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窒息感传来，冰冷的水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口鼻，胸口如针扎一般。
霍昭猛然睁眼，大脑一片空白，但是身体本能的挣扎自救。
这一挣扎，霍昭才发现，他竟然是被两人抓着手臂，不断的往水里按压。
暴君怒了，哪来的宵小之辈，正要集聚内力震飞钳制他的两人。
可是很快霍昭就意识到了不对，他现在的身体不仅毫无内力，力量也因为长时间缺氧而无法集中。
霍昭自小经历磨难无数，早就习惯性先行动自保，再思考问题。
虽然没有内力和力量，但是武功技巧尤在。
霍昭趁着挣扎时努力抬头猛吸一口气，瞬间闭气，双手不再挣扎，反倒是反手一抓，抓住两旁按住他的人，脚下用力一蹬，朝着水面扑去。
来吧，看谁先死！
只听两声猝不及防的惊呼，随即就是噗通几声。
湖边，被命令退下的侍从们就看到两个小主子被霍昭那个煞星拉着一起栽入湖中。
腊月冬日的湖，那可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
“快来人啊，五皇子和六皇子落水了！”
宫人们瞬间乱作一团，争先恐后的喊着救人，有人直接冲到了湖边要拉人上来。
却不知何时，三人竟然沉入水底，仿佛被水鬼缠住一般，竟无一人扑腾上来，
可不就是水鬼嘛。
霍昭凶狠的抓住挣扎的两人不断的往下沉，反正他能憋住气，等到溺死两人，他再上去。
只是很快就有人跳入水中救人，阻拦了霍昭的计划。
岸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这里离皇子们读书的宫殿很近，身为太傅的苏梓闻闻讯赶来，他没想到刚刚下了学的皇子们竟然在这里闹出了事端。
再一听周围的喊声，本以为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落水，可是苏梓闻却一眼就注意到了不起眼的小角落，一个太监晕倒在那边。
那是……伺候霍昭的。
苏梓闻眼眸一闪，朝着湖面看去，就看到侍卫接连捞上了五皇子和六皇子，却再也没有其他人浮出水面。
苏梓闻垂在身侧藏于袖中的手不由攥拳，正要抬腿，却在下一秒，看到了湖面冒出水泡，一个少年猛然冒头，游刃有余的泅水。
拳头微松，苏梓闻收回目光冷着一张脸，上前关心两位皇子的情况，就跟其他所有宫人一样，无视着还在湖中的人。
而此时的霍昭已经傻了，甚至感觉不到湖水冰凉。
他看到了什么？老五老六两个傻逼怎么还活着？
而且小了好几岁的样子？
刚刚按着自己呛水的是他两？他两以前倒是喜欢联合起来干这种欺负他的事情。
记得一年冬日，因为口角，他和伺候自己的小太监就被两人带着侍从一起围殴，最后打的没力气，两人就把他的头按到了冰湖中，不断的让他感受窒息的痛苦……哎？等等？！
霍昭猛然低头看着湖面，晃动的湖水虽然不清晰，却能倒影个大概。
只见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年正与他对视。
那是……他？难道他……
突然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打断了他疯狂爆.炸的思绪。
“四殿下还要在水中待多久？”
那带着训斥意味的声线让霍昭本能的一抖，猛然抬眸望去。
只见一袭绯色官袍包裹清瘦身形，外罩白色狐毛领披风，在岸边卓然而立，如画中仙人一般与身后喧闹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只有他所在之处一片寂静。
霍昭被眼前景象惊变了神情，眼中流光闪动，蕴藏着不敢置信的光芒，随即浑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制的开始沸腾起来。
苏……苏梓闻！！！
如覆霜雪的眉眼，疏离冷漠的神情，左眼正下方那一颗浅淡的痣让其浑身上下更添了几份凉意。
那张死前让霍昭觉得碍眼，死后还让他不断记恨的脸再度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当时那人死亡时复杂难解的心结。
这世间没人再敢瞧不起他训斥他了，应该痛快！但那人害了他这么多次，他还没有报复完呢就被逃了，所以也不痛快！
不痛快到让霍昭日不能思，夜不能寐。
而现在，他又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做梦还是……现实？
苏梓闻看着还在冰冷湖中呆立的人，微微蹙眉，却在对视上的刹那怔住，感觉脖子一紧，仿佛被盯上的猎物一般。
他不是没有被霍昭仇视的眼神盯过，但是这一次有为不同，苏梓闻分辨不出。
