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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这些山匪恃强凌弱,通常以打劫去寺里上香的妇人居多,再就是走街串巷独身的货郎。


    这次接庭昶的生意,对庭家的公子出手,也是因为对方给的银钱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平日里打劫也就能管个温饱,想要靠打劫过上好日子太难,庭昶给他们的钱,足够让他们一辈子都过上好日子。


    利欲熏心,他们才接下这单生意,铤而走险来杀庭渊。


    通常打劫时,那些被打劫者遇到他们都是四下逃窜,今日倒是不同,一辆三匹马拉的车直直地朝着他们冲过来。


    马匹尤为珍贵,他们手中仅有六匹马。


    为了保护马匹,骑马的头目紧急避让,倒给了庭渊可乘之机,直接朝着那些没有马匹的匪徒冲了过去。


    彻底将他们阵形撞乱,马匹在匪徒中横冲直撞,他们只有躲避的份。


    庭渊手里只有一把匕首,只要不下马车,对他来说就是安全的。


    赶马的鞭子被他当作武器,一手抓麻绳,一手挥着鞭子抽人。


    庭家的护院都看呆了。


    匪徒明显有人数优势,却被庭渊的鞭子和马车弄得完全失去了方向。


    匪徒终究是匪徒,都是一群东拼西凑的人凑起来的,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过往能够抢劫成功,也是依靠了人数的优势。


    面对庭渊这种连死都不怕的人,有马的为了保住马匹都已经绕开了庭渊,剩下的都是些没马的泥腿子,庭渊占据了优势。


    庭府的护院原先害怕,见庭渊大杀四方,鼓舞了他们,手里虽没有刀,但他们的棍棒也是不差的。


    何况不少人已经被庭渊打懵了,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士气被鼓舞,直接与在原地蒙圈的匪徒对冲。


    有些胆子小的,掉头就往反方向跑。


    有一战之力原本就伪装在庭渊周边的镖师们最是痛恨这种拦路截道的匪徒,一个冲得比一个勇猛。


    后边走空镖的镖师们领头的都配得有马,他们要对付的是那些有马的匪徒,这些能在镖师队伍里当上头子的,个个都身怀绝技。


    马是好东西,原则上他们不伤马,只揍人。


    一旦距离拉近,提前打好绳结的绳子就被掷出,用来套马。


    通常镖师走镖要准备绊马绳,套马绳,还有趁手的武器,成体系的镖局不仅有这些,还会有弓箭手进攻,给正面迎战的镖师做后援,同时也能防止劫匪从侧面逼近,让侧面失守。


    对冲的时候,先落马的就失去了优势,针对这些劫匪,镖师有的是手段。


    不过片刻时间,现场的局势就完全调转了。


    马上的劫匪全都被套马绳给拖下了马,而其他没有马的山匪,先是被庭渊冲散了队形挨了一顿鞭子,接着又被护院拿着棒子一顿猛锤。


    后边跟上来的镖师迅速加入战场,套马绳用来套人,还有远程的弓箭手不停地放箭恐吓,多方通力配合下,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庭渊的马车受了惊吓,见镖师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庭渊果断选择跳马。


    有冲得比较前的镖师注意到了庭渊这边的情况,加快速度朝他这边赶来,相近时跳上马车抓住缰绳帮庭渊控制住了马车。


    马对他们来说是好东西,可不能随便就丢弃。


    最好的马匹都在骑兵营里,市面上寻常百姓拉东西都是用驴和牛,镖师们用的马都比不上庭渊拉车用的马,镖师自然不会让这种好马被糟蹋了。


    庭渊跳车的地方有个小土包,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卸去了大部分力,小土包又给他垫了脚,身上最多也就是挫伤。


    镖师把马车赶回来后停在庭渊的身边,“庭公子,这么好的马,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庭渊无奈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控制不住。”


    镖师伸出手将庭渊拽上马车,“公子倒是勇敢,怎敢与山匪对冲,让人意想不到。”


