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二楼正中间的雅间装潢华贵，视野开阔，是整个百花楼价格最昂贵的一间，平日里只会对一些官员富商开放，普通百姓是碰不到那个位置的。
而今天，一位衣着朴素且平平无奇的女子竟坐进了这间厢房，引得不少人的小声讨论。
作为被讨论的当事人，曾若初强撑着自己不露出什么尴尬的表情，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只好尽可能顺其自然地享用起顾三娘刚刚亲自端来的糕点。
古代的糕点自然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那些细腻香甜的点心。
想到曾经的生活，曾若初不免有些黯然失色。
自己以前最爱吃电视台门口那家蛋糕店里的榴莲千层和生巧。她还和孙姐扬言过自己能吃一辈子，现在看来自己大抵是与它们无缘再见了。
不仅那些甜品，还有麻辣小龙虾、烧烤、火锅……
曾若初越想越难过，嘴角也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
亏她还嫌弃过康帅哥没有牛肉，现在好了吧，连康帅哥都吃不到了。
“怎么？目的都达到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江游川在一旁幽幽开口。
曾若初吸了吸鼻子。
她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用说话时的口齿不清来掩盖自己的悲伤：“高兴啊，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不高兴了，真当自己会读心术啊？”
江游川并没有搭理曾若初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进百花楼，但倘若你要做些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可就休要怪我对你动手了。”
……
曾若初默默地在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
这江游川是把她当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混蛋吗？可他身为朝廷命官，没事在百花楼晃悠也不对吧？
想到这，曾若初说话的语气有些酸酸的：“我一直以为像江大人这样的人平日里应该都很忙的很，谁成想能在百花楼这种地方碰见江大人，真是有些意外。”
眼下百花楼中间的舞台已布置完毕，有几位舞姬已经跳起了开场舞，前来的宾客也在陆陆续续入座。
“我瞧见顾三娘和您熟络的很，想必江大人昔日总是会光顾百花楼，江大人真是能文能武，对艺术也颇有见解。”撂下这些话后，曾若初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江游川将手随意的搭在了腿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大腿。
他自然听出了曾若初的言外之意。
这女子在讽刺自己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可他并没有觉得生气，只是一声不吭地瞧着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
舞姬们身上的水蓝色罗裙将她们的腰肢衬得格外纤细。她们衣袂翻飞，随着音乐的节奏飞身下腰，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走了？”
正当曾若初沉浸在舞姬优美的舞姿中时，江游川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曾若初不禁皱起了眉。
他问云绮做什么？
曾若初知道自己现在走得是一步险棋，她与江游川的梁子今日算是结下了，日后江游川还指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可云绮是无辜的啊，这小姑娘的胆子本来就小，经不起江游川的吓唬。
她万万不能把云绮拖下水。
想到这，曾若初稳了稳情绪：“你说那个一直哭哭唧唧的小丫头？我不认得她，今日在街上她突然拽住我，还说什么我长得和她失散多年的姐姐很像。我可从未有过什么兄弟姐妹，大约是她认错了吧。”
“所以你就想用相似的方法赖上我？”
江游川扫了她一眼，语气却没有一丝波澜。
“对啊，灵感来源于生活嘛。”曾若初苦笑着应了下来。
现在四下无人，江游川也知道她是装的，所以她也没必要再把自己伪装成什么红颜知己了。
她本以为江游川听她坦白后会暴跳如雷，谁知他依旧面不改色，垂下双眸静静地欣赏着台上舞姬们的表演。
音乐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舞姬们也围成了一个圈，飞速地旋转着。她们的裙摆正随风飞舞，宛如一朵朵美丽的夕颜花。
过了一会儿，音乐减缓，舞姬们渐渐停下了舞蹈，向四周散去。
贺施儿赫然出现在舞台中央。
她身着一袭正红色十二破流仙八宝裙，头顶一顶华丽的百花发冠，脸上不仅铺满了脂粉还贴上了几朵粉色的月季。
曾若初捧着茶盏，不由得发出感叹。
这造型放在旁人身上很容易显得俗气，可贺施儿这张倾国倾城的脸着实厉害，竟能把这夸张的妆造衬得的风姿绰约。
“今日多谢诸位肯赏脸来百花楼，施儿感谢不尽。希望今晚的百花楼能让诸位忘却烦恼。”
贺施儿抱着琵琶，薄唇轻启。
“好！！！”
随着贺施儿的话音落下，台下的宾客们都开始欢呼起来。
这是曾若初第一次听见贺施儿的声音。和她想象中略有不同，贺施儿的声音并不是轻柔的类型，而是格外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正当曾若初还沉浸在贺施儿的美貌中时，就瞧见贺施儿抬头向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在看谁？不会是……
曾若初微微侧首，却瞧见江游川朝着贺施儿点了点头。
她瞳孔骤然收缩。
今日到场的达官贵人不止江游川一个，楼下的雅间还有几位上京有名的富商，贺施儿为何偏偏只看江游川一个？！
难不成贺施儿背后的男人其实是江游川？？？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江游川刚从兰城回来后就赶来百花楼看演出了。
日行千里，只为美人一笑。
噫。
想到这，曾若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她刚刚还在门口大声宣称自己是江游川的红颜知己？这要是传到贺施儿的耳朵里可如何是好？她以后可是要找贺施儿挖新闻的啊！！！
江大人，我错了，我不应该自称是你的红颜知己。
