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气闷地驮着裴羽，两人在金风沙漠到处探索，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们杀了五六条蠕虫，让兵虫运回去后，终于找到一处坑道密集的巢穴。
“为什么要和他打赌。”绚丽的兜虫发出沉闷嗡鸣：“白极光那家伙残忍偏执，到时候他肯定要折磨你。还是趁他伤势未愈，让我回去直接杀了他。”
裴羽连忙拍了拍他的钳角：“嘿，放轻松，我的部队可不允许自相残杀。”
他知道雷霆是为了自己好，虽雷霆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认定他是真正的虫后了，所以裴羽也尝试和他敞开心扉。
“我知道你对我不链接亚种的事情很疑惑，只要我能赐予他链接，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裴羽轻声叹了口气：“你现在是我最得力的属下，所以我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兜虫的脚步顿了顿，他昂起头，腹部的荧光更明亮了。
“我在沙漠暂避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天外之物坠毁，里面还有一个幸存的人类，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伤了我，导致我灵能受损，但我也把他吃掉了，变成了他的样子。”
裴羽知道雷霆对第一个接受链接的是巢虫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他颇有技巧的安抚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只能链接到最弱小的亚种，你太强大了，我无法感知到你的思维。”
雷霆哼了一声，慢悠悠道：“您能把这件事告诉我，说明您依然信任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属下。”
他诡异的感受到了一丝心虚和后怕，如果当时自己真的被怒气冲昏头脑，说不定虫后会被他亲手杀死。但同时，莫名的骄傲也涌上心头，虫后说他强大。
强大……不错的形容词，只有强大的军虫才能与虫后……
打住，雷霆制止了自己的念头，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白极光。
“既然您相信我，那就听我的，我们回去把他杀了。”
裴羽无奈：“你怎么又绕回去了！听我继续说。”
裴羽敲了敲兜虫的脑壳：“因为我受伤太过严重，简单的进食并不能快速填补灵能，我不确定能否链接白极光，只能换个方法让他重新归顺，那就是让他看到我的价值，看到连他都搞不定的甲部族臣服于我。”
“您有眉目了？”
“你说，对于一个部族来讲，什么是最重要的？”
“食物、水源、强大的守卫、还有幼虫。”雷霆回答的很迅速。
“没错，只要我们能抓住这一点，不怕甲部族不服软。”裴羽侧身倚靠在雷霆的角上，平缓的声音令人十分安心：“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虽然虫族耐旱，但它们都挺了三个月了，一定无法再坚持下去。”
“他们派一个看不起的‘亚种’出门偷东西吃，可想而知部落内部的惨状，估计连守卫的身体都已经垮掉了。”
裴羽很有经验地保留了一部分实话，那就是隐瞒自己强行搜查甲心的记忆。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难，而且也不像链接那样要无时无刻维持绑定，但裴羽并不常做这种事，也不会说，因为他早就吃过苦头了。
毕竟有他这样的人存在，所有拥有小秘密的家伙都不会轻易放过他，裴羽从小就是在暗杀中长大的，里面甚至还有他的亲叔叔。
现在的裴羽已经很聪明的学会了圆滑。
“所以，杀蠕虫的目的是找水？”雷霆反应过来：“您要怎么做？”
“我怀疑蠕虫一定知道地下水在什么地方，不然解释不了那一身保湿的体/液。”
裴羽看兵虫们已经把肉都带回了家，便让雷霆解除了虫型。
“把孩子们口粮都备好了，接下来就是大人的时间了。”
雷霆耳尖微红。
“走吧，咱们去蠕虫地洞看看。”
雷霆：……
裴羽领着这头莫名丧气的大虫子进入了蠕虫钻出的地洞，因为蠕虫体型很大，所以沙洞能很轻松容纳下他们两个的体型，而且蠕虫体表会分泌黏液，使沙洞无法塌陷，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地下网道。
雷霆和裴羽成为了有史以来唯二钻进古氏虫巢穴的勇士。
事情果然如裴羽所想，这地洞是逐渐向下的，而且越是往下，沙子就愈发潮湿。