    就算是他们这些镖师走镖的过程中遇到山匪,也不敢像庭渊这样直接往劫匪阵营里面冲,那都得权衡利弊。


    庭渊:“这不山匪也没想到,要是让他们想到了,现在的局面可就不一定是这样了。”


    不主动出击,很可能他们就是待宰的鱼肉。


    与其被动迎战,倒不如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如今的情况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山匪的兵器全都被没收了,绊马绳将他们捆在一起,护院们拿着木棍,谁不老实就是一棍子,再不老实的人,也得老实。


    庭渊跳下马车,之前给庭渊赶马车的马夫赶紧上前去牵住马,以防等会儿马跑了。


    能拉马车的马,多数性格都很温和,被训得服服帖帖,不出意外是很老实的。


    庭渊走近,问道:“有人受伤吗?”


    护院们纷纷摇头,“回公子,没有。”


    庭渊又看向镖师,“各位兄弟可有受伤?”


    镖师们也纷纷摇头。


    其中一个身强体壮地指着地上这一群山匪说,“就他们,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


    这些山匪确实没有庭渊想的那么强壮,个个干瘦,想来做山匪也没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谁是头目?”庭渊问。


    一群山匪无人回答。


    庭渊看有些年纪大的,估摸着得有四五十,有些年纪小的,也就十多岁的样子。


    护院中一个管事的举起棍子,“我家公子问你们话呢,不说我就打到你们说为止。”


    庭渊也没制止。


    在棍子即将要打下去的时候,快挨打的那个人赶紧喊道,“我说,我说,是脸上有疤的那个。”


    对面一个护院用棍子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山匪,“公子,在这儿。”


    庭渊绕过他们,走向头目,此人却是长得凶神恶煞,此时也是一脸的泥巴,应该被镖师用套马绳给拽下来了,庭渊:“收了多少好处?”


    头目哼了一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庭渊:“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头目把头扭开。


    庭渊见他如此,冷嘲道:“这会儿你倒是有了骨气,打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有骨气。”


    头目冷笑,把不服写在了脸上。


    庭渊:“我劝你不要隐瞒,我的人已经联系了官府,你们犯的都是死罪,官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可不会和我一样这么客气地对你们。”


    官府审讯犯人,动用的刑具眼花缭乱,全招呼在身上,未必能留下一块好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的耐心有限,一刻钟内不把事情交代清楚,等待你们的只有酷刑。”


    为首的镖师和庭渊说道:“公子何必对他们这么善良,这群人打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我说,哥几个把他们拴起来,放在马后拖行到衙门,留下一口气就行。衙门不仅不会怪我们,还会表扬我们。”


    庭渊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位兄弟说得有道理,就按兄弟说的办。”


    为首的镖师发话,“哥几个,动手。”


    这群山匪立马坐不住了。


    争先恐后地叫嚷着要说。


    庭渊与镖师对视一眼,庭渊道:“行,给你们这个机会。”


    紧接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大概也能拼凑出一个真相。


    两日前,庭昶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千两的银票,雇佣他们在今日这条路上伏击庭渊,将所有人都砍死,许诺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九千两银票。


    庭渊自嘲:“想不到我这条命竟值一万两银子。”


    马蹄声由远处传来,抬眼望去,远处尘土飞扬。


    一匹马的声音,和十几匹马,几十匹,上百匹马的马蹄声完全不同。


    何况远处尘土飞扬,数量必然少不了,能调动这么多马匹,声势如此浩大,整个居安城只有衙门能够做到。


    镖师:“看来衙门的人来了。”


    从庭渊让平安提前下车,到现在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不可能是在衙门跑了个来回,唯一的可能就是衙门在他们出城不久后,就跟在了他们后面。


    上百匹马声势浩大,所以他们只敢在后面缓行,避免惊扰了山匪。


    庭渊:“看来居安城有个好县令。”


    仅凭平安一番话,没有任何凭证,却能带着这么多人跟在他们后面,宁可是乌龙也不肯错过,这样的县令自然是好县令。


    片刻间,县令就带着他的府兵赶来。


    府兵的马看得镖师好生羡慕,比他们的高,比他们的壮,就连庭渊的马都比不上。


    “公子,公子。”


