掌权，才让他们有了当上将军名号的机会。
那城下的并州牧和与之同行的皇甫将军，才是正儿八经的大汉王师！
他们便是投敌，也还可说做是被讨贼之师所感化。
不如降了！
乔琰并未下达放出第三箭的指令，已看到前方的护城河吊桥放了下来，障县的城门在她的面前打开。
随后便是城中的守军从城门中鱼贯而出。
这些人卸掉了身上的甲胄和刀兵，做出了合格的投降操作。
乔琰挥了挥手，令士卒从床**上撤退了下来。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这障县，着实是给进驻陇西郡开了个好头！
这让她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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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这一招先声夺人着实厉害。”荀攸策马入城之时说道。
乔琰回道：“那还得多亏荀军师判断出，以陇西郡形式，障县守军必定不能只在城中自保，以防我等换路而行。”
那庞德庞令明确实是凉州将领之中的翘楚人物，可惜当乔琰进攻马腾韩遂必须打出名号与威慑力的时候，他到底能否成长为后来陷阵却敌、勇武冠绝的武将，在乔琰的评判标准中已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此人之死能带来的效果。
她与荀攸相顾一笑，不由在心中感慨，有个临战之间分析局势，判断敌方动向的军师，若再配合上武器上的发展升级，所带来的效果可绝不是一加一而已。
哪怕那架床**还只是个半成品。
不错，半成品。
床**的一千二百步射程，以汉朝的重**材料，无法避免地面临着操作人数众多和**机本身的震动剧烈等问题。
要给床**加上瞄准镜，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马钧和马伦等人计算多时也不过是拿出了这一架而已，其余的床**还是原本的状态，只是用来撑个场面的。
而就算是装上了瞄准镜，要在此基础上实现床**的精准打击也没有那么容易。
就像海上的火炮手轰击对面的船只，能打中要害位置的还得是发射的熟手。
自从这架在刻度和瞄准镜上更加精准的床**诞生以来，配合这架床**训练的七位士卒就始终在围绕着如何精准命中对手做出训练。
到今日已磨合了半年有余，才在这正式战场上开出了两箭。
可这两箭已经足够了！
只要乔琰不说，没有人会来专门询问，这种对敌人称得上是**锏存在的床**到底有多少。
它在今日完成了对庞德的击杀后，又会否在另外的时候发挥出其作用。
凉州的勇士再如何凶悍，也得在弓箭的射程内，又或者是在近身的状态下表现出这种特质。
在这种天降重**面前，总归是要下意识恐惧的。
就是不知道此刻马腾是何种反应了……
这份主动权得握在她的手中！
那报信士卒回道：“按照庞长史得到的消息，乔并州所率部从约在万三之数，骑兵在三千以上，具体战力如何他随后令人来报，请将军先着人把守渭源，以防对方分兵进犯。”
他一把抓住了这报信士卒的衣领问道：“令明是如何说的，他需要多少人手支援？”
马腾循声望去，问道：“孟起何出此言？”
顶着马腾询问的目光，马超继续说道：“父亲和韩遂之间的关系如何，不需儿多说，若真是我方势穷投奔，能得几分好？”
对敌人是如何处置的——
传令兵回道：“我来前，士卒尽数闭门守城，以障县城防或许还未曾被攻破，若将军尽快驰援，还能保屏障不失。”
不等他问出发生了何事，那人已颤抖着声音回道：“庞长史……庞长史他死在了那乔并州的手里。对面一支**箭从一千两百步外而来，直接射中了庞长史，当场就没气了。”
韩遂会不会因为他之前的那句玩笑话丢掉脑袋，在目前看来还是个未知数，他马腾却得先应战并州军了！
傅燮身死之时，他才刚在耿鄙的军营哗变中被迫投贼而已，可跟他没什么关系。
说不定合兵没合成，先被韩遂给侵吞了。
马超都听得出来，父亲在将这两个抉择说出来的时候，语气说不出的飘忽无力。
可马超还未到此地，从障县而来的第二批传令兵已经抵达了。
对方能过汉阳，必然已经解决了这一片羌人作乱的情况，从高平到汉阳建立起了一条行军路线。
可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面对寄人篱下的局面，甚至可能被人一路逼到湟中逃离凉州。
马超又问：“父亲与那乔并州又有多少仇怨？”
应战这支能在一夜之间取下高平城，又在悄无声息间到达陇西郡内的队伍！
“不！不能直接投。”马超面上的少年人傲气，在这句话中一览无余，“对方进取临洮，还有一段距离，请父亲给我两千骑兵，我要在路上先阻她一阻！”
马腾的手下意识地一松，将手中的酒杯给砸到了地上。
马超的这句不如自保可算是将凉州人的心思说得明白。