他的判断全部依赖于强大的记忆力和无聊时看的书籍，据说蓝星有沙漠的时候，曾经在撒哈拉地下发现了全球最大的淡水库，储水量是五大湖总和的十六倍。
而星球地貌形成的原因都大差不差，金风沙漠肯定也蕴藏着水资源，只是他们看不到。
雷霆不太适应黑暗的环境，他主动伸出了尾巴，从腹部延伸到尾根的斑纹亮了起来，让裴羽看清了下方的道路。
他们先是经过了细沙、然后是碎砂、到现在已经是大块的碎岩了。那钻地蠕虫的牙齿果然厉害，连石头都能尽数绞碎，糊在地洞的洞壁。
二人又向下前行了大约半小时，踩在脚下的就不再是沙子，而是一层厚重的岩壳。
“到底了。”雷霆有些失望的甩动尾巴：“什么也没有。”
“谁说的。”裴羽捡起一块碎石敲击岩层，果然听见了空洞的回音：“还等什么，打破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雷霆运起力气，一拳砸向了脚下。
轰隆一声巨响，岩层竟片片开裂，裴羽没想到雷霆的力量竟强大如斯，和自己对战的时候到底是放了多少水啊！
他只听得咔嚓一声，岩层已经碎裂到了脚边，雷霆本想拉住裴羽的手，但他们的行动也终于引来了巢穴中另一只蠕虫的愤怒。
一颗硕大的、口含电浆的蠕虫忽然出现在洞口的另一端，死死堵住了退路。
“糟了！这里还有一只母的！”雷霆挡在裴羽身前：“它们在繁殖期！”
雷霆化作虫型，想要为裴羽抗下那发电浆炮，蠕虫也发了狂，一头撞在了二人的方向。正是这个刹那，脆弱的岩层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在裴羽脚下彻底崩塌。
裴羽瞬间落入岩层下方的激流之中，暗河以极快的速度裹挟着他，将他彻底带离了雷霆的身边。
裴羽不善水性，他心中只觉倒霉，而且再会游泳的人也不可能在如此激流下保持方向，他在水中沉沉浮浮抓不住哪怕一个着力点，很快就被浪头盖住了身子，淹没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
待裴羽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咳出了几大口水，缓缓睁开了赤红的双眼。
“雷霆……？”
裴羽虚握了一下眼前的荧光，缓了足足半分钟才意识到，那并不是雷霆身上的纹路。
——他被暗河冲到了一处地下溶洞。
裴羽赶紧撑起身子，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周围的一切，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处由荧光植物组成的海洋，汹涌的暗河到了这里变得平静下来，被蓝绿色的光亮一照，显得格外幽邃。
黏糊糊的触感从手下传来，裴羽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按碎了一株奇形怪状的植物。
不，看那样子不能算植物，它更像是一种会发光的黏菌。
裴羽有点迷茫的沿着光亮前行，试图找到出去的路。
随着光芒愈发耀眼，在溶洞深处，裴羽见到了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绝景。
那是一株足有百米高大的荧光神树，外形既像千姿万态的珊瑚，又像巍峨雄伟的菌落，它们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底部细直，上方开扇的形态，那一把把由黏菌组成的小扇子将整个地下映照的光怪陆离，裴羽仿佛置身于五光十色的仙境。
“漂亮吧。”
又是那个熟悉的低沉男声。
裴羽觉得耳熟，他抬头向树冠望去，发现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人能来到这里了吗？”那人藏在树影后，声音里竟有些许强压下来的狂热：“真是好孩子。”
裴羽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开口道：“请问你是？”
那人从百米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金灿灿的发丝飞舞在半空后垂落于肩膀，一双湛蓝的眼睛含着笑意望向裴羽。
而裴羽此刻如遭雷击，定定站在了原地。
“丹泽尔……”
男人挑了下眉：“丹泽尔是谁？我可不认识。”
裴羽缓缓回神，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对方的身材更加高大，甚至比雷霆还要高，浑然天成的脸庞也比丹泽尔俊美更多，他璀璨的长发垂落在菌毯上，像是降临在人间的神明。
恍惚间，裴羽都以为自己见到了帝国人供奉的神像。
或许是他的外表过于完美，也可能是这个仙境为裴羽制造的错觉，他竟觉得对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性，这几乎使他产生敬畏。
“现在终于能好好和我说话了，嗯？”