    府兵都还没停下,就听见平安着急忙慌的声音。


    庭渊抬手示意,“我没事。”


    等府兵领头的停下,平安立刻从马上跳下来,朝着人群扑过去,在人群中看到了庭渊。


    庭渊的衣服弄脏了,头发也乱了。


    “公子受伤了吗?”平安忙问。


    庭渊摆手:“没有,别担心。”


    平安拍着胸口,“还好,还好,还好公子没有受伤。”


    庭渊见平安如此担心他,心中有遗憾,也有温暖。


    排头的马上,一位穿着明显与其他人不同的男人,引起了庭渊的注意。


    对方翻身下马,动作利索,一气呵成。


    平安忙介绍道:“公子,这位就是县令大人。”


    高头大马之上,他们就已经看清了现场的局势。


    原以为可能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无人伤亡,还将这些山匪给生擒了。


    庭渊对眼前这位县令倒也有几分好感,略微弯腰双手置于胸前行礼,“庭渊见过县令大人。”


    县令十分意外,自己曾不止一次派兵剿匪,屡次不成,竟能被他们生擒,他对庭渊的好感度一时间直接拉满,“免礼,本官复姓哥舒,名琎尧,你称呼我为哥舒县令即可。”


    哥舒琎尧不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大人”,更喜欢别人称呼他的官职,“大人”一词,在他心里颇有讽刺意味。


    庭渊立刻更正,“见过哥舒县令。”


    哥舒琎尧一个手势府兵们便把周边都包围了。


    他看了一圈,问庭渊:“庭公子如何做到的?”


    他是真心想要请教,毕竟他不止一次派兵剿匪,一次都没成功。


    庭渊见哥舒琎尧是个性情中人,道:“哥舒县令不必如此客气,唤我庭渊即可,这事儿我并没出多大的力气,都是镖局的兄弟们厉害,将这些人生擒。”


    哥舒琎尧看向镖局的人,他从前倒是不知,镖局的人还有这份本事。


    镖局领头的大哥三十来岁,他上前两步道:“见过哥舒县令,我是镖局的镖头林江海,我们这些走镖的人,最恨的就是匪寇,陆运与山匪斗争,海运河运要防水匪,对于这些人,我们也算是身经百战,利用套马绳将他们拉下马,只要下马,一切就好办,还有弓箭手辅助,生擒不难。”


    哥舒琎尧之所以不能成功,是因为他们主动进山剿匪,那自然是很难,山里到处都能躲藏,和这种正面相冲比起来,难度不知道大了多少,他们又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够把方圆数里的山林围起来,自然就给了这些山匪逃脱的机会。


    哥舒琎尧朝林江海行了一礼,“多谢林镖头,本官受教了。”


    给林江海吓了一跳,也让庭渊对他刮目相看。


    一个县令,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虚心求学,必然是个好县令。


    哥舒琎尧道:“全都给我带回县衙,今日庭公子与林镖头擒拿山匪有功,请随我一同回县衙。我要宴请诸位。”


    庭渊今日本没做活着的打算,但他既然活下来了,就一定要亲手将庭昶一家送上刑台。


    庭渊道:“哥舒县令,今日擒拿山匪,事出有因,他们并非来打劫我,而是来截杀我,而那幕后指使便是我的堂叔。”


    哥舒琎尧不承想其中还有这层隐情。


    林江海也替庭渊作证,“哥舒县令,确有其事,匪徒当众承认,我等亲耳听到。”


    哥舒琎尧道:“本官今日定为你做主,来人,去庭府,将庭公子的堂叔带到县衙。”


    庭渊又道:“哥舒县令,我要状告的并非我堂叔一人,还有我那堂婶,堂弟,均谋害于我,为确保能将他们尽数抓获,我有一个计谋。”


    哥舒琎尧有些好奇,“公子请说。”


    庭渊不再纠结哥舒琎尧对他的称呼,哥舒琎尧对他有几分敬佩,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好过度纠正称呼问题,他道:“还请哥舒县令让您手下的府兵扮成山匪,去我府上通报……”


