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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24、一榜云龙标杰士

    贾珠的卷子闹得衡鉴堂鸡飞狗跳的时候,本人却呼朋唤友地游览江南。


    自十七日考罢至二十六日不过九天时光,一众候榜士子在江宁放浪形骸乃至于丑态毕露。但也有那等自觉无望的士子提早归乡,例如游艾。


    乡试考完后第二天,游艾便和贾珠告别回乡,并提起自家可能听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怕于贾府名声有碍。贾珠其实对此毫不意外,何况游艾又是那等恇怯老实的,故此也不放在心上。只安慰了几句,顺便又叫了人送他去盐城。


    游艾自称四书题答得不好,五经又写得混乱,这等话贾珠其实不以为意。当他在二十二、三日陆续听到贡院衡鉴堂那些外帘官和考务官传出来的关于正副总裁官争执之事,更是如此。


    据说当时二人为解元卷在吵,好像是石襄仗着自己科甲一等的旧绩公然与一干内帘官逆反。副总裁官为同考官等人说话也被摆了脸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位陇甘翰林看不起江南二三等进士的缘故。


    贾珠不知此事是那些穷极无聊又听了一鳞半爪的外帘官和考务官们瞎传,更不知道与自家有关。一面暗叹总裁官嚣张的同时,一面又不屑,只觉这等披阅之法,也许文章好坏不大重要,运气若是一等一,照样能入榜。


    故而他临别时还特意与游艾说了早日归来的话,若有可能,最好能与他见了蒋学政,再一同上京会试。


    游艾苦笑之余,也只能连连谦让。


    八月二十六日五更,江南贡院大照壁前乡试放榜。①


    在子夜之前,参加了乙丑科江南乡试的考生及家人便乘车牵马地来到大照壁前等候。将近五更天的时候,从那大照壁前到秦淮河几乎人山人海,甚至还有人在秦淮河上的船舫往贡院方向张望的。


    贾珠没有出去,就在自家府邸的高楼上往外眺望。贾府深宅大院,其实也看不见什么,但也莫名地好像不能做其他的,只能专注地硬等。亲近的家下人被他早早叫去看榜了,崔原等一干人这会子应该已经去了镇江游乐,此时唯独他一人。


    他忽然想起在京的妻儿、元春,想起鬓发如银的老祖宗、已有老态的严父慈母、端正严肃的老师,最后不知怎么想起过世许多年的祖父来。


    当时祖父沉疴绵惙,在梨香院静养。有次为他取字的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来登门望候祖父,谈起祖父最后一次带兵。他不能理解为何祖父明明说麾下名将如云,却仍旧朝旨夕出,全然不顾自己已经旧伤变身。


    祖父笑道:“因为我辈承业负望,只能一往无前。”


    贾珠向前看,那座自鸣钟忽而摆动起来,一声赶着一声,仿佛在催着尘世中的人向前。


    ——五更天了。


    向前数里外,越过秦淮河,一盏盏看榜人挑着的高脚灯笼晃如繁星。忽而间江南贡院光芒大盛,鼓乐引着数十盏灯笼,白余官兵大副仪仗,拥着一顶黄绸扎的彩亭,内中便放着乡试榜单。②


    在几乎窒息的喧嚣等候下,兵丁将榜单高高张贴在照壁上,一面又持兵戈将激动的人群架开。与此同时,惯于喝道的书吏喜气洋洋地从正榜五经魁开始,高声唱道:


    “乙丑科江南乡试第一名,江宁贾珠——”


    “第一名解元!珠大爷!”


    门帘陡然被掀开,茶鹤几人激动地冲进来,接着屋内登时灯光大亮,四面灯座吐出的明辉洒在贾珠身上,几无阴影。


    贾珠方才在黑暗中还有些神游天外的怔忪,立时被惊喜所替,竟比未听见前还心突得快了些。他唰地起身,又慢慢坐下问道:“是亲眼见着的?”


