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间紧急, 慕言也没有再多与格西上士寒暄，一行四人戴上专业的配置无菌氧气设施的防毒面具，格西和巴比玛因纳还穿上了包裹住全身的防护服, 进入封锁线区域范围内。
“真的不用穿上防护服吗？”格西有些担忧。
“那样太不方便活动了。”慕言说道，“而且上士不是说专家初步判定干扰神经元、产生杀意的物质是通过呼吸进行传播，虽然皮肤本身也会呼吸, 但用【缠】包裹住自身，向外散发的话, 就不会被入侵, 您放心吧。”
目前几人已经进入满是高浓度催眠瓦斯的封锁线内，已经勉强能看到远处混乱却仿佛停摆的城市情景。
但见慕言和酷拉皮卡完全像没事人一样，也没有任何被感染想要攻击的意图, 格西松了口气的同时, 不得不感叹猎人实在是太神奇。
茱莉亚女士和慕教授如果知道女儿现在已经变得如此厉害，他们的在天之灵，恐怕也会十分开心吧？……
微微低落一瞬，格西立即道：“您不用称呼我为上士，叫我格西就好。”虽然军队里相互之间是称呼军衔, 但那两位可从不遵守这些“规则”。
慕言的眼中盛起笑意：“那格西也直接喊我慕言，或者阿言就好, 我的朋友们都这么称呼。”
“是！阿言。”格西也笑了起来。
酷拉皮卡环视四周, 目光又落到巴比玛因纳身上，这个人明明念力修行深厚，却还是穿上防护服, 是不想暴露自己会念的事实吗？
“巴比玛因纳先生也是海军吗？”酷拉皮卡问道。
“不，我是一王子本杰明殿下麾下的王国军。此次与欧玛奇联邦的冲突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一王子殿下十分担忧, 派遣我前来协助调查。”
也就是说王国军里可能也有很多念能力者，甚至，一王子本杰明本人也是。酷拉皮卡得出结论。
“那还有其他王子派遣下属来调查吗？”慕言接话问道。
巴比玛因纳微微犹豫，还是旁边的格西说道：“还有二王子殿下也派遣了两名私兵，希望不要和他们碰上才好。”
见慕言露出疑惑之色，格西微微为难但还是说道：“那两名私兵是……不可持民，阿言长期在国外，可能不太了解，二王子殿下领地里的不可持民是最多的。那群家伙本来就因为身份的问题……而且性格古怪，本身也不好打交道，但又是以二王子的名义前来，被派去接洽他们的詹姆斯很是头疼。”
在来到卡金帝国前，慕言和酷拉皮卡也算系统性了解过基本信息。
不可持民，即不可与之接触的贱民。
原本是古代卡金为了死去的王子们所选择与之陪葬的贱民，虽然现代这种殉葬制度已经废除，但以“不可持民”身份降生的人，终身都不可能改变地位。
不能成为公职人员，更加不可能成为军人。
但二王子却在自己私人领地内设立了“特区”，赐予不可持民与军队士兵同等的地位与特权，更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私兵，因此获得那些被歧视的国民压倒性的支持。
不过这些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只要解决这次的冲突即可，就算真的要与卡金帝国的王子打交道，那也该是手持绯红眼的四王子。
一行人再往里深入一些，终于清晰地看到眼前的惨状。
入目是横七竖八倒在道路边、车里、花坛边、酒馆边、电线杆边……数不清的各色各样的人群。
相当一部分人手持各种刀枪与棍棒，不是已经将武器捅入身边人的身体里，就是正准备袭击自己身边的人。
无论是被刺杀的人还是杀人者，无一例外都露出疯狂又痛苦的神情。
似乎正享受着无尽的杀戮，又似乎因亲手杀死最重要的人而万分懊悔痛苦。
——求你了，赶紧停止吧！拜托了！！
——杀戮吧，毁掉这世间的一切！一切！！！
他们的表情诉说着疯狂，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扭曲快感，可隐藏在那之下的，还有内心尖锐的哭叫与挣扎。
——在叫嚣着，够了！够了！不要再这样了！不如让自己先死吧！！！
几乎不需要慕言放出【探查】的能力，这海量的由无数人精神意念汇聚的庞大意志体，早已第一时间冲击她的感知。
慕言突的捂住脑袋，酷拉皮卡的神色也难看至极。
可这所有的人，无论是杀人者还是恐慌逃跑者，此时都已陷入“沉睡”。