    哥舒琎尧听完,觉得庭渊想的过于周全,“公子过于细心,倒是本官粗心了。”


    庭渊:“劳烦哥舒县令。”


    哥舒琎尧招来手下,将庭渊的计谋吩咐下去。


    哥舒琎尧如今再看庭渊,仿佛看见了宝贝一样,眼神中难掩对人才的喜欢与渴望。


    心想这样的人,若是拉拢,必然是个得力的帮手。


    他向来好学,对于一切比他厉害的人,他都会不耻下问,与之结交。


    哥舒琎尧:“公子看着年轻,却不承想头脑如此清明,是我胜国之福。”


    庭渊:“承蒙哥舒县令抬爱,我自幼体弱多病,无力为国效力。”


    哥舒琎尧心中觉得遗憾,“公子才智过人,可惜了。”


    庭渊浅笑。


    庭渊与哥舒琎尧一干人去了府衙,哥舒琎尧招呼他们在后院正堂落座,等庭昶一家到案。


    庭渊走后不久,庭昶就偷溜出门了,出门没多久,就被林江海手下的人套了麻袋捆了起来,等候发落。


    府中只剩庭璋和林茵然。


    府兵假扮山匪,按照山匪们交代的报信方式,去庭府通知门房,说是婶娘的远房表弟前来投奔。


    这是他们事先定下的暗号,若说远房表弟来投奔,就意味着刺杀成功。


    婶娘一听这话,连忙从后院来到前院。


    看到门外的山匪,她问:“成了?”


    府兵点头,“成了。”


    林婶娘笑了出来,“太好了。”


    府兵:“不过庭老爷腿伤了,婶娘跟我去城门口接一下吧,我等不方便大张旗鼓地入城。”


    林婶娘喊人帮忙准备马车,府兵将她扶上车,随后给马夫使了眼色。


    如此,足以说明林茵然也知道庭昶要□□的计划。


    林茵然正准备上车,便被伪装成马夫的府兵给摁住了。


    林茵然有些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平安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在林茵然错愕的眼神中,笑着说:“婶娘是不是很纳闷,我怎么在这里。”


    林茵然确实纳闷,“你不是死了吗?”


    平安:“要死的人是你。”


    杏儿听说有人来找婶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出来察看,见到平安无事的平安,忙问:“平安哥哥,公子怎么样了?”


    平安道:“公子没事,一切顺利。”


    杏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可担心死了,“菩萨保佑。”


    林茵然更是傻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杀不死他!这不可能。”


    她花了那么多钱,竟还没能杀死庭渊,这不可能。


    她不愿意相信。


    府兵头目一挥手,“去把庭璋也一并拿下。”


    林茵然奋力反抗:“与我儿子无关,他不知道此事,不要牵连他,此事是我与庭昶二人所为。”


    此时她还在想保护自己的儿子。


    府兵看向她:“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


    杏儿带着他们去抓了庭璋,叫上府中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还有吴妈妈和音儿,跟着府兵一起前往县衙。


    至于庭昶,已经先一步被扭送去了县衙。


    从庭府到县衙要经过两条街,是最繁华的两条街,庭璋和林茵然被府兵捆绑着游街示众,引发了大家的好奇,不少人跟在他们后面,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杏儿则是希望他们能走得快一点,她想快点见到公子,不知道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平安虽已说公子无事,但她依旧担心。


    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了,才能相信,他是真的安全了。


    庭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哥舒琎尧给的。


    他正好来到后院正厅,就有衙役来禀报,说人已经带回来了。


    哥舒琎尧同庭渊说:“公子随我去前堂升堂。”


    庭渊与他一起。


    衙役先一步到正堂,喊道:“升堂——”


    随即哥舒琎尧身着官服从后门进入前堂,前堂之上,摆着巨大的一张桌案,背后挂着公正廉明四个大字。


    堂下,庭昶一家三口齐齐跪地。


    庭渊随后也从后院出来,出现在公堂之上。


    杏儿看到庭渊,扑过去冲动地抱住了他,“呜呜呜公子你没事真好。”


