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二郎皱眉问:“什么是轮椅?带轮子的椅子?”


    林笙点点头,生怕自己说的不明白,捡了跟木棒在地上画起轮椅的形状,他并不知道具体的做法,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实现,只能就着那只废弃的半成品椅子一顿比划。


    两人从地上说到桌上,林笙形容得有点口干舌燥了,不由端过郝二郎递过来的一杯水,咕咚喝了一大口。


    郝二郎大概听懂他的意思了:“听你这么说,就是二轮车加上靠背呗?”


    “……”是也不是,林笙想了想,“差不多吧。但是更小巧轻便,刚好够一个人坐。要稳当,不能前后倾倒,底下要有放脚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既能旁人推着走,也要坐的人自己就能转动,而且转向也要方便。”


    “这么麻烦?”郝二郎听的云里雾里的,他虽然喜好捯饬机括小玩意,但还从来没做过这么复杂的,一时间又有点心虚,“这听着比马车还要难啊!”


    即便是天天跑在路上的马车,别说郝二郎了,就是他爷爷从坟头里爬出来,也未必能做出来。


    像是这种复杂的大物件,多是东家做个轮子,西家做个车轴,最后由有图纸的大木匠给组装起来。别瞧好像就是一堆木头零件,没什么难的,可最关键的就是那个图纸了,那可是人家看家吃饭的东西,不传外人的。


    更何况马车人人都见过,还能有个参照,可林笙说的这个东西,他连见也没见过,图纸更是无从谈起。


    “这事你要不找我哥吧,我怕是做不出来,我都没见过……”


    虽然郝二郎觉得,这事找他爹也悬。


    他们郝家虽说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木匠了,可到底也就是乡下手艺,平常大多是打打柜子架子,最大的活儿,是先前镇上员外老爷盖房子,他家跟着去帮忙了。


    林笙问道:“那你之前见过连弩吗?”


    郝二郎摇头,挠头说:“没有啊,我是听说书的说的,听着很厉害,就想自己回来试试……这不是还没成功嘛。”


    之前老爹和大哥进山砍木材的时候,走的太深了,遇上了野狼,差点被咬掉一条胳膊。郝二郎就想着,试试能不能做出来这个弩防身,比弓方便,还比斧头轻巧。


    林笙又问他:“那机巧小牛,还有这个弩,你爹和你哥能做吗?”


    郝二郎心想,谁家好木匠闲着没事做这个浪费木头,也就自己天天挨打。


    老爹嫌他不务正业,整天就摆弄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思不在正事上头,所以不许他出师,更不许他私自接活,怕他败了家里名声。不过反正家里手艺有大哥继承了,他就跟着打打下手,这些东西只能偷偷做。


    林笙耸耸肩膀:“那不就对了。你爹你哥有他们的长处,你也有你的长处——”


    郝二郎还是很犹豫,也怕砸了家里招牌。


    见他可能不太愿意研究这个,林笙叹了口气:“我家里有位兄弟,身体虚弱,不-良于行,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到外面去晒晒太阳。要是有了这个轮椅,想来他会很高兴……唉,要是为难,就算了吧……也不知道他还有几个月活头。”


    “……”郝二郎眨了眨眼,有点坐立难安了,“这么严重啊?”


    林笙垂下眉眼。


    郝二郎莫名的有点愧疚:“那,那我试试……”


    林笙当即便道:“你就尽管试,最后做不出也没事,做废的木材我出钱。”


    说着拉开布兜,看了看带出来的钱,又摸了十个……,不,一咬牙,十五文钱,连着先前的那二十文,一起往郝二郎那边推了推:“我相信你。”


    郝二郎一愣,没想到这人如此欣赏信任自己。


    纠结了片刻,终究是心傲气盛的年轻儿郎,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一下子就受到鼓舞,勉为其难答应下来:“那、那成吧!那我就琢磨琢磨!要是做不出来,我不要你的钱。”


    就冲着林笙是头一个认可他的,也为了他那命不久矣的兄弟,他说什么也得把这事给办咯!


