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一行人终于差不多忙完了手里的活。
霍正楷拿出了许久未用的相机,重拾老本行业务——拍纪录片。
一段时间没碰,他甚至觉得有点陌生,相机就在手里,可调节钮都不听使唤。
经过反复打磨的《暗恋》剧本终于敲定了最后版本,女演员就是林酒,而男演员则是精挑细选的邻家大哥型帅气男孩。
老板亲自下场拍宣传片,公司上下尤为重视,听说要展示油纸伞,姚芳更是千挑万选。
林酒本来想从二楼拿那把父亲生前珍爱的红伞,思来想去觉得和主题突兀,于是挑选了三把国风主题色渐变油纸伞,正好对应三个故事。
为了保证效果,霍正楷的助理无价找来了一个高质量化妆团队。
依照故事制定妆造,根据脸型调整妆容。
林酒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叹化妆师的“鬼斧神工”。
询问之下才知几人是助理的朋友,被失业大潮拍下水,眼下正在美妆圈创业。
几人斗志满满,但都不过专业团队有勇有谋。
他们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但短视频自媒体竞争激烈,狼多肉少,为了博取流量,一些自媒体玩起了无下限操作,几人不敢造次,老实摸索,于是乎,从创队到现在,账号的粉丝数量增长堪称龟速。
林酒唏嘘,最开始时他们也想过创建短视频账号来博取流量,后来又觉得不是时候,所以暂且搁置。
《暗恋》拍摄地址选了两处,高中和村子。
因为剧情设定,所以先拍校园部分。
正值暑假,空荡的学校只剩蝉鸣花语,无人围观。
霍正楷一声令下,男女主角一前一后进入校园,红色的公告榜上写着高考录取四个大字。
林酒撑着渐变的胭脂红油纸伞徐徐走近,镜头从低拉高,慢慢推出她的笑容,先聚焦后模糊,映照出她身后的男主角。
张敬臻踮着脚,抱臂自卑。
“我以为我长得也还行,可他这张脸更巧夺天工。”
化妆的女孩无奈一笑,目光殷殷地看着林酒。
这张脸长得是真无可挑剔,要是她也有这一张脸,怎么会惆怅账号冷清呢。
霍正楷严谨,为了保证效果,一个镜头拍了三遍。
男演员叫周劲松,年纪不大,但镜头感十足,每一遍都有新惊喜。
转移拍摄场地时,林酒看出来他的紧张,便有意无意聊了点轻松的话题。
“你还是在校大学生吗?”
“考虑过做演员吗?感觉你挺有天赋的。”
男孩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点头。
五官端正,身形俊逸,优越的外在条件可以为他带来了更多的额外机会。
他本来是想做这一行的,但出了点岔子。
高中时期他就兼职做模特,大二时被经纪公司发掘,临门一脚签约,他却得罪了人,毕业后他回到老家,一边上班,一边在朋友的工作室兼职。
面前的林酒漂亮温和,但他知道两人身份有别,所以他总是拘着客气,一口一个林总。
第二段剧情用的是渐变薄荷绿油纸伞,伞柄处钻了小孔挂玉坠,对应少年初心,青涩朦胧。
第三段剧情用的是渐变云水蓝油纸伞,64根搭建,伞骨结实,对应时过境迁,重逢欢喜。
霍正楷作为总导演,很满意两人的效率。
张敬臻戏瘾上身,拍着霍正楷是肩膀感叹。
“你别说,三把伞代表三种心境,我竟然真的觉得这俩人在搞暧昧……呃,在暗恋。”
话没说完,他就收获了一道白眼。
临了,林酒问男孩要了张名片,约定下次有机会继续合作。
男孩受宠若惊送上名片,林酒这才发现名片很眼熟,竟然是上次拍工作照的那家工作室,真巧。
回公司时林酒没卸妆,一身修身蓝裙也没换。
胆大的员工探出头看热闹,一片哗然。
“林总,出道吧,我给你投票。”
“林总,漂亮!”
付云东专注于看电脑,老远就听到了楼道里的动静。
他推门出来看,楼道尽头,林酒正和霍正楷交头接耳,离的很近。
“今天的化妆组和上次拍工作照的两个团队看起来挺不错,我觉得可以联系一下他们,看能不能把油纸伞往美妆上引。”
“让他们拍油纸伞的变装视频?”