    庭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没事没事,不要哭,你家公子福大命大。”


    杏儿意识到自己失礼,赶忙退回原处。


    堂外围观的人挤满街道。


    庭渊站在左侧。


    此时的庭昶和林茵然看到庭渊,仿佛是看到鬼了一般。


    他们都不知道庭渊究竟是怎样逃脱的,不仅活了下来,还把他们都告了。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庭渊没与庭昶林茵然有任何交流,他道:“禀县令,我要状告堂上下跪三人,他们一个推我入水想杀我,一个给我下毒,另一个则是买凶杀我。”


    哥舒琎尧在这段时间已经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衙门审案,也得按照规章流程来。


    “你可有诉状,证据?”


    杏儿将诉状一切证据都递给庭渊。


    庭渊道:“回县令,不仅有诉状,其一:我的堂弟庭璋推我落水,我有他与他父母一同签下的认罪书,府中仆人均可作证,城外永安寺的主持也能为我作证,一众僧人亦能为我作证。其二:我的堂婶林茵然用我常用的药物毒害我,有证人证言。其三:我的堂叔庭昶买凶杀我,也有人证亲耳听到他们的谋划,亲笔写下证词,也可以叫山匪指认,当时在场的诸位也都是我的人证。”


    随□□渊递上诉状、认罪书、证词。


    由堂上的衙役呈给县令。


    所有证据,一应俱全。


    哥舒琎尧看着衙役呈上来厚厚一沓纸张,诉状,认罪书,证词,一样不少。


    他心中不免惊讶,好厉害的谋划。


    他让衙役当堂诵读每一份纸张。


    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读完。


    证据清晰明了,证人,证词,证言,证物,能搜集的证据一应俱全。


    哥舒琎尧问堂下跪着的三人,“你三人可有辩驳?”


    即便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即便有辩驳,他们也翻不了案,但他还得依照审案的规矩,问上一句。


    林茵然抬起头:“我有,县令大人,民妇不服。”


    “哦?”哥舒琎尧倒想看看,她要如何为自己辩驳,“你且说来。”


    林茵然道:“庭渊状告我下毒谋害她,天地良心,我处处照顾他,平日府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他,衣食住行处处他都是最好的,我无半点亏待他之处。”


    哥舒琎尧看向庭渊,“你可有话说?”


    庭渊道:“当然,婶婶一口一个无半点亏待我之处,试问婶婶,这家业是谁的?给我用最好的,吃最好的,不应该?既然婶婶这般说,别怪我不留情面,婶婶这些年从账上总计昧了五千七百六十四两银子,身为仆人,偷主家的财物,敢问大人,此行为该当何罪?”


    哥舒琎尧:“你可有证据?”


    庭渊:“自是有的,账簿上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哥舒琎尧道:“按律,偷窃主人财物,数额大于百两,徒十年,流一千二百里,数额大于五百两,徒二十年,流三千里,数额大于千两,斩。”


    所以这也是一条死罪。


    庭渊又道:“婶婶用药指使我身体亏空,若非我及时发现,恐怕此时已经是奈何桥的孤魂野鬼了。”


    林茵然奋起反驳,“胡说八道,我给你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都是补药,何时让你身体亏空。”


    “婶婶的嘴是真的硬,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道:“药渣我已经拿给郎中确认过,明面上看你的药确实是补药,实则是慢性毒药,极其隐蔽,长时间服用,身体会越来越虚弱,而我,整整用了十年。”


    庭渊:“县令大人,我申请传所有人证上堂作证。”


    “准。”


    接着衙役便道:“传人证——”


    主要的人证便是吴妈妈和音儿,这两个是林茵然身边的心腹。


    这二人上堂后,逐一作证。


    庭渊的证据实在是太过于齐全,不论他们从何处为自己辩解,庭渊都能拿出证据。


    哥舒琎尧算是看明白了,庭渊这是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这个局,不过是借着他这个县令的手将这些人公正审判。


    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县令明辨是非,只需要他发号施令,借他的手,送他们上路。


    随着庭昶三人来回与庭渊辩驳,庭渊能够列出的证据实在是密不透风,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到后面,看客们也都累了。


    庭家不仅是方圆百里的富户,居安城内大部分人都受过庭家的恩惠,在一桩桩一件件罪名和证据前,大家已经不想让他们狡辩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外面的看客齐声高喊:“斩,斩,斩——”


    在众人一声声高喊中,哥舒琎尧重重的拍下惊堂木,一声令下:“斩!”