有的是重伤没有得到救治再也醒不过来的“沉睡”，有的则是被高浓度催眠瓦斯强制催眠，进入深度睡眠。
这也是专家们无可奈何之下想出来的方法，因为“杀意”攻击生物的神经系统，那强制让神经系统陷入休眠状态，“杀意”也得以被暂时封锁。
慕言注意到，不仅是人与人相互之间攻击，血流满地，几乎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就连宠物和主人也互相撕咬，又双双陷入“昏睡”，甚至在“睡着”的宠物狗嘴里，还叼着主人已经腐坏的血肉。
忽然，不远处树根边有一具人体颤动起来。
“退后！”格西立即紧张叫道，手中狙击枪举起，直接一阵点射，“嗖嗖嗖！”
“！！”酷拉皮卡心神一震，“住手！”
他几乎下意识阻拦在狙击枪的射击圈内，手上锁链激荡，“铛铛铛”拦截掉几枚子弹，却还是有最先射出的两枚漏掉，直接击中那具颤动的人体。
“噗——”仿佛是被子弹射破肚皮，那具人体里突然冲出一个贪婪吃着内脏的肥硕老鼠，眼睛里闪烁着充满杀意的幽绿光芒，直接冲向距离它最近的酷拉皮卡。
“酷拉小心！”慕言猛地踢起脚边一块石子。
裹了强劲念力的石子，如同子弹将体型肥大的老鼠射穿。
“呼……呼哧……”满嘴血腥的肥硕老鼠在距离酷拉三米处坠落在地，剧烈呼吸几次，疯狂痛苦挣扎，却被高浓度的催眠瓦斯催眠，闭上眼睛，再无声息，鲜血从它的腹部不断流淌出来。
酷拉皮卡神色难看，双拳攥紧：“……”
格西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平和地解释道：“应该是埋在地底的老鼠，躲过了催眠瓦斯，通过打洞的方式出来觅食，但在啃食人体时感染了‘杀意’。”
他不说还好，一说，酷拉皮卡恼怒的神情更甚。
低沉且带着几许压抑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你们……难道就没想过采取任何措施……？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民众死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下？”
军人的职责是保护人民。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你们还配当军人吗？！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国民失去性命而无动于衷吗？！
你们甚至还主动射杀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
酷拉皮卡愤怒的质问，瞬间让场间气息变得凝重。
巴比玛因纳眉头一皱：一个外国人却比他们更重视本国人的生命，这种情形……还真是有些讽刺。
好一会儿，似乎是用力压下腾起的怒意，格西的声音变得生硬且冷漠：“酷拉皮卡先生，虽然您的实力确实很强，可以徒手阻拦子弹，但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您只是今天刚到这儿来，而我们已经与看不见的怪物战斗了十天，远比您掌握的信息更多。”
“我在此忠告您，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乱动的东西，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而您一个错误的丧失理智的判断，可能会导致同行的所有人覆灭死亡！”
“到那个时候，就算您再痛苦懊悔，就算您再想用自己的命换取他人的命……也没有丝毫机会！！”格西的声音无比冷沉，甚至带着仿佛曾遭遇过这种情景的愤恨。
“你！！”酷拉皮卡越发恼怒。
“酷拉！谨慎！”慕言不得不出言喝道。
她站到两人之间：“你们最好都不要太情绪激动，杀意是不是只通过呼吸传播，目前还没有定论。万一它还可以通过意识……比如怒气或者杀气传递，就麻烦了。”