林酒摇头,“不止,腾冲遍地是旅游资源,有很多素材。”
霍正楷喉咙噎了话,但林酒兴致勃勃,他也就没说。
“嗯,如果他们愿意,可以考虑签长期合作的合同。”
林酒嘿嘿一笑,抓来助理去联系。
油纸伞变装,这个主题听起来容易审美疲劳,但积累到粉丝量后,他们就可以转做短剧制作,正好契合霍正楷最早提出的网文小说——又土又上头,看了停不住。
七月二十三日,林酒和人事部对接,组织笔试、面试,按部就班地筛选合适的员工。
几天前,“春雨计划”更换了新的对接人,韩菊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对林酒的事十分上心。
和他们猜的一样,推荐过来的员工是在政府失业救济处做过登记的失业人员。
韩菊心细,她不仅送来了失业者的简历信息,还整理成了excel表格方便调取查阅,并提前拉了一个小群,方便求职者交换信息,了解岗位需求。
七月二十五日,厂地提前交付,设备进厂。
张敬臻组织了一个小型仪式,礼炮崩的碎屑满天飞。
周围的几个厂子派了代表过来送开工红包,林酒过意不去,紧急张罗了一个饭局。
本想低调开业,但前一天晚上电视台拍摄的片子播放了,第一集反响热烈。
一夜之间,林酒就和“红将”油纸伞绑定,身价翻番,送礼的人争抢不断。
第二天,林酒又带着张敬臻和霍正楷来验收设备,还请了职业的技术工检查。
付云东本来有事来不了,几人开车到半路,他又自己追了过来。
张敬臻在室内乱蹦,总觉得空荡,没一会儿,他又觉得门口只有绿植过于空旷,便商量着要抬两个石狮子来压阵。
“打听了一圈,怎么这么贵,放弃放弃。”
过了一会儿,他又踱步到门口,左右打转,琢磨在门内贴财神,这样来财更快。
林酒听不懂里面的专业话,也走到厂外吹风。
她长舒一口气,树梢在头顶簌簌作响,心里忍不住得意,终于做到了。
厂子开起来后,机械化保证产量,以后可以自主生产织锦伞套、猫爪小伞……
林酒心明,笑得怅然。
她放慢脚步,走下台阶,踩着自己的影子去找站在人工湖边的张敬臻。
“我之前以为你答应跟我们一起创业是玩笑,没想到待了这么久了。”
张敬臻仰头憨笑,“主要是这生意能挣大钱。”
他本可以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的当民宿老板,现在却在这里纠结死水发臭的问题。
林酒忍住谢谢二字,千言话语化为沉默。
两人一起眺望湖畔,不约而同地想到张楚瑞。
林酒先问,“张楚瑞那边进展怎样,还打算追吗?”
张敬臻被气笑,“不追了,郎有情,女无意,我怕她把我当流氓。”
门内,两个“刁钻”人已经看完了设备,转而又开始找“瑕疵”。
霍正楷和付云东不仅拘小节,更求细节。
“这里的操作台,预设高度是1米3,贴纯白瓷砖,为什么高度差了5公分,瓷砖也不糊缝。”
霍正楷本无意刁难,但老板的女儿一脸痴相跟在他们身后,所以他就捏着嗓子放狠话,小姑娘吓得脸白,全程不敢开口。
老板虽然脸皮厚,一直缠着霍正楷想把女儿介绍出去,看起来不着四六,但工作绝不含糊,这差了的5公分是他们的唯一能挑出来的瑕疵。
下午,几个领导一致决定公司放假。
几人驱车前往云峰寺祈福,车程一个半小时,不远不近。
车停在山下,徒步上山。
付云东早年来过一次,那时刚大学毕业,回乡工作,母亲带着他来问姻缘,多年过去,他还是单身。
姻缘不灵验,但愿别的灵验。
入目皆是震撼。
云峰寺依山盘顶,是神工巧造,却又顺乎天然,是典型的早期石木结构建筑。
建筑群纵横折叠,鳞次栉比,石雕石砌,殿宇雕梁画栋,玲珑剔透,三檐四簇,金顶翘脊,层层龙凤翱翔,金碧生辉。
霍正楷虔心,每看见一处香火箱就送上事先准备的纸币。
斗姆殿前,林酒神情严肃,闭目祈祷。
【保佑母亲平安健康,保护红将蒸蒸日上,保护……】
话在心里堆着,她不敢说口,只是偏头看了看一旁的霍正楷。
云峰山香火旺盛,上山的下山的,往来者都带着诉求。
爬山累人,下山后开车,霍正楷脚底发虚。
林酒头重脚轻,车到半路就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车停了,她本能地眯着眼去摸安全带。
温热手指被滚烫触碰,她连忙收回,登时醒了。
霍正楷右手按着她的手背,声音闷闷的。
“一会儿再下车,我有事想说。”
林酒咽了一口唾沫,感觉他有点生气。
“上次……你哭了之后,我去找过林业。”
说着,霍正楷拉开了林酒面前的储物箱,拿出一份文件。
“他说那几个人总是反复无常也不是办法,所以,要么摘草除根,让想做坏事的人无法翻身,要么剔除野性,拉拢为己用。”
林酒草草翻了几页,瞳仁慢慢放大。
上次村长送来的那份无偿使用文件只是这份完整文件中的一页。
霍正楷继续说明。
“签名的一共9人,林振不在,带头的是杨荷娟,他们知道自己掌控不了伞坊,所以想烧了伞坊拿补偿,大家平分。”
林酒讥笑,“我以为他们只是看不惯我挣钱,原来他们真的想把我送进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