    红签随即扔在地上。


    林茵然直接吓晕过去了。


    庭璋在堂上哭喊着,他害怕,他不想死,他求庭渊饶他一命。


    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们一家才真正低头,和庭渊求饶。


    庭渊冷眼旁观,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


    平安和杏儿心中都觉得解气。


    哥舒琎尧原想隔日午时推至市场刑台之上,斩首示众。


    不料民声鼎沸,众人振臂高呼,“斩立决——”


    便是一刻,他们都不愿容忍。


    他是百姓的父母官,民心之所向,作为县令,哥舒琎尧尊重民心,重新扔下红头签,“即刻推至市场刑台,斩首示众。”


    庭渊直至此时,才恭敬朝着哥舒琎尧鞠了一躬,“庭渊多谢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慧眼如炬,秉公办案,清正廉明,民心所向,居安城有您这等公正廉明的好官,是我等百姓之福。”


    堂外众人纷纷鞠躬:“县令大人公正廉明,是我等百姓之福。”


    哥舒琎尧都感觉自己的脸红。


    这案子哪用着他来断?证据齐全,庭渊这证据齐全的就差直接自己扔红头签了,他也不过是个顺应民心的工具人罢了。


    “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抬爱,这是哥舒应该做的,哥舒与诸位共勉。”


    衙役押着三人游街,前往市场斩首示众,不少百姓赶过去凑热闹。


    哥舒琎尧出门前,看庭渊没有跟过去的意思,揶揄道:“公子如此好谋划,为的不就是送他们上路,不亲眼去看看?”


    庭渊哪能听不出哥舒琎尧话里话外的意思,忙赔礼道歉:“利用了县令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哥舒琎尧:“……”


    他用力指了指庭渊:“你,好你个庭渊,你还敢承认,你就不怕我治你个不敬之罪。”


    庭渊自然是知道哥舒琎尧不会这么做,他恭敬鞠躬:“请县令大人不记小人过。”


    哥舒琎尧实在是爱才之人,真心觉得这庭渊是个人才,虽今日被当作工具人,他也心甘情愿,若公堂之上,人人都能如他这般,证据齐全,倒也不至于很多案子没有确凿证据无法宣判。


    为官十二年,第一次见到证据链如此完整,完美,干净,清晰的案子,也是实打实地给哥舒琎尧上了一课。


    审案时证据齐全清晰尤为重要,可以减少冤假错案。


    他道:“今日公子虽利用我,却也使我受益匪浅,来日必登门拜访,再与公子讨教。”


    登门拜访在古代是非常正式的社交,堂堂县令,屈尊登门拜访,就更是难能可贵。


    庭渊对哥舒琎尧这个人也挺喜欢,“他日待庭渊修整好,定邀哥舒县令过府一叙,届时,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哥舒琎尧笑着说:“那可就这么说定了。”


    走出几步后,哥舒琎尧又追了上来,“我年长你十来岁,私下里你便不要称呼我为哥舒县令,称呼我为哥舒兄,我喊你一声渊弟,可好?”


    庭渊稍有意外,却也能明白其中含义:“恭敬不如从命。”


    哥舒琎尧笑意更浓。


    “小弟在府上等候兄长光临。”


    庭渊顺着衙门门前的长街慢慢地往回走。


    杏儿问:“公子,不坐马车回去吗?”


    庭渊原以为今日能回原来的世界,谁料没能回去。


    一切都是天意,或许时候未到。


    他道:“随意走走。”


    让他仔细看看这处的风土人情,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从前一直在府里憋着,过于无趣。


    至于未来庭渊不知道会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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