    “守在布政使司署前和贡院照壁前的人都来报了,唱名、贴榜俱看了,皆无误的。”


    随后进来的单大优进来,也是满面喜色地说道:“只怕贺喜的人便要到了,衙里报录的脚程没有底下的小子们快。不过已经备下的赏,方才周迩叫换了大封儿,其他还请大爷的示下。”


    贾珠听完,这才含笑说道:“只怕待会儿还有亲朋,派的家人都预备着上登封赏,送的贺帖等叫寸翰看着带人整理了,替我先写了回帖,之后再给我瞧。另外现在就叫妥帖的人驰京向府上和老师等处报喜……算了,先等着从我这儿拿了信再去。现在我先去换了衣裳,只怕迟些就有登门的尊客了。”


    单大优应了,赶紧出去吩咐去了。


    不多时,东西贾府上下皆金银焕彩、悬灯争辉,把本就豪阔磅礴的公府点的更是火树琪花一般。一些得了消息的报录人来报喜,果然也不敢像在寒门前肆意邀赏,却也因着赏赐丰厚喜形于色。接着便是如金陵王、薛、史、李等一起一起的亲朋来贺喜。


    虽然公府门高不敢擅进,街口却已经扎起了彩棚,周围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方热闹了没几时,便有锣鼓声,只是排场不大,排仪仗的均是穿着红衣的衙役,一名着七品青袍的官员满面笑容地负手行来,身后跟着捧着簇新顶戴衣冠和解元匾额的官吏。


    这是新科按礼送匾和新衣的来了,领头的居然是江宁县县尊,而且如此之快!


    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人当即上前接着这位知县谈笑,一面有人飞快进府禀报。这位谋划着想和新科解元并其背后的贾府搭线的知县,还没和这位说话风趣又好听的人聊几句呢,只见角门打开,一穿着簇新大红箭袖袍、外罩排穗褂③的贵公子阔步行来。


    江宁知县眼皮一跳,拱手笑道:“鄙人乃江宁县知县黄征,贺兄台高中乙丑科江南乡试解元,京报连登黄甲!鄙人奉命登门授衣,并为解元挂匾”


    周围有那等凑热闹的闲人,此时虽然早已知晓,却也忍不住哗然一片,一个个眼睛直往那匾额上瞅。


    贾珠亦看了一眼那匾额,转头命人将荣国公府的正门打开,抬头又瞥了眼“敕造荣国府”的大匾,方才向江宁知县笑道:“劳动父母官,只是请恕不敢自正门迎入。”④


    江宁知县干笑一声,在那等敕造的牌匾下站着,莫名觉着解元匾亦不过如此。他连称不敢,又相当自然地上前把臂言欢起来:“恭喜解元郎,方才题写桂榜时学台大人和藩台大人见了也极高兴的。只不能亲来,还特地叫鄙人去嘱咐一番,替二位大人向解元道喜。”


    说着他还向着布政使司署和江南贡院的方向拱了拱手,拱完那枯瘦的手又紧紧地攀上贾珠臂膀。


    要知道知县江宁,委实比知县顺天府好不了多少,头顶不但是布政、按察、盐道、科道等高官,还有金陵地界儿那一户户勋贵、仕宦高门。如“护官符”这等的官场小道儿,江宁知县也早就倒背如流了,他还指望着早日把这一干大爷伺候舒服了,自己好评个上等升官呢,哪怕江南省别地儿的县当个真真正正的父母官也好啊!


    贾珠不知面前这位显着中年苦相的父母官那般细腻心思,只被他两手如爪般攀着,一面看着人将解元匾自正门迎入,一面无奈半牵半带着将人从正门旁的角门带入。


    这位父母官先是四下惊奇地打量一番,接着便借着攀人臂膀的力,整个身子都倾过去,够着耳际悄声说道:“解元郎可不要对外说,此番鄙人忙忙地来还有一个缘故。”


    接着他将那日衡鉴堂上的闹剧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番,接着站直仔细觑着贾珠的神色笑道:“明日解元郎赴鹿鸣宴,只恨不能提早说与解元郎的。”


    贾珠内里恍然大悟,已是信了这位江宁知县的说法,面上倒依旧笑吟吟地谦让道:“原是如此,前几日晚生还只当是无稽之谈。今日老父母官如此一说,晚生才明白过来。二位总裁官秉公判卷,些许误会也是有的,只是晚生难免惭愧。”


    江宁知县觑了半日没觑出个结果,听了此话反而大惊,接着说什么都浑不在意起来。心里只忖度是那位外帘官或者考务官竟比他还早地卖了好,也忒着急了些——内帘官是不可能的,有那一干外帘官坐镇盯着,怎好多做其他。


    贾珠趁他胡思乱想之时,如愿以偿地把胳膊抽了出来,顺势悄然地站远了些。


    次日鹿鸣宴,前朝本设在明伦堂,只是本朝以来诸位圣人天子重人才,大比人数越发多起来,明伦堂便显得有些不足了。其余各省皆设鹿鸣宴于布政司衙门,唯江南省设宴于公所,由布政使主持。