    但林笙还是给留下了一些钱,总归试错是要费木头的,没道理让郝二郎又搭木材又挨打,到时候郝木匠那儿也不好说。


    谈好事情,林笙起身要走了,便放下手中的茶杯。


    这杯子像是竹子做的,但打磨得十分光滑,沉甸甸的,颜色奇特,像是上了一层釉面一般,手感温润,于是多嘴问了一下:“你家这杯子,好像不是一般的竹筒。”


    “这个呀?”郝二郎自豪道,“这是从山里砍来老竹,用了我家祖传的手艺做成的。不仅一点毛刺都没有,还结实耐用,也不会摔碎了,火烤泡水都不会裂!当然,直接丢火里烧是不行的哈……”


    “水浸火烤也不会裂开?”林笙来了精神。


    “怎么,你不信啊?”郝二郎说着就去灶膛里抽了一根柴,当着林笙的面去燎这几个杯子,火苗呼呼地舔过几遍,郝二郎接着拿冷水一泼,“你瞧!”


    林笙拿过一只细细端详,果然没有丝毫裂痕。


    他站了起来,脸上露出隐约的喜色,问道:“这个杯子,能卖我吗?”


    “……啊?”郝二郎诧异地盯着他,“你家连喝茶的杯子都没有啊?”


    自然不是为了要来喝茶的。


    而是这竹杯的特点,刚好可以用来做拔罐!


    以前林笙在山区支援时,也试过就地取材竹筒用来拔罐,但大概是当地的竹子品种不适合,或者他处理竹子的方法不对,总是用不了几次,筒壁就会裂开,很是麻烦。


    但郝家这个却实用得很,如果这工艺真像他说的那么好,倒是以后可以常备在药箱里。


    便宜实惠,又结实耐用。


    郝二郎还想以后与他多多交流连弩和轮椅的事情,本着与他交个朋友的念头,见他当真喜欢,只好摆摆手:“你这么想要就拿走吧,不要钱,送你了。”


    “不是……”林笙与他解释了竹筒如何能用于治病,“我想买一套,十二个。最好有大有小,能套在一起方便携带。”


    郝二郎没想到这个还有这样的用处,反正也不费功夫,就几个小竹筒,平常处理其他木材的时候顺带手就给做了。便答应下来,只要了三文钱的柴火费,把一套竹筒的大小尺寸记了下来,说等做好了到时候和澡桶一起给他送去。


    这么多聊了几句,眼看要晌午了,林笙起身便要告辞。


    刚走到后河村的村口,就遇到郝木匠与一个粗短身材的人争论着什么。旁边围了一圈的村民在看热闹。见到林笙过来了,郝木匠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忙揪着那人的衣领,朝着林笙道:“小郎中,你来的正好!你跟大家伙说说,这药究竟是不是骗人的!还卖的这么贵,当我们的血汗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林笙见那人面前摆着个布摊儿,地上斜插着个幡子,写着“药到病除”,地上四处散落着乌黑的药丸子,便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个四处卖灵丹妙药的王药郎。


    王药郎看这所谓的郎中这般年纪,怕是医书都没有背过几本,挺着脖子理直气壮道:“哪来的黄毛小子胡说八道,我这可是从大庙里求来的灵药,能强身健体、治百病!贵点不是应该的吗?郝木匠,你家要是心疼钱,后悔了想把钱要回去,直说就是了,犯不着这样!”


    村里人大多信风水,还信鬼神,要不是他说是开光灵药,众人也不会排着队来买。


    也有人确实觉得这药太贵,有点心疼的,现在听他扯起菩萨的大旗来,纷纷都不敢吱声了。


    林笙道:“既然信菩萨,就更不应该拿药来骗人。”


    “你什么意思!莫在这里乱说!人家买了的都说好,没有不灵验的!”王药郎指着他骂,“我这可是开过光的灵药,你胡乱说话是对菩萨大不敬!”


    围观人群里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小声道:“是啊,昨天,我亲眼见着村里那个王家的老汉,腰疼了好几个月了,直都直不起来,吃了他的药,立马就站起来了。”


    “对对,梁阿婆前两天一直肚子疼,睡不着吃不下,路都走不了了,吃了他这个药,昨晚我都看见她抱着孙子出来散步了。”


    “……哎别说昨天了,就今早,村尾那个赵家的猎户小哥儿,说是被野兽抓破了肚子,被家里人抬过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也是吃了这个菩萨丹,那血立马就止住了!”


