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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葭回头, 她鬓边的碎发掉在颊边,屋内高悬着的明亮灯光,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


    “做什么?不是要讲规矩吗, 那我就走。”


    她弯弯眉眼, 一步都不肯再动了, 等着他过来相请。


    可钟漱石过是过来了, 但形容冷峻, 一副欲而不贪的模样。


    最后,他也只是伸手揉了下她的脸,“今天你也累了, 早点休息, 明天还有工作。”


    孟葭怔了怔,嘴角往下深抿进去,她真多余来。


    钟漱石这种情绪太稳定的人,自控能力过于强了, 有时候保守刻板起来, 真叫一个油盐不进。


    她哼了声,连门都不替他关了,笃笃跑上了楼。


    钟漱石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动手插好门,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孟葭回了房间,踢了鞋, 躺到床上去睡。


    一大早就赶飞机, 下午又全身心的投入在那场同传里, 孟葭闭上眼没多久,就渐渐睡着了。


    像总有事未了似的,她昏沉的做着乱梦, 半睡半醒里,仿佛听见有人上楼。


    继而咿呀一声,她的房门被推开后,又反锁上。


    孟葭以为她正做梦,翻了个身,感觉到温润的指腹,抚上她的眼梢眉尾。


    她转动一下脸颊,追随着他干燥的手掌,眷恋的蹭上去。


    像从前无数次,她曾经在睡梦里,做过的一样。


    月色半昏的黑夜中,坐在床边的男人深吸了口气。


    隔了一层薄毯,他侧着身体压上去,刚一碰上她温热的呼吸,两瓣软唇已递过来。


    犹在梦中的小姑娘,比想象中要更主动。


    钟漱石躺在她的枕头上,闭了眼,全身心的,感受她横行无忌的吻。


    孟葭的舌头好热,也好软。


    像冒轻烟的池子里,刚打捞起的温泉水。


    他急剧喘动两下,不受控制的张开唇时,脑中辟出这句比喻。


    欲望如潮水,钟漱石很快就决了堤,意识淹没在她的吻里。


    他一只手揽上她的背,还以十倍的力道,深而用力的回吻她。


    孟葭后来醒了过来,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在做梦。


    也从没有哪一次,带给她的感觉,如此荒淫的真实。


    她别开一点唇,微喘着气,神思混乱的问,“是你上来了?”


    钟漱石伸出手,拨开她微湿的额发,“那你以为是谁?”


    不上来他也睡不着,接连想到她,接连的起兴,嗓子眼里干得难受。


    孟葭摇头,带着浓厚的鼻音,“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缓了下来,在强烈的感觉到来前,温柔吻着她的下颌问,“你经常梦见我吗?”


    她说,“嗯。大四的时候,梦见的最多。”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最想你,每天都想。”


    钟漱石听不得这些,忽然打了个摆子,控制不住的来吻她。


    次日,孟葭忙完最后一场任务,和电视台那几个,前来报导会议的记者们,一起在广州吃了顿午饭,一道回北京。


    吓唬归吓唬,钟漱石并没有立刻,就催着她领证结婚。


    那天晚上在西郊,孟葭躺在他腿上看新闻,随口问了句,“老钟,约了周几领证啊?听我同事说,最近号都排满了。”


    钟漱石往她嘴里喂颗荔枝,“我就那么一说,你要是想再晚一阵子,也没有关系的。”


    “等一下,什么叫我想晚一阵子?”


    孟葭鼓着一侧腮帮子,抱个靠枕坐起来看他。


    灯光散射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你不刚工作吗?我怕你没玩够。”


    她反问,端正了坐姿跟他谈判,“我是那么爱玩的人吗?还是结了婚,你就要天天约束我了?”


    “话都说到哪儿去了。”


    钟漱石极自然的伸手,要去把她抱过来,被孟葭严肃的躲开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把自己交代在热闹里的人,爱清静胜过喧嚣。


    钟漱石也一样,大多数时候,情愿独着,也不去蹚浑水,头疼。


    所以钟灵才会说,他们俩的合拍,打天性上就是注定了的,命里都带一点孤僻。


    孟葭捶了下抱枕,“你已经够慷慨完美的了,求求你,老钟,偶尔也可以世俗一点。”


    钟漱石望着她,笑了笑,“我们小孟知道疼人了。”


    她讲完道理,又来嘴硬,“也不是。”


    “那是什么?”


    孟葭躺回他身上,有些忧心,“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结婚,要有闲话的。”


    “......是,你思虑周祥。”


    钟漱石大为光火的,差点忍不住,要狠狠拧上她一把。


    回了北京后,事赶事的,孟葭又接连加了几天班。


    每天一坐到办公室,她就埋首在一堆文件里,都是等着译出来的急件。


    周五下午,那一堆看不见底的资料,好容易有了收尾的势头。


    孟葭暗自庆幸了好半天,晚上总算可以早点回去。


    她都好几天没和钟漱石一起吃过饭了。


    晚上六点半,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去,南大街笼罩在一片余晖里,孟葭拎着包,和几个同事一起走出来,前面还走着几位领导。


    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奥迪。


    暮色半沉里,车门边,倚了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他穿质地考究的白衬衫,站在那儿,淡漠着面容。


    没等孟葭走下台阶。


    走前头的那几位,已经快走几步,他们和钟漱石握手。


    又笑着问他,“漱石,来这儿是,路过?”