“你们双方都各退一步吧。格西到今天都还在战斗第一线，还接待陪同我们进入封锁区，本就冒着生命的危险，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一定也是想要解决当下的问题。这座城市里恐怕还有许多他认识的亲人朋友，最在意和难受的人一定是他。”
“酷拉也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很愤怒。”毕竟最温柔和重视生命的酷拉皮卡，又怎么看得下去民众的生命被这么轻易践踏？
“但是，如果你真的感到非常愤怒，就把这怒火留给导致这一切情景的罪魁祸首吧。”
“因为要对付他，我们才需要合作。”
酷拉皮卡微微一怔，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是迁怒……
尤其是看到这么多人死在眼前，甚至即将死去，而他却充满无力感……
这种感觉，他真的不想再要了……
慕言又看向格西：“抱歉，格西，酷拉其实是非常温柔的好人，并无恶意，如果让你感到不快……”
格西立即摇头：“这不是需要阿言道歉的事。”他的声音比起刚才低沉哽咽两分，或许是“有许多认识的亲人朋友”这句话击中了他，意志也显得低落消沉些许。
“这座城市目前有多少人？”慕言又问。
格西很快收拾好心情，回道：“在册人口是五百多万，但还有许多来海滨度假旅游或因公劳务派遣来的……实际是七百多万。”
这么庞大的体量，以及全线瘫痪的医疗系统，以目前损失惨重的海军而言，根本负担不起全体民众的救治。
更不可能随意将感染杀意的民众运送到外界治疗，进行新一轮的感染。
“只能尽快找到问题源头了。”慕言皱起眉头。
酷拉皮卡也很快控制好情绪，在恢复冷静后，他第一时间向格西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太鲁莽了。”
“诶？”格西顿时露出意外之色，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啊，不不，其实我这边也是，太不客气也太没礼貌了……那个……所以……”
“我们就算和好了吧？”酷拉皮卡露出略带悲伤的友好笑意。
“啊，是！”格西又是立正和军礼。
看着这样的酷拉皮卡和慕言，他心中忽然觉得，猎人协会这次派来协助调查的人……或许真的能找到办法。
像这样既温柔聪敏又有实力的人能来帮忙……真的是……太好了。
慕言也笑了起来：“好耶！团结合作！那我们继续探查，争取早点找出眉目。”
然而，就在他们深入城市内部不久。
一场三人间的乱斗，在这座安静到死寂的城市里，无比鲜明地吸引他们的注意。
“詹姆斯！！”眼见其中一个全身裹在防护服里的高大男子即将被飞跃到他身后的军装女人击倒，格西再不犹豫，狙击枪接连扫射。
“嗖嗖嗖！”可那个女人的身法速度却更快，左躲右闪，避开子弹扫射的同时，还不断朝格西逼近。
她的脸上，满是杀戮的疯狂、扭曲的快感，那是早已丧失人性的表情！
这家伙……是念能力者。慕言飞身朝她迎去。
“不要碰她！！！”格西惊地大吼。
可慕言虽听到却没照做，一只手里具现出一根棒球棒，迅猛无比砸上对方头颅。
另一只手，则迅捷地抓住对方被砸晕的上半脑袋，覆盖住她的额头。
她的意识海里，一座磅礴的无比复杂而恢弘的迷宫，顷刻间被投射向那个女人昏迷的意识里！
嗡——
女人的意识里，那股邪恶且疯狂的杀意正肆意游走，即使【宿主】昏迷，只要神经元之间的链接没有彻底休眠，它就可以取而代之，彻底操控这具身体，实现它一直以来的“夙愿”。
——破坏与毁灭。
然而，那股杀意却忽然间发现自己被一座巨大的迷宫所困住。
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但它急切地想要出去。
它愤怒的横冲直闯，却总是撞得七晕八素。
它想要四处游走寻找出口，却始终不得其门。
一层又一层立体型空间迷宫，庞大且烦杂，恢弘且瑰丽，斑斓的色彩，数不清地各色各样神奇的景象，变幻莫测，让它不知不觉间产生一种自己无比渺小的错觉。
它头一次感觉，无所不能的自己有些……弱小？
刹那间，“杀意”迷失了所有方向。
直到，一个无比清晰而又难以抵抗的命令，击中它。
——【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