    “是啊小哥儿,这我们都是亲眼看见了的。”有村民劝林笙,“骗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你们说的这些病人,可还在村里,能否让我也看一眼?”林笙问,“我有没有乱说,看一看就清楚了。”


    王药郎哼了一声:“你个外乡蒐,你说看就看啊?谁知道你想动什么手脚?!”


    “我能动什么手脚。”林笙觉得好笑,“你们吃过这个药的,没有拉肚子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是有点:“可王药郎说那是排毒……”


    “药丸里面大部分是面粉和香灰,仅有的一味药材,就是大黄。”林笙捡起一粒,掰开了给他们看,有人上来拿了半粒闻了闻,“大黄是泻下药。那位阿婆,腹痛多日,想必是正巧有积食便秘,服了大黄,刚好便将郁热泻了出来。”


    “大黄苦寒,不能多吃。而他卖一粒二十文钱,如此贵,你们想必不可能买很多,自然也不会吃出什么大问题来。便是有上吐下泄,也推脱说是排毒的作用。他卖完这一回,便去别的村子,等下次再来的时候,同样的药,你们想买都买不到第二次了。”


    渐渐的终于有人回过味来……好像是他说的这么回事。


    每回王药郎来村子里,卖的药都是不一样的,有人想买上次的药,他都说卖光了。


    村里看病难,请郎中也不容易,小病靠捱,大病靠命,吃了王药郎的药,也不知道究竟管几分用,但没出过人命,也就没人起疑过。


    林笙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郝二郎的声音:“哎,大牛!你今天没上山打猎?躲在这儿干嘛呢?”


    大家闻声回头,便瞧着郝家小子从一面院墙后头揪出了个人影,勾肩搭背、推推嚷嚷地走了过来。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忙说:“这不就是大牛吗,你身子这么快就好了?”


    大牛便是那被野兽开了肚子的猎户,满脸僵硬地笑着:“我还有点头晕,就先走……”


    “哎,来都来了。”郝二郎一把将他抓住,两人争扯了一番,大牛的衣带就被二郎给拽断了,只见衣襟一散,露出了干干净净的一张肚皮,哪里有什么开膛破肚的伤疤。


    王药郎脸色一变,但嘴上还很硬:“大伙儿看见了吧,我这药是见效神速啊!这才一个时辰,他就好的连疤都没有了!”


    林笙趁着郝二郎死死按住他的功夫,伸手按在了大牛的脉上,片刻道:“胡说,你昨日根本没有上山,应该是去找相好的了吧。或者是去了花街喝酒,不过想来你也没有钱去那种地方挥霍,那肯定是有人给了你钱,让你来当托儿。”


    “……”大牛惊恐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偷偷去瞟王药郎,辩解道,“你、你胡说什么!”


    他嘴上说着林笙胡说,眼神却四处飘,眼见着是在心虚了。


    “既然你说我是污蔑,那咱们一起去镇上衙门评评理。让他们去花街问一问,究竟有没有见过你俩。再专门请其他老郎中来验验药,看里头是不是面粉和香灰。”林笙趁热打铁道,“若是我污蔑了你们,我挨板子。可要是查出来你们合谋卖假药……”


    一听这点事就要去镇上衙门,大牛吓的一哆嗦,当即叫道:“我不去衙门!王药郎!你可是答应我——”


    “你放屁!你闭嘴!”王药郎赶紧踹了大牛一脚,他自然是不敢去到医馆验药的,赔上满脸笑容道,“你们别急,听我说,这个药它其实……”他说着突然一顿,抬脚踢到布摊上,瞬间扬起一派灰尘!


    郝木匠一时走神,没有捉紧,便叫他挣脱了。


    只见那药郎连摊子布幡也不要了,撒腿便跑。


    “哎!别跑!”


    几个人追了一路没追上,被他油滑地溜进林子里找不见了,可见是在外面干惯了这种跑路的事情。众人无功而返,只能连声唾骂他,“这王药郎祖上还是我们后河村的人呢,祖坟都在这里,没想到竟然丧良心,干出这种事!”


    一群人愤愤不平。


    那边,王药郎疯跑了一路,直到林子密了,他停下来往后看了看。


    见没人追上来,才扶着树干歇了口气,回头一摸腰上,才发现自己跑得急,竟然把这几天卖药得来的钱袋子也拉布摊儿上了。可这么个景儿,他也不敢再回去找。


    看来这个后河村,以后是来不得了!