裴羽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这人太像自己的恋人了，他感到异常古怪。
“水流太急了吧，抱歉，我没有控制好，因为我太想见你了。”
那人眼中的欣喜几乎要凝成实质，忽然将那张完美的面孔贴近了裴羽，像是要细细赏摩。极近的距离下，裴羽将那颗剔透的、璀璨如星球般的眸子尽收眼底，还有对方纤长微颤的睫毛，上面还挂着地下凝结的霜雾。
平心而论，对方的摄人心魄的英俊已然达到了震撼的程度。
裴羽悄然退后了几步：“……什么意思？”
男人不解地偏了下头，明明这是对方最喜欢的样子，为什么想要逃走？他拉住裴羽的手，不让对方再退离自己半步。
“别害怕啊，初次见面，我只是想送你一份礼物。”
裴羽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力气极大，自己压根不能撼动分毫，就连雷霆都没有给过他如此强大的压迫感。而且这种冒犯对裴羽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在首都没人敢对他这么做，丹泽尔有时也惧怕于他过于严肃的脸，从不敢枉顾他的意志。
“我听见了你的心……”男人在他耳边笑起来：“茫然、困惑、警惕，以及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裴羽被拉进了一个火热的胸膛。
“所有人都依赖你，仰仗你，任何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但我打破了这个定律，你都不确定我是否真实存在。”
“所以你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男人思索了一会儿，颇感兴味：“那就让我满足一下你现在最期望的事情吧，你想在回家的第一时间，亲吻那个名叫丹泽尔的恋人。”
“！！！”
男人忽然弯下腰，顶着那张属于洛伦泰皇室的脸庞，深深凝望着裴羽。
随后，裴羽感觉自己的嘴唇传来了微妙的、柔软的触感。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裴羽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是一张白纸，他甚至还没有吻过刚缔结契约不久的恋人，那点带着未知的憧憬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所打破了。
裴羽怔楞片刻，然后就前所未有的燃起愤怒。
但那男人仍然没有放开他，裴羽只觉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破了血肉，烙印在了舌尖。
“见面礼。我完成了你的愿望。”
男人不但不羞愧，反而用一种期待表扬的神色看着裴羽。他好像真的不懂得这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或许只是装出一副天真的表情掩盖更多。
男人冲裴羽眨眨眼：“我做的好吗？”
这人没有伦理道德的吗？！裴羽简直不能更加愤慨。
在即将动手之刻，裴羽只觉一股抽离感袭遍全身，他骤然惊醒。
什么荧光神树、什么地下暗河通通消失不见，雷霆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
“太好了，您终于醒了。”
雷霆松了口气：“都昏了两个小时了，我差点以为您……”
“等等，这里是？”裴羽脸上浮现出气恼的薄红，他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我不是在水里吗？那个男人呢？神树呢？”
雷霆摸了摸裴羽的额头：“您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裴羽努力镇定下来，挑着和雷霆阐述了一下刚才的经过，跳过了那个疯男人对自己的恶劣行径。
雷霆听完恍然大悟：“那是水里的黏菌，有些地方死了太多的虫族就会长这种黏菌，它们会让人陷入幻觉，一般是看见最喜欢的人，或者最害怕的画面，有些虫子还声称见到天父获得了恩赐，但那都是假的。”
雷霆笃定道：“您应该是呛了含有黏菌的水，才会产生幻觉的。不用担心，一般几个小时就会消退。”
裴羽这才觉得一切有了解释，他环顾下四周，发现这里已不再是地下，他们又回到了金风沙漠。
“怎么上来的？”
“我那时候跳下去找您了。”雷霆有点后怕：“还好附近有溶洞，我砸开溶洞岩壁，从其他沙洞带您出来的。”
裴羽点点头，他将湿漉漉的白发顺到脑后，却忽然感觉舌尖隐隐传来热度，好像有什么东西纠缠在上面，已经嵌入血肉。
他纠结半天，最终还是用手指摸了摸，一个诡异的纹路在他指腹下突显出来。
裴羽想到那个男人的吻。
……刚刚的，根本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