但是看到霍昭冻的发紫的脸色，苏梓闻嘴角动了动，语气冷淡道：“来人，没看见四殿下还在湖里泡着，等人救吗？”
围着两个小皇子急救的侍卫们闻言也终于反应过来湖里还有一位主子呢。
哪怕是宫内人人轻视践踏的主子，出了事，他们也要掉脑袋。
而就在有人冲过去捞人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
霍昭矫健的身姿在水中一蹿，迅速攀附到岸边。
苏梓闻站位极近，一下子就被霍昭上岸扑过来的水花溅到了鞋面。
不知道是不是苏梓闻的错觉，霍昭伸手上来的时候，好像是要抓他的脚踝。苏梓闻本能的后退让位。
却不想待霍昭在他面前站稳，那只危险的手还是抓了过来。
霍昭体力其实已经耗尽，但是飙升的情绪让他以迅雷之势出手，一把抓住苏梓闻的衣襟，就跟那日看见苏梓闻的尸体时一样，大逆不道的猛然往自己跟前一扯，仿佛想要凑近点确认什么。
这般粗暴强势完全不守礼节的行为打得苏梓闻一个措手不及。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已经开始抽条，站在及冠的苏梓闻跟前竟然一般高。
苏梓闻被拉的一个踉跄，倾过身去，慌乱间一抬眸就看到一张将凌厉的俊美隐藏在青涩之下的少年脸庞。
两人距离近到专属于少年的炙热呼吸都全数喷在他的鼻梁上，紧接着裹在少年身上的冰湖寒气扑面而来，直接让苏梓闻经受冷热交替的冲击，令他微微失神。
“苏梓闻？是你？”
霍昭低哑的嗓音透着诡异的声调，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苏梓闻倏然睁大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可是不等他反应，急迫想要证明的霍昭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直接侧头，手中力道加重，把苏梓闻几乎要拉入怀中一般，鼻尖差点就蹭着苏梓闻的脸颊而过。
来到墨色鬓发之间，猛然一嗅。如同野兽确认自己的猎物。
但是人做起这种动作来，就有调戏浪荡之嫌。
苏梓闻直接僵住，几乎能感受到从霍昭脸颊上传来的热度。
一股淡然的梅香仿佛被吸入了某人的灵魂。
“苏，梓，闻！”霍昭在其耳畔几乎咬牙启齿道。
摄人的血红目光如同被惊醒的凶兽，带着来自深渊嘶吼般的挣扎和即将冲出牢笼的兴奋。
苏梓闻看不见他凶恶的眼神，只是再一次清楚的听到霍昭在叫他的名字，
之前就算再气再恨的时候，霍昭骨子里面却本能的守规矩，始终如一的叫他老师，太傅。
这是第一次，当面直呼其名，而且那语气仿佛要把他的名字狠狠的咬碎，再吞入肚中。
苏梓闻顿了顿，收起吃惊，面无表情的抬手打开霍昭的手，后退一步。
“殿下这是做什么？看来规矩都白学了。”
熟悉的训斥，伪君子的嘴脸，假正经的姿态，意识到真实的这一刻，霍昭嘴角泄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本能的还想伸手去抓人，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皇上驾到！”
一群人急速赶来，霍昭目光终于从苏梓闻身上转移。
他的‘好’父皇，庆安帝来了。
寒风一吹，冷，还有身体的疼痛让霍昭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重生了。
回到十五六岁时，那段人人欺辱的时光。
身体有些承受不住，脱力的瘫坐在地。
想起目前的情况有些难搞，霍昭眼眸一闪，选择直接装晕。
只是闭眼前，目光还是狠狠刮过苏梓闻。
苏梓闻扫了他一眼，躬身退到一旁，跪下迎驾。
庆安帝是下朝路过，听到两个儿子落水的消息，连忙赶来，没想到在这里还看见了霍昭，顿时脸色就变了。
但是人已经都晕了，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众人被转移到了附近的宫殿，不久御医，两位皇子的母妃也纷纷赶到。
殿前庆安帝已经开始质问调查。
殿后御医太监宫女轮番照顾，德妃和惠贵人自然是冲到后殿抱着自己的孩子着急上火。
德妃是六皇子的母亲，也是盛宠十年不衰的帝王宠妃，虽年过三十，却依旧相貌娇美，气质更是端庄优雅，本就出生世家大族，父亲和兄长都是深受皇帝提携，入了内阁的实权人物，故而在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和贵妃。
不过德妃倒没有恃宠而骄的表现，对外一直是温柔贤惠的形象，只是养的六皇子却骄纵任性，飞扬跋扈，小小年纪已经是宫中一霸，每每犯错，却总是以年纪小不懂事为借口逃脱，没办法，谁让人母子都受宠呢。