    “呸,真晦气!”他重重啐了一声,回想了下林笙的模样,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周围村子里见过这么个人,更是咬牙切齿,气得一脚踢在树上,又疼得抱着脚尖乱蹦,“嘶疼疼……你给我等着!”


    ……


    有人拾起王药郎遗落的钱袋,喜出望外。


    赶紧招呼着买了药的村民,说要到村长那儿去做个见证,把王药郎骗了大家的药钱都分一分还了。分钱的事是大事,大家一应百应,谁也不想被落下,很快就跟着都涌过去了。


    就只剩下坐在地上揉头的郝木匠一家。


    “今天多亏有你啊林医郎。”郝木匠道。


    林笙摆摆手:“他再怎么着也不该卖假药糊弄人。”


    郝二郎满脸崇拜地凑了上来,好奇地问林笙道:“哎,你刚才,就摸了下他的手腕,就能把脉把出他昨晚去了花街?这么神?那你把把我的,能不能看出我昨晚上吃了什么?”


    林笙笑道:“怎么可能是把脉把出来的。”


    “他眼下发青,眼睛里有血丝,可见是一宿没怎么睡。鞋面上沾了红色的胭脂,袖口还有酒渍菜渍。我进村的路上,见村里女子们都朴素得很,没有涂脂抹粉的,下游的文花乡亦是。那试问,什么地方的姑娘会涂这么多胭脂,还把胭脂蹭在男子的鞋上?再者说,他身上钱袋子的布料,与他身上的衣裳格格不入,只能是别人送他的。”


    林笙抬头看了看太阳,又耽搁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孟寒舟又等着急了没有,万一又生气了在家里自己发脾气……啧。


    忙动身往文花乡的方向走:“……不过他脉沉细微数,尺侧尤甚,确实也是肾虚的脉象就是了。”


    郝二郎瞪大双眼,豁然开朗:“哦,哦哦!原来是这样!”


    他一边琢磨,不知不觉跟着林笙屁-股后头走了一段:“你这不像郎中啊,像断案的官人!”


    林笙说:“看病本就和断案相似,都是从不可能里找可能,从可能里排除不可能。剩下的自然就是答案了。”


    郝二郎听得云山雾罩,但不妨碍他觉得林笙很厉害。


    走了好一段路,林笙停了下来,偏头看他一眼:“二郎。”


    “啊?”郝二郎差点撞他身上,眨巴眨巴眼。


    林笙:“……你是要随我回家去吗?”


    郝二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听他说话听入迷了,两人早已经走出村子很远了。他忙收了收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两声:“那,那我不送了,我这就回去琢磨你那个轮子椅!等我琢磨出来了,我就去文花乡找你!”


    林笙无奈地摇摇头,目送他回去后,捋了捋挎包,加快了步伐。


    -


    但即便他再紧赶慢赶,脚都有些疼了,回到小院的时候,也过了午时。


    “我回来了。”林笙喊了一声。


    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瞧见了桌上多出来一碗不属于自家的粗瓷碗。他看了看,竟然是一碗新鲜牛-乳-,在村里他还不认识几个熟人,便问道,“兰姐是不是来过?”


    他摘下挎包,心想怎么孟寒舟不回应,别不是又病昏过去了吧,忙转头去看:“孟寒舟?”


    只见孟寒舟脸色很红,被子也扯到了下巴底下。林笙走过去伸手摸在额头上,纳闷道:“不烫了啊,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还出汗了?”


    还想揭开被子看看,孟寒舟就偏头避开了林笙的手心:“没,没事……”他飞快地说,“牛-乳-是孙兰拿来的。她想给相公补身体,就顺便买了一罐子牛-乳-,也给你送一碗来。”


    “好。”林笙转身,“那我去谢谢她。”


    孟寒舟立即拽住他:“不用!”


    林笙垂首,看了看攥在自己腕上的手:“?”


    “咳……我谢过了,你别去打扰他们家了。”孟寒舟缩了缩脖子,捏着林笙手腕的掌心也不由变得滚烫,片刻,他呲溜一声把手藏了回去,忽然语气硬了起来,“我饿了!你快去做饭!”


    林笙狐疑地看着他。


    自己不过是出去了一上午,怎么孟寒舟就变得吞吞-吐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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