短短几分钟内，曾若初已经脑补出了一部《上京顶流的冷面郎君》。不仅如此，她甚至已经开始想日后该如何和贺施儿解释了。
江游川品了一口茶，抬头继续观看演出，可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自在。
他疑惑地瞥了一眼曾若初，只见这姑娘眉头紧锁，双唇死死抿在了一起，双手也紧紧地抓住衣裙。因为太过用力，她抓住衣裙的指尖有些微微泛白，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紧张。
江游川放下茶盏，毫不留情地说：“不舒服就去看郎中，在这里忍着做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把曾若初吓得打了个寒颤。
曾若初现在可万万不敢再得罪江游川了，倘若他日后在贺施儿面前说两句关于她的闲话，那她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贺施儿了。
接近不了贺施儿就等于完成不了任务，完成不了任务就等于拿不到热度值，拿不到热度值就等于完成不了系统给的kpi，完成不了系统给的kpi就等于死……
所以，继续得罪江游川就代表着自己在作大死。
江游川不知道她脑子里此刻又在打什么主意，有些莫名其妙地打量了她两眼。
舞台上，贺施儿已经盘坐了下来，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手上的琵琶。
她的手并不似富家小姐一般纤细白嫩，相反的，这是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常年的练习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不少伤疤。
她眼眸微睁，有些轻蔑地环顾了一圈台下的看客，一双手猛地划过琴弦。
悠扬的琵琶声刹那间传遍了百花楼的每个角落。
和白日里婉转的曲调不同，曾若初明显的感觉到此时贺施儿所奏的曲子里多了几分不甘和愤怒。
她为何会变成这样？难不成是因为看到江游川？江游川负了她？？？
可是……
曾若初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贺施儿今年才十七岁，比曾若初要小上整整五岁，可不知为什么，曾若初总觉得她背后的故事要比自己这个大五岁的姐姐复杂得多。而且这些故事应该不止于情爱，似乎还夹杂了更多难以言说的事情。
一曲奏毕，台下传来了绵绵不绝的掌声。正当大家以为贺施儿要继续演奏下一曲时，她却意外的站了起来。
贺施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琵琶，走到了舞台中央。
一旁奏乐的艺伎见状，连忙弹奏起手中的乐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贺施儿竟随着音乐翩跹而舞，她红裙翻飞，衣袖随着动作在空中飞舞着。
可曾若初却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她有一个大学室友曾经特别喜欢一位舞蹈家，在她的带领下曾若初对舞蹈也颇有涉猎。
贺施儿手上的动作柔美，挑不出一丝错处，可下肢舞步略显局促，和上半身的动作完全不在一个水准上。
“施儿姑娘居然跳舞了！这些年可从未见过她跳舞，今儿这是怎么了？”
“哎呀管他呢，施儿姑娘愿意给我们跳呗！真没想到这施儿姑娘不仅琵琶弹得一绝，舞跳得也不错，今天这五十两银子花的可真是太值了。”
“你可小心些吧，今日你偷偷溜出来看演出，用得还是你家妹妹的嫁妆，小心被你爹娘发现了打断你的狗腿！”
“放心吧放心吧，我爹我娘最疼我了，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我可是我们家的独苗！”
隔壁厢房内传来了几声赞叹。
曾若初还没来得及吐槽隔壁那几位的人品，台上的贺施儿就差点出了事。
只见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好在靠着自己的努力稳住了身形，这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贺施儿本人确实稳住了，可台下的曾若初却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贺施儿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会不会跳舞？”
因为害怕自己的声音传到隔壁厢房，曾若初只好压低嗓音，凑到江游川跟前问。
面对着曾若初突如其来的“袭击”，江游川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身子也往后倾了倾，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腿受过伤罢了。”他的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平常的琐事。
“罢了？”曾若初大惊，“她可是百花楼最厉害的花魁，上京城里最有名的艺伎，腿受过伤这件事对她来说影响肯定很大，你怎么能做到那么云淡风轻的？”
“不然呢？”江游川褐色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情绪，“你别忘了，祁朝刚刚建国不久，我们脱离战火才不过八年，在那个乱世之下活着都是上天的恩赐，区区腿受过伤而已，又不是不能走了，她应该庆幸才是。”
曾若初恍然大悟。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贺施儿明明比自己小上几岁，但骨子里却比她多了一丝稳重了。贺施儿经历过乱世，在乱世之中她失去了父母和亲人，若不是被顾三娘所救，她怕不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曾若初轻叹一声，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回头认真地盯着江游川。
江游川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眯着眼问：“你看我做甚？”
“没什么，单纯的瞧瞧你。”
一想到这个人也是从乱世中走出来的，还依靠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功名，曾若初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几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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