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红楼]为官十五年 > 54、榴花开处照宫闱
    洪隆五年至六年的腊月、元月几乎快如电光石火,几不能容人稍稍喘息。


    不单是贾府,如八公里除却荣宁二府,此次有适龄女孩儿被户部上呈登记在内务府的,便有三府之多。然而各家虽有不舍,却坏也坏在门第之高,反而不像破落的旧勋一般敢换人替代。且即便不愿自家姑娘在宫闱虚耗青春,亦只能教着尽善尽美,只怕坏了名声或干脆引了祸事。


    朱门豪贵一旦没了过年的心思,京师的年味儿却淡了不止一分。倒是宫里热闹更盛,谁也不会像那扈侍郎一样这时候找着触霉头。


    各家又要忙此事,故此拜年也多匆匆一会应景儿。如贾母、王夫人能推谢的应酬一概推谢了,多的只交给李纨王熙凤两个妯娌。最开始只想着且将凡是能想到的尽说了,能教的也尽嘱托了,最后不过是变着法儿尽情吃喝玩乐而已,反是元春却劝不要劳费担心。


    二月十日初次阅看,之后还有复看、留宿等流程,皆由亲父兄送至宫门,按车上高挑着的一对写着亲父姓名官职的灯笼,按尊卑排序。


    因贾政不过一小小工部员外郎,而此番所选多出勋贵,不乏三四品高官武将或超品侯伯之女,按旧例元春是要排至中末五品官处。


    然而这般却实是吃亏。故贾珠借着承恩公府往太后面前轻轻一提,便以昔日勋贵多劳苦功高者,特命出身“八公”的贵女一起先行阅看。


    贾府人心惶惶了大半个月,终归是一次次得的都是留牌的消息,也不知是该喜该悲。至三月元春于宫中留宿而归时,身边却已经跟着八个关防随侍太监并应事女官等人。


    元春身穿靛青吉服,按例殊无富丽闲妆。骡马车隆隆地经行东华门出宫,自市街绕道时,她只安静拢袖坐在车内。约摸又过了一个门槛时,她睁眼正好对上抱琴的目光。


    抱琴①自宫中留宿时便跟了去,此时忽而伸手将元春握住,仿佛生怕车外随从的太监宫女听到似的,无声动唇说道:“姑娘,好像到了。”


    元春似是被肯定了,沉沉地吸了口气。素白芊芊的手一举,广袖向肘滑落,露出一节雪色皓腕。接着柔荑一般的手指搭在帘上轻轻一掀,目光越过几个忙转头看来的太监宫女,直直地投向彼处和几位工部和五城兵马导引关防官员说话的贾珠。


    他还是平日里下值回府时的那身青鹭鸶官服,唯一的闲饰因离得远而看不真切。然而元春眼前却能勾出香囊的样子,那还是她和李纨在茜纱窗下一壁说话,她打了络子,李纨绣的式样。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只是元春此时竟觉几步之间便是天堑。她端坐在车上未动,随侍太监将车舆的帘子高高挑起,又垂下一层妃色的纱帘。


    于是元春看见贾珠望过来,似乎是为太监的动作怔了一下。旋即转头朝人说了句什么,接着极眼熟的家下人抱着红毯上前,小太监接过,从她的舆前展开,一直铺到另一架远为华贵的车架。


    那原是元春见过贾母出行朝贺、打蘸等事时才会用的华盖八抬大轿。唯独它是簇新的,腊月时自己也曾在琏二哥哥向父亲列呈的单子上看见过。


    在宫留宿的秀女除却被撂牌子遣送回家的以外,并不知个人前程如何,是妃嫔或是女官,官爵是高是低。此时元春却想起在宫一幕幕,忽而地竟慌乱起来。


    仿佛要印证一般,只见贾珠上前,十余步外即停行礼扬声道:“清静馆宇俱已修备,臣请贵人上舆移驾,稍作停驻以备大礼。”


    元春一惊,几欲站起,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在袖中猛地攥紧,说了一句“快请起”,又勉强笑道:“上谕未下,如何受得起。”


    一语未了,已经潸然。却似这些时日的稳重识大体,竟全然化成了满腔的委屈,又只除流泪以外,全无法言说。


    贾珠的目光只堪堪落在迤逦的裙摆上,只听她说的几个字便如目睹其面。他直身拱手,牵唇带出一抹极淡的笑,却叫元春依稀见出几分曾经惯常见的无奈来:


    “礼制如此,娘娘莫因臣等寒微感触伤怀,致使贵体违和。”


    元春想戏问朱门贵邸、翰林清华,何以自谦寒微。只是此时一想,反而对景更加伤悲。等她扶着侍御从朱毯上踩过登上车,再一下车时只见熟悉的楼台殿阁,原是荣国府花园处。


    一处柳杏诸树正应季吐绿,自是春光葳蕤;再一处梅枝横斜包通草绸绫纸绢,作腊冬寒姿;游廊两侧树染朱碧,如秋景斑斓;居处温凉恰宜,然而窗外石榴花开正艳,却是将夏姿态。


    元春如今已上记名,位非寻常。与贾母王夫人厮见时,大喜大悲两感交集自不必提。接着便是两府父伯兄弟等人隔帘行礼相见,又有掌家执事男丁、媳妇丫鬟等一起一起地在外行礼。年老的想昔日大姑娘掌家时日的井井有条,年轻的想其素来功过分明、温悯怜下,虽本为主家似有皇戚之荣而大喜,此时却亦泣。