    钟漱石指了下孟葭,“没有,特地来接我未婚妻。”


    这些日子,大家都对她手上的钻戒好奇,纷纷猜测她找了一个富二代。


    但孟葭都只笑笑,说不是,这不值多少钱。


    众人回头一看,互相对了个惊讶的眼神,笑说,“原来小孟的对象是你啊。”


    钟漱石也笑,“以后还要汪伯伯多照应,麻烦了。”


    “好说,好说。”


    孟葭坐上车,她才开始跟钟漱石抱怨,“这下他们会怎么想?”


    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干,且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儿,就是揣测别人会怎么想。千人有千面,连你自己,早中晚还各一种想头呢。不管他想什么,你都只管做你自己,不必理会这么多。”


    她受教的点点头。


    对于钟总的这些箴言,孟葭总是牢记在心里。


    在为人处世上,钟漱石是活了三十五年,却有着七十年道行的人。


    她自己说的,不时拿钟漱石当师长、或是兄长般的仰慕,那种感情很复杂,也不好用具象来描述。


    细数起来,大约是从她还念大一那会儿,作下的怪。


    钟漱石带她去饭局上。


    孟葭刚坐下,她左手边的钟灵就哇的一声叹,“这也太漂亮了吧?”


    贺沂蒙的目光也被吸引住。她看了两眼,“原来戴在你手上了,我说呢,那么高的价格拍走。也不能是寻常人。”


    说完,她凑到钟灵的耳边,“这很贴你哥的作风。”


    孟葭听完,她扭头问钟漱石,“很贵吗?”


    钟漱石擦完手,不屑又狷狂的啧一声,把湿毛巾扔进托盘里,“这能要多少钱!”


    钟灵像看表演一样看着她二哥。目瞪口呆。


    她捂上心口,“我感觉我的人生被轻视了,你呢?”


    贺沂蒙喝了半杯酒,“我的建议是不要攀比,否则你只会睡不着觉。”


    刘小琳笑出声,“孟葭被求个婚,把你们俩给弄神经质了,这个弯儿拐的。”


    席间,孟葭见到了久违露面的吴骏。


    他身边坐着他的妻子,同样有着显赫家世、一个样貌文雅的姑娘,他们看起来非常融洽。


    但孟葭总是会想到宋知许。她一直有她的朋友圈。


    可宋知许很少发,最近更新的一张照片,是她拍了一份三明治,抱怨公司加班。


    孟葭喝了几杯,中道出去散一散闷,听见叶昀姐弟两个,坐在树荫底下,说体己话。


    他问叶昕说,“明天回家吧,爸请了齐家的来小聚,是奔着你的。”


    叶昕点了下头,“我知道,爸爸喜欢他家那位独子,说是可造之材。”


    “齐家也不是一般的门户,”叶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当然了,比钟二哥还差了一点。”


    叶昕也释然,“他就不要想了,人家都要结婚了。爸说的对,我不争是很明智的,现在这样,他还肯给我几分面子,有事好说话。要真是撕破脸,或是逼着他结了婚,将来志趣不协闹翻了腔,见面比仇人还不如呢。”


    叶昀说话永远一个样子,“你没那么大本事,也要你逼得动他。”


    孟葭瞥见叶昕拍了他一下。她笑说,“你说句好听的会怎么样!”


    叶昀揉了下肩,“我好听的留给钟灵,她喜欢听,时刻要听。”


    孟葭笑了笑,走开了。


    选来选去,孟葭挑了个周六去结婚,她不愿请假,婚假也得留着办婚礼用。


    钟漱石一早就约好了,工作人员办起来也快,拍照填表一气呵成。


    以至于孟葭看着钢章盖下去,把结婚证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有一种如坠云端的不真实。


    再回头看钟漱石,这个在世人面前,总是自挟一段淡漠和冷傲的男人,此刻正沉默着。


    他太看重程序合法,是以,比之求婚时,又多出几倍的激动。


    在钟漱石伸手来牵她的时候,孟葭很明了他强忍着的心绪,也格外的顺从。


    等坐上车,孟葭才敢伸手,却被钟漱石紧紧握住。


    他借着她的手,用力的揩了一下眼角,孟葭明显感觉到,指背被几滴眼泪濡湿。


    她大为震动。也许是钟漱石这个人,往日里一副四平八稳样,他太沉稳了,沉稳到你察觉不出他有情绪。


    说起来,这还是孟葭第一次,湿漉漉的,以这样明白的方式,感知到他在情感上,一种接近浓烈的充沛。


    钟漱石发动车子,“走,回家。”


