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野的视线自然地转到乐狸身上。
灰扑扑地不起眼，露出的一点肌肤白白净净，乖乖跟在青年身后，直到坐在椅子上才放松似的露出一个拘谨的笑。
“喂喂，回神了，菜上了！”
老大招呼着。穆青野转回头，接过林敛递过来的筷子拆封，夹了一块土豆条。
“看啥呢？想认个亲？”
他促狭道，以为穆青野是被那个潮流男孩吸引了注意。穆青野眉毛一抖，被迫回想起自己第一天开学时，因为听信了不知道在哪儿的传言，说是大学第一天树立一个不好惹的形象才会有个好过的四年，所以把自己的一身中二行头全整上。九月份太阳依旧毒辣，他像个傻帽，套着风衣长靴，端着表情进宿舍，硬生生被笑到现在。
另一边，乐狸坐在红色塑料高凳上，只觉得何言的上身和屁股下的塑料凳配色极像，那张优越的脸，在死亡打光和酒红衬衫的映衬下，也接地气很多。
他想笑不敢笑，憋得辛苦。事实上，两人坐在桌子前时，就隐约感到今晚这顿饭不是太顺利。这儿的桌子挨得近，又排得密，再加上座无虚席，连乐狸都觉得有些拥挤，更别提比他大一圈的何言。此刻后者正局促地坐在华国特产的四角塑料凳上，长手长脚都施展不开。
“我也是第一次……”
他有点无奈。周遭的油烟气和吵闹他倒是适应良好，只是郁闷于自己一身的精心装扮在这幅场景根本施展不开，更何况……
看着周围批发的大红塑料凳，何言真想扼腕长叹一声自己的流年不利。但他还想做点最后的挣扎，于是直起腰，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特意挑选的银色素圈戒指衬得手指愈加骨节分明，每一寸线条都完美性感。
长睫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垂眼看着乐狸，奈何后者正仔细看着桌上的菜单，半点没接收到突脸的魅力，思索着低喃。
“吃什么呢……你有喜欢的吗？点几道？”
他抬起头，将菜单推过去。
“嗯？为什么盯着我？”
乐狸晃晃头，见何言不动如山，纳闷地摇了摇手里的纸片，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
何言认命，自暴自弃地接过那张粉色菜单，报了几个名字后又递回去。
乐狸努力记下那几个菜名，又随自己的喜好添了一道西红柿蛋汤，写在一旁的点菜板上。他一边念着，一边和何言确定，前额碎发顺着动作垂下来，被他不在意地拂到一边后，因为挂不住，又滑到眼前。
何言看在眼里，刚巧服务员匆匆走过，便拦住了人。等乐狸把点菜板递给他，就见青年摊开手，露出两枚朴素的黑色一字夹。
“夹起来吧，不然待会吃饭也麻烦。”
他眨了眨眼。然而乐狸动作一顿，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谢谢，不过我不太会用……”
何言眉眼一弯，笑得灿烂：“那我来帮你。”
“诶，别躲……”
他拉长声音，乐狸紧张地抿住唇，忍住了躲避的动作，感到对方修长的手指轻轻捋起柔软的发丝，轻轻痒痒。
他忽闪的眼睫扫在何言的手心，接触短而轻，却像电流一般，顺着血管直直蔓延到心脏。
“……好了吗？”
乐狸紧了紧搭在桌上的手，听到何言飘在耳边的声音。
“很快了。”
浓密黑发被拨开，露出他完整的精致五官。因为紧张和羞涩，白皙面皮透出薄红，花瓣似的唇被他自己压出一点深痕。
发夹别起一边碎发。何言没有将它们全部夹起，而是将过长而遮挡视线的头发挑到一边，留下不碍事的细碎短发。因此不仅没有模糊他的性别，显得女气，反而更添几分朦胧，愈加衬出他那股内敛却勾人的美感。
落魄出尘的美貌。
两边各一，确认没有问题后，何言才满意地收手，欣赏自己的作品。
“好了。”
他支着腮，在心里默默念了句“真好看”，随后示意乐狸睁眼。
“要看看吗？”
眼前世界骤然清晰，不再有发丝遮挡，乐狸不适应地转转头，有点新奇，甚至连心情神奇地开阔许多。听到何言的询问，他摇摇头，对何言的审美作了肯定。
“没事，我相信你。”
何言嗯了声，见人准备起身，忍不住紧张。
“你去哪？”
乐狸示意他看自己手上的菜板。
“去点菜啊。”
平常是不需要自己去前台的，但生意忙的时候，服务员顾不过来，就需要顾客自己将点好的点菜板拿过去。
何言动了动，乐狸连忙让他乖乖坐好。
“我去就行了。”
“……”何言不甘心地咽下没出口的话，盯着乐狸小心穿梭在人群里的背影，像一只守着空巢的雄性兽类般焦躁。
他有点后悔帮乐狸夹起头发了，却又没资格提出要求，只得仔细看着。好在他海拔高，倒也看得清，见人顺利走到前台，才微微放下心。
乐狸将点菜板递过去，报了桌号，准备回去等菜。人太多，本来过道就窄，椅子往后一挪就更没下脚的地儿了。他仔细盯着地面，就忘了注意周围，不小心被倒饮料的青年用肘部别了一下。
“对不起……”
“抱歉。”
乐狸下意识道歉，听到对方声音后还没反应过来，和穆青野对上视线。
一张年轻俊逸的脸，与何言深邃温润的俊秀不同，他眉梢眼角都带着少年意气，毫不掩饰自己的侵略性。此刻那张脸写满歉意，瞳孔印着他的脸。
“没事吧？实在不好意思。”
他愣了一下，语气真挚。
“没事的，只是碰了一下。”乐狸摇摇头，一边觉得他的声音很耳熟，一边继续往回走，等回座后，早已把这个插曲忘到脑后。
倒是穆青野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回头。
“熟人吗？”
“不是。”
他感受了下慢慢平复的心跳，想了一下道：“他好像是之前跟在那个人后面的人。”
“谁？那个红衣服的大高个吗？”
老大仔细想了想。但乐狸实在是不起眼得紧，他完全没有印象，问问其他两个，也是一样的回答。
“没事，反正都是陌生人。”穆青野回道，压下那点悸动。
他只是有点意外，那个灰扑扑的小跟班居然会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