    贾母年老交感,此番鼻塞头昏,不过是强撑罢了,此时便被人扶了回去。留王夫人且与元春相处,连李纨迎春等妯娌姐妹一同让出。


    此时元春至这住处时,方觉内室被改得同贾母处常居的碧纱橱布置一模一样,只因多是簇新的,还隐隐有些许的匠新的味儿。元春一瞬儿又泪如雨下,再顾不得一旁的太监宫侍,一任只在王夫人怀里泣道:“我只舍不得……”


    王夫人亦泣,一旁的太监女官却也是早有预料,只是苦劝。好容易止住了,而后摒退侍从人等方密密地叙起家务私情。


    王夫人一壁答,一壁切问:“我的儿,这回在宫里住了这么久,有没有委屈?是不是住不惯?”又复红眼叹道:“可怜见儿,一应都不是家熟的,只好守礼罢了,好歹这几日来,多少散淡些儿。”


    “我原以为再不能见着这里了,却没想着还能像原先儿一样,仿佛还是几个月前的时候似的。”


    元春慢慢摸过小小的紫檀雕花炕案,边被摩挲得光滑圆润,红着眼笑道:“这定是大哥哥的主意。”


    王夫人道:“原是来不及收拾,再者又猜度你一定想这里了。驻跸之处皆是他拟定了立时交于你父亲看过,点了头便由人急急地改过了。”


    元春仰脸看着王夫人:“我想见父亲,我方才都没有好好看清楚。”


    “必告诉了明日来请安的,这会子往宫城去了。”


    “宝玉如何未见?”


    “宝玉……宝玉之前问着你,被人告诉了,却发起病来。”王夫人一言,却又不由得滚下泪来,“大人尚且不堪,何况小孩睁眼时便日日见的极亲的人,即立刻高热不止。只是这关节也不敢平白生风波叫人知道,原你小姑母家里有你哥哥介绍去的大夫,便接了来才问着方子治着。这会子叫他来,只怕又给你过了病气。”


    元春默然片刻,终于肯定说道:“方才大哥哥送我来,想来他是在的。”说罢看向一旁的太监“命传”。


    一旁太监只是要劝止,却反被元春一望而顿在那里。她复才转向王夫人,半怨半哀道:“方才一路上摆着全副执事,他也只离着那么远。好容易见他马头在窗前,说话儿时也只称国礼,只好叫我不敢开口。”


    王夫人也只帮了两句:“在外头焉敢无礼?如今在家便好了。”


    然而在家的时刻不过窗间过马。十日后吉礼诸事皆备,自有礼部臣往各府明旨宣礼。昏者婚也,受册者各穿戴吉服、按品服大妆,由父兄送至宫门,自有其所分之宫的领班太监带去。


    宁国府宗祠挂彩、鼎内燃香,荣国府那扇去年迎三元大匾方启的朱红大门被数家丁合力大开。展朱毯,设香案,鸣花炮,奏细乐,以妃仪制品服的贾元春居首,带一众贾府之人跪接听旨,以贤孝才德礼聘入宫为妃,即日与印册金宝。


    这厢是源源不断的礼聘之赐,从金银珠宝至鼎瓶尊彝如长龙一般浩浩汤汤地淌向府中,各色皆有;另一厢确是却是谨守规章,前导后引似依稀仍是正经大嫁。一路引得人夸群赞,如老者依稀记起已故姊妹在内的贾家女儿之东床如何。


    然而作为皇妃送嫁的开路娘家亲兄,却真正万分之一也顾不得这些闲话,一腔情绪都在昔日之妹、今日皇妃的身上。金乌西坠,群金遍洒,天地昏黄,一妃诸嫔贵人便于此处换舆登车,从此一入九重。


    元春别过贾政,再别贾珠,之后棠棣兄弟遥祝而已。执事太监穿云裂石一般的高声唱礼,终于催促得诸位娘娘登上版舆,身影逐渐被巍巍的宫阙吞噬埋没。直到了无踪影之后,贾政带仪仗并退,贾珠方才再上马,却一夹马腹,向截然相反的来路而去。


    一人一马一从,至宫门再次下马。牙牌一呈,于是贾珠次第接续经过一扇又一扇的前朝外廷的宫门,最后直抵按制上百官之首、实际也是文武避道、礼绝百僚的内阁所在文渊阁。


    过游廊、穿内堂,最后乃至三月京察后终成首辅的甄桐值房,无比熟悉的此处桌案上,如早有所料一般沏着一杯凉茶。


    甄桐闻声而转,看向因匆忙而略显风尘仆仆的贾珠,肃然开口道:“外放陕甘边地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却与我要说清楚,到底与皇妃一事有无关碍?”


    “有。”


    贾珠身上仍是正经吉服,因而愈显得郑重端肃:“学生因此始觉之前不过仰仗祖荫而得意而已,故欲向边地索求功业。学生来日亦想为先祖考,以己身可庇护一姓之荣。甘愿者人不能阻我,不愿者人不能强,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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