    “啊,回家吗?”孟葭把结婚证收起来,她问,“你不是说领完证,去看你爷爷奶奶。”


    这是他们昨晚才商量妥当的。


    哪知钟漱石中道变卦,“我怕弄得你不高兴,不如改天我自己去。”


    孟葭瞪他一眼,笑说,“你左遮右挡,总这么拦在我面前的样子,真不好看。”


    他也笑了,“护着你还不行吗?还要说我。”


    她这才冷肃下来,“是,你确实是为我好,但人家不是这么说的,会觉得我没教养。”


    钟漱石连声跟她认错,“好好好,今天算我高兴昏头了,欠考虑。”


    他把车开进大院,不敢兴师动众的,停在了家属停车场上。


    下来时,正碰上谭宗和回家,来看老爷子。


    她冷眼瞧了一阵,对孟维钧说,“你女儿行啊,这才几年的功夫,登堂入室了。”


    孟维钧也懒得去纠正他夫人,说确切来讲,登堂入室不该是这么个用法。


    他只淡淡说,“她有主意,谁都管不了她,我更别想。”


    意思是,不管孟葭如今怎么煌达,过去他这个当父亲的,与她没有什么恩,将来也别想沾一滴光。


    “你近来是怎么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生病了就去检查。”


    谭宗和听的再明白不过,男人都有自己的生意经,她也无意反驳,反倒关心起丈夫的身体。


    “没事,累的。”


    走到院门口,孟葭越没了在外面的底,心里也打起鼓来。


    她没走进过这个高知家庭,不知道他那个赫赫威风的爷爷,平时说起话来是什么样子。


    还有从前一味持不赞成意见的奶奶。


    她忽然拽住钟漱石,“我一会儿进去,就直接叫人吗?”


    钟漱石握着她手,“你跟住我,没事的。”


    等进去了,在门口换鞋时,钟漱石就喊了一声,“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谈心兰和钟文台对视了眼,面色一寡,大有不得不低头的无奈在。


    是强低头,但既已做熟了这锅饭,也断没有再摔碗的理。


    谈心兰哎了一声,“小淑啊,给他们拿两双鞋。”


    钟漱石的鞋子好拿,是穿惯了的,两只脚一塞就进去。


    但孟葭是头客,淑姨捧了好几双样式不同的,蹲到她面前,“您都试试,看哪一双合脚,以后我留心着。”


    “淑姨,直接叫我孟葭好了。”


    她挑了双苏绣的软头鞋,大小刚刚好,穿着也很轻便。


    孟葭笑了下,“就这双吧,谢谢。”


    钟漱石站在旁边等她,换好鞋,又引着她走进去。


    他介绍说,“爷爷,奶奶,这是孟葭。”


    说完,又转头冲孟葭道,“葭葭,叫人。”


    孟葭略有些拘谨的,称呼了一遍。


    钟文台淡应了下,“噢,坐吧。”


    这场碰面,没有孟葭想象中那么紧张,很平常的吃了顿饭,说了些无关痛痒的清淡话。


    算下来,用了两个小时都不到。


    用过午饭,再陪着坐了会儿,钟漱石就推脱头晕,带孟葭去楼上休息。


    她参观起他长大的房间,这儿摸一摸,那里看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别致。


    去而复返的钟漱石,不知从哪里顺了一碟糕点,递到她面前,“吃吧。”


    孟葭抓起一块往嘴里塞,含混不清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饱?”


    钟漱石又给她倒水,“你就没动几下筷子,我还能不知道?以后这里咱们少来。”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上头坐着那两位,看起来独有一套文人家庭的下箸规矩,孟葭生怕哪一步错了。


    她使劲咽了下去,“第一次嘛,以后慢慢适应了,总会好的。”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钟漱石走到窗边,孟葭都不想看他接,肯定是冷脸朝外。


    回回这样。敢在周六打搅他的人,是有点胆量的。


    孟葭走到他的书房,上面摆着几张钟漱石的照片,她一一的看过去。


    等坐下来,拉开正中间的那格抽屉,找出了她那本《浮生偈》。


    大约前些年,被他拿在手里翻了很多遍,有些卷边起皱。


    孟葭耐着性子,一页页翻过去,都是自己的随笔。


    看到书夹中间那一面,她找到了那一行心迹:「不会有人知道,我很爱钟先生。」


    她笑了笑,不知道钟漱石看见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怎么没打电话,来质问她怎么这么胡闹,有话不肯当面讲。


    孟葭刚要合上时,在这行字的下方,发现了一长串英文。


    因为太过工整,她险些误以为是印刷体,但那是钟漱石的笔迹。


    他写的是:


    For thy sweet love remember''''d such wealth brings.


    That then I s to ge my state with kings.


    一想起你的爱使我那么富有。


    和帝王换位我也不屑于屈就。


    帘外风摇翠竹,孟葭眼中泛起热意,抬起头,久久的看着窗边,她新婚的丈夫。


    这是他最深沉的浪漫。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