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将军请进吧。”
带着些许慵懒的音色自帘中传出,将陷在回忆里的苏衍拉回。
沈柒音已经自小榻上起身,鞋袜依然未穿,冰肌玉骨隐隐于裙摆之间。
“听金儿说将军有事找本郡主,何事如此着急?”
苏衍稳了稳心神,“并没有什么重要之事,只是最近外头不太平,臣想要告知郡主若是需要外出最好叫长信跟着。”
此话这两天她已经听了不下十遍,父王如此于瑾如此,现在又多了个苏衍。
若是搁在平日,她定然不会惧怕那劳什子的幕后之人,那人也只敢弄出一些小动静出来妄想引人视线,断不会敢对大庆的郡主的性命起什么歪心思。
但如今就算是小打小闹,沈柒音也不敢冒险,昨日落水再加上今晨被纳兰宣给气了一头,已然动了胎气,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也得忍住呆在府中的枯燥。
“本郡主晓得,多谢将军提醒。”
苏衍抿唇不语,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帘中之人。
至此两人再无话语,但苏衍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想法,脚底像是被粘住一般钉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而沈柒音也好似忘了他的存在,并没有开口令他退下,就这么放任苏衍站在这里盯着珠帘后的她瞧。
躲在帘后的沈柒音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冷静,她并非没有感觉到苏衍炽热的目光,但金儿没有来复命就表示父王还不曾回府,父王没有回府便不能叫苏衍离开这个房间。
沉默了片刻,沈柒音终于先开了口,“案子查得如何了?”
“回郡主,已经有了眉目。”
“嗯。”至此,屋中又安静了下来。
一缕细风顺着窗子窜进了屋里,轻撩珠帘,使翠珠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绕过苏衍的衣摆,随后又悄然溜出了房间,乘隙带走了苏衍身上的一丝燥热。
或许是心中焦急有孕一事会被苏衍发现,理应从容不迫的沈柒音此刻却越来越坐立不安。
曾经同床共枕的二人如今分道扬镳,沈柒音似乎已将忘了该怎么与苏衍独处,只能任由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继续蔓延。
“郡主,你……饮酒了吗?”
沈柒音闻言摇头否认,“并没有,将军何出此言?”
“臣好似有些醉了。”
沈柒音有些奇怪,正想询问便见到一只修长的手挑开了珠帘,露出帘后苏衍那双灼灼逼人的眸子。
“谁准你进来的?”
苏衍恍若未闻,一步步靠近沈柒音,眸色染上一抹微光,盯得沈柒音心头发慌。
沈柒音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脚跟碰见的床边。见苏衍还在上前,遂抬手推了苏衍一把,可手腕却被苏衍一把捉住。
“是郡主叫臣进来的。”
沈柒音闻言眉头皱起,“我何时说过此话?还请将军速速退回原地!”
“臣不想退回去,郡主也不是真心想要臣回去,对吗?”
沈柒音心道不好,她将苏衍留在房间原本是为了绊住他的脚,可却未曾想到叫苏衍误会了去。
“苏将军怕不是误会了,本郡主只是想要了解案情的进展,并无它意,还不将本郡主放开?”
苏衍不但没有放手,反而用力一拉,将沈柒音带进了自己的怀中。随后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阿音,我知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苏衍将头埋在沈柒音的颈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后颈的皮肤上,但沈柒音的眼中却一片清明。
“苏将军莫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记不得前两日是为何跪在王府门前挨那杖刑的?”
语毕,沈柒音明显地感觉到苏衍的身体一僵。
“阿音……”
“将军还是唤我我为郡主吧,莫要坏了陛下定下的礼数。”
沈柒音冷静的声音像是裹挟了根根尖刺,穿过苏衍的耳廓来到心海,痛得苏衍忍不住开始发颤。
苏衍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然无波无澜。
“是臣鲁莽了,”说着缓缓松开环住沈柒音柔软腰肢的手,“还请郡主莫要怪罪……”
“你你你……你怎的跑进帘子里了!”
金儿进了房间便见到苏衍离沈柒音十分近,不顾礼节连忙上去将苏衍拉开,原本以为会费一番力气,却没想到很轻松便将苏衍拉推开了老远。
金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再抬头看向苏衍,发现苏衍脸色极差,神情落寞,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也不为过。
苏衍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被金儿一把推开,抬眼看了沈柒音片刻,随后慢慢地退至帘外。
“郡主的话臣记下了,臣以后定当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会对郡主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
顿了一顿苏衍又继续说道,“若是郡主愿意多留臣片刻,臣也有几句话想要对郡主说。”
沈柒音理了理被苏衍弄乱的衣衫,“将军请说。”
苏衍深呼了一口气,“虽说臣与郡主早已分离,如今臣又下定决心对郡主死心,但臣终归是大庆的将领,在朝野之中与睿亲王也是经常抬首相见。
而如今因为茶楼命案又不得不在王府叨扰,免不得会和卷入命案之中的郡主有些交集,所以,还望郡主莫要再视臣如眼中钉,放下过往,将臣和其他臣子同等对待,心平气和言谈,臣也定会对郡主恭敬之至。”
苏衍态度诚恳,字句真诚,沈柒听他此言便知晓苏衍真的准备放下自己了,她隔着帘子望进苏衍的眼中,“将军若是能做到,本郡主也会做到。”
苏衍闻言抬手低头,“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直到苏衍的身影消失不见,金儿才敢喘了口大气,“郡主,您没事吧?”