一千两百步！
一见来人哭丧着脸，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马腾还未听到对方开口，已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开口之人不是马腾之子马超又是谁！
韩遂和傅干之间夹着一道杀父之仇，乔琰以傅干为使，在凉州人的固有认知里，这就是要先行有仇报仇之事了。
眼前的传令兵神情慌张并非作伪，大约也没人会给他开出这样的玩笑。
来人面容英秀，虽还是个少年人，却自有一番神姿睥睨之态，对上马腾的目光，笃定地回道：“乔并州挥师西进，能以此等重**杀令明在先，必也能毁掉障县的守城之心，若令明还在，障县或许还能撑到父亲援军抵达，可令明身殁，余者无有能阻乔并州之人。局势之下，不如自保！”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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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虽未回答，但他这沉默却已经够让人看出他的态度了。
马腾哪里会想到，乔琰这猝不及防地发兵，居然不是奔着被她下了战书的韩遂而去的！
他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投那乔并州？”
不过他旋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激烈，又将手给收了回去。
可这种箭矢与等闲弓箭所用的箭矢造成的破坏，哪里是能同类而语的。
她朝着士卒抬过来的庞德尸体看去，说道：“将其安葬了吧。”
但以乔琰收复高平周遭的情况看，如果马腾在城中不出，对方恐怕不会因为劳师远征的缺粮，而在包围上两月之后被迫撤军，反而会先将这陇西郡吞并到只剩下临洮这一处孤岛。
马腾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一旦障县丢失，下一步便是并州军长驱直入。
就像是他早先对边章和北宫伯玉所做的那样。
骑兵的快速冲锋确实是会有效降低此物的命中能力，但谁又能确定，今日乔琰能拿出这样的进攻方式，明日又会不会拿出另外一种来。
可当他选择了马腾的立场之时，就已注定是她的敌人。
他如今也还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已。
马超今年也已十五岁了，又向来以勇武著称，若要分兵，他自然是头号人选。
庞德的统兵能力在马腾麾下数一数二，在马腾自己还未与乔琰正式碰面之前，他对庞德的判断还是很信服的。
“不错，是该小心些……”马腾若有所思，“让人将孟起叫来！”
即便马腾自觉自己选择从贼又得到今日地位的过程中，诸般选择之果断实有枭雄之姿，也不免在此时陷入了惶惑的情绪中。
要么直接选择去投奔韩遂。
要么据临洮而守。
马腾可以肯定地给出这个答案。
他问道：“以孟起看来，我们该当选择哪一种？”
边地汉**多在年少时候就担任郡县内的官职，庞德也不例外，就像张辽和张杨的情形一样。
他总算还在此时记得另外一件事，开口问道：“那障县此刻如何了？”
这两个选择，在乔琰这一记有力的先手面前，都变得像是一种笑话。
“哪个都不选！”马超回道。
马腾表面上同韩遂之间又表达了一番同仇敌忾的想法，可回到了陇西郡这个属于自己的地盘后，他却就差没想先看看韩遂的乐子。
这就让她不是随意地深入凉州腹地，而分明是带着精锐之师席卷而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回到了先前的坐榻上，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无措之色。
乔琰来得突然，庞德死得更突然！
没有。
这是什么概念！
谁知道乔琰自黄河路线直扑金城郡的消息没听到，却先听到了她进攻障县的消息。
床**所能发出的重箭最极端的情况甚至能达到两米长，乔琰所用的这种为了追求射击速度，不过只有一米之长。
他话音未落已听到了一个声音打断道：“不！障县应当已经丢了。”
马腾从庞德当场身死的结果中，听得出来这种武器的特殊。
若是韩遂能仗着葵园峡的地形优势，如同早年间击败孙坚和周慎的情形一样，将乔琰的兵力也做出一番消耗，岂不是正给了他从中牟利的机会？
与其合兵一处后，一面把守从陇西流向金城的洮水，一面守住葵园峡，或许还能保住己身。
这让马腾还未来得及替自己的左膀右臂之死感到伤感，就得先担心担心自己的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