    当日众新科举人皆是沐浴更衣,换上了前日新给的衣冠穿戴,一位位插花骑马地在吹打声中赴宴。公所中与会的主考、监临、学政、内外帘官等在新科举人来之前先行了入帘宴之仪,这算是谢恩礼,接着便早早等候在那里等新科举人谒见。


    贾珠到达也早,有那一等心急的新科举人早至公所门口,也只是候着五经魁。贾珠一到,当仁不让地迈步进去,依司仪引导拜见了座师、房师、提调官等,每人皆按礼送上了提早备好的金银花、杯盘、绸缎等物,算是拜师礼。


    石襄和副总裁官付正春二人竟然是并坐,这还是双方第一次正式见面。


    石襄身为正官,被一位三甲出身的科道官以副职强压一头,自家也知迟早要流传出去,已经难堪不已。只是到底是鹿鸣宴,在一众人并江南方伯的提早警告暗示中,也不好多做其他。


    此时看着面前虽着官样新衣,却腰金佩玉,且起身后面上含笑而毫不闪避地注视,简直心头又是一堵。一旁的付正春倒是觉着丰神俊朗,已经想好今晚要如何向王子腾写信,恭喜令甥乃是麒麟儿了。


    哦对,还要把一旁这位固执埋没人才的翰林老学究提一提。这等人还是安心在翰林院整理故牍的好,不要送到天子经筵上碍眼了。


    贾珠看了一眼,记住了相貌后仍旧恭敬地收回目光,垂目侧身让给后面的新科举人。看着他们一位位上前拜见、行礼,然后听着总裁官和藩台等的亲切勉力,高兴得几乎忘乎所以。


    接着彩灯高照,鼓吹高鸣,一众内帘、外帘官等按官职高低、众新科举人按序依次入席,行鹿鸣宴诸礼。之后方才是众人真正结交、厮见的时候。


    贾珠先见了房师苏州知府,其人比起其余房官官职颇大,此时在一众高官之下也从容。见了贾珠笑道:“早闻令名,尔姑父林大人还曾与本官论起亲近子侄时提过你,今日一见果然人物超逸。”


    同科的举人为同年,同房的举人则为同门。此时来拜见房师的一众同门大多不知道“林大人”是何人,都只是羡慕嫉妒而已。


    贾珠此时已经警觉起来,他知自家姑父不可能在临近乡试时与人落下这等口舌,却怕这位房师胡乱说什么平白给御前近臣的林如海惹麻烦。他笑道:“昔年学生顽劣,只怕是房师此时是给学生留面子,才不好说实话的。”


    苏州知府听见“昔年”二字立时明白过来,知道这是不小心犯了忌,倒是眼前这位解元敏锐非常。生怕他以为自己是蓄意如此,转头给那位翰林日讲官添油加醋,他赶忙笑道:“哪里,哪里,解元郎谦虚过甚,叫你一众同年何堪啊。”


    他勉强讲了几句学问和今科文章题目中的话,便笑道:“倒是赶紧见一见你的座师要紧,只是翰林大人性格严肃,怕是还有训导。”


    贾珠一笑,苏州知府见他会意,这才释然地与其他等候不及的学生说话。


    石襄和付正春身边早围了一众举人,副总裁官当到强压总裁官一头的份上,也是立朝开科以来极难得的了。贾珠一来,石襄也只是淡淡的,夸了几句文章辞藻便罢了。其他举人倒是不觉座师不愉,一面附和应了几句,一面暗恨座师就是对解元不一样,尽是溢美之词。


    倒是轮到付正春时,没说两句话,这位即将卸任副总裁官的都察院御史趁他人不防,低声说道:“此番乡试的乱子你应该有所耳闻了,回京年下我要去其他地方放一任外官升迁,不好说话。石襄虽然在江南折戟,这等厌武守旧士人不少,记着与你家提醒。”


    他看见有新科举人往这行来,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读了那位小三元出的文集中你的文章,只是这还不够,光有名声可不行。武将以兵为戈,文臣以笔为刀,本官期待你其他新作。”


    这是要自己提早预备,并占士林舆论,免得有人攻击自己这个解元来路不正、文才不足的意思。估计付正春也有看出自己一向避免牵扯朝中政争的圆滑,所以才提醒了一句。


    贾珠正要道谢,只见付正春摆手,点了点那些已经相互结交的举人笑道:“解元郎莫在我这等老朽面前浪费好时光了,且与你同年好好结识庆贺吧。今朝文华,俱归少年啊!”


    原先本相看两厌的石襄,一时无意间听见付正春行来此言中的感慨,竟有些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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