跟着德妃一起来的是五皇子生母惠贵人，惠贵人算是皇帝一时新鲜劲儿的女人，没有获得多少宠爱，运气好早早有了皇嗣，但是已经算是容颜不在，本身没才情也没背影，但是却有些小聪明，知道若不选择站队，他们母子是没有出路的。所以最后抱上了六皇子党的大腿，唯他们马首是瞻。
德妃看着冻得昏迷的心肝宝贝，压着脾气冷静询问：“御医，如何了？”
“虽然呛了水，但是营救及时，除了受寒，两个皇子都没有大碍，随后连喝三日驱寒的药汤即可，娘娘们请放心。”
惠贵人却稳不住脾气，小家子气的哭闹起来，“那怎么还没有醒，这么冷的天，我可怜的皇儿啊。”
御医赶紧道：“是受了惊吓，很快就会醒来。”
德妃算是能沉住气，“行了，本宫知道了，对了，听说四殿下也落了水，如何了？”
御医瞬间尴尬起来，“微臣正要去看。”
显然御医是分得清‘主次’的。
德妃点点头，示意御医可以走了。
等到御医一走，惠贵人立马拉着德妃哭，“娘娘，一定是那煞星害了两位殿下，你可一定要为两位殿下做主啊！”
德妃冷眼扫过，惠贵人吓得一抖，立即松开拉扯的手，小声嗫嚅道：“五殿下大一点还好，六殿下才十四岁，万一留下后遗症……”
“闭上你的乌鸦嘴，留着眼泪，待会哭给陛下看。”德妃冷声说完，就去看顾自己的儿子了。
另一边，霍昭被伺候着换完衣服后，就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远处，直到御医得空，才上前简单看一下，因为不用心，检查不仔细，甚至不知道霍昭是在装晕，只要确定死不了，就行了。
而霍昭也利用了这一段时间，好好的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目前的情况他也有印象，只不过那时候他被按着欺负，最后以呛水差点晕倒结束，而欺负他的老五老六自然是大摇大摆的离开。而他的事情无人追究。
现在，他差点溺死那两个傻逼，有些麻烦了。
待御医检查完，就去找庆安帝汇报情况。
不一会儿皇帝就来了。
庆安帝，年约四十，正值壮年，登基十六年有余，脸上虽然有岁月的痕迹，却也不失一副好相貌，只是眉眼之间自带威严，看人总是微微扬起下巴带着探究审视，虽然是皇帝的气势，却凸显了他多疑的心性。
惠贵人听从德妃的指示，一见到皇帝就开始哭。
德妃虽然没有闹腾，但是一副婉约担忧的形象也摆了出来，仿佛不想让皇帝为难，却又忍不住伤心，这一对比那可比哭闹的惠贵人更惹皇帝怜惜。
皇帝赶忙上前安慰。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儿好好的怎么会落了水？”德妃红着眼问道。
“肯定又是四殿下，四殿下怎么老是欺负弟弟们，这次下手也太狠了吧，那湖水多冷啊，万一冻出一个好歹，可怎么办啊！”惠贵人直接哭诉指责。
皇帝一听到这话，顿时就皱眉道：“老四呢？还没醒来吗？御医，想办法让他快点醒！”
这时，殿内那一角的帘子被拉开，霍昭踉跄着走了出来，没有以往每次闹出事端，被侍卫拖来压着跪下的难堪场景，而是哪怕身体不适，却仍旧艰难的走到了皇帝跟前主动跪下行礼。
众人看着一阵不适应，霍昭心理也老不是滋味了，感觉朝着老皇帝跪一下，膝盖都脏了。
皇帝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就扫到了霍昭的身上，那里完全没有身为父亲的慈爱和担忧。
“老四，你又闯祸了，朕没想到你这一次做的这么过分！前面已经审问过了，你可知错！”
霍昭心中一顿，抬头装作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但是视线却在扫过皇帝神情后，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一旁熟悉的人影上。
比起别人，霍昭更加警惕苏梓闻。
但是那人却只是抬眸，扫了皇帝一眼，又微微蹙眉，收回眼神，静默的站在那边。
这奇怪的神情必有猫腻，难道……这家伙又趁着他不在，故意说他坏话，陷害他？！
哎？不对！
霍昭突然反应过来，对着皇帝就俯身磕头，随即一副懊悔的样子。
“父皇，都是儿臣的错，你罚我吧，刚刚是我玩闹不注意分寸，在湖边没站稳，两位弟弟见我危险想救我，没想到被我连累的一起掉下去了。是我之过，甘愿受罚！”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活见鬼的表情。这位主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五皇子六皇子救四皇子？
四皇子还反省知错后悔不已？
这是啥兄友弟恭的场景啊？！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