“无事,一切都办妥了吗?”
金儿将沈柒音扶至小榻上,一边给她穿上鞋袜一边说道,“郡主放心,长信已经将事情告知了王爷,从此府中的后厨都是在为王爷熬药,郡主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如此便好。”说完沈柒音望向窗外,“也不知案子何时能结掉。”
早些结案便可以早些去行宫养身子,又何须这般战战兢兢?
“郡主莫要担心,长信说王爷此番回来是带了案子的线索的,定然会有进展。”
睿亲王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他召集了苏衍和于瑾年在正厅中研讨此事。
“于兴旺酒馆散播谣言的人已经有了眉目,据探子来报,已经在六街发现了那人的踪迹,为了不打草惊蛇,正秘密地跟踪着,看看能否揪出幕后之人。”
六街?
“于大人,”苏衍转头看向于瑾年,“没记错的话宗氏布行的分铺便在六街吧?”
于瑾年点头,“没错,宗家在京都的第二大分铺便在六街……将军曾经说过,没有绝对的巧合,所以此人定然和宗氏有些关联!”
苏衍就知道宗一唐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害,往往越是嚣张跋扈之人越是容易看穿,反而像宗一唐这样低调平淡之人才越难以勘测。
长信此时来到正厅内,向众人抱拳行礼之后说道,“王爷,福晨已经捉拿回府,此时需要审问吗?”
睿亲王听闻到福晨的名字便冷下脸色,“带上来。”
“是。”
随后福晨便被带了进来,低眉垂眼地跪在地上。
睿亲王开门见山,“福晨,是谁教唆你对郡主下手的?”
福晨听到睿亲王森冷的声音忍不住抖了一抖,“没有谁,是小人自己……”
“胡说!你当本王是三岁稚儿那般好糊弄吗?”
福晨听到睿亲王的暴怒抖得更加厉害,但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承认有人教唆他。
“本王记得你家中有多病的母亲和一年幼亲妹,是还不是?”
福晨一听连忙抬起头来,但一想她们已经被安顿好,便稳了稳心神,“郡主是小人一人推的,不关我母亲与幼妹的事情。”
“那你可知伤害皇室宗亲的性命足以叫你全家人来陪葬?”
福晨怔了一怔,“我只是吓吓郡主,郡主也没有性命之危,何谈要我家人陪葬?”
睿亲王目光冷然,“带上来!”
睿亲王话音刚落,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和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便被带了进来,口被封住,双手反绑在身后。
福晨看到母亲与幼妹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怎么会……王爷!求您放过她们……求您!”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是不说?”
福晨呜咽点头,“我说,我说!是宗氏布行的管家绑了我的家人,逼迫我找机会吓唬郡主,若是我不照办便要挖了我妹妹的双眼……小人也是不得已的啊!”
苏衍闻言气得一脚踹翻福晨,“你的家人是家人,难道郡主就不是王爷唯一的骨肉吗!亏你在王府当差,遇到胁迫之事不是应该第一时间上报王爷吗!”
“小人错了!小人错了!”
长信见状松开福晨的母亲与妹妹,福晨的母亲宋氏松了绑后连连捶打福晨的肩膀,“你这个杀千刀的!王爷平素待你如何你不知晓吗?尽然听信小人的话语,你知不知晓,若是王府的人来迟了些,我于福星早已死在那坏人手里,你便再也见不到我与福星了!”
福晨此刻才醒悟过来,眼泪糊了满脸。
睿亲王向来贴面无私,命人将福晨拿下带到刑部按律法发配极地,又派人将福晨的母亲与幼妹送回安顿。
至此,案件算是有了一个较大的转机,所有线索皆指向了宗氏布行,睿亲王直接带兵将宗氏围了起来。睿亲王命长信将宗氏的管家带至刑部审问。
因宗氏管家涉及伤害郡主,由睿亲王一手处理此事,所以大理寺暂时无权插手宗氏管家一事,于瑾年与苏衍只能暂时在王府等候消息。
可这个时候王府却来了客人,不是找睿亲王,也不是找沈柒音,而是找赖在王府不肯回的苏衍。
苏衍面上升起疑色,“何人来访?”
王府管家躬身答道,“是丞相之女林小姐来访,指明说要见苏将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