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亲自抄了高公公的屋子!


    半天功夫不到,这条消息就跟长了腿一样,飞快传遍了整座皇城。


    虽说高公公的资产肯定不止屋子里那么一点,但这件事里透露出来的门道可不少。


    高公公是谁?进宫几十年的老人,多少年明争暗斗才坐稳司礼监总管这个位置,几年前天子最残暴的时候,他随侍天子身边依然稳稳当当安然无恙,现如今天子忽然抄了他的屋子,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下高公公的脸面,这岂不是说,天子已对高公公有所不满?那下面的人,是不是也能争一争总管这个位置?


    底下人心浮动,高公公不是没察觉,只不过眼下他愁的可不是这事儿。


    纪贵人刚刚得宠几日,其他人都在观望态势,觉得天子往日行事毫无章法,这一次说不准也是一时兴起,等兴致过了,纪贵人就会被弃若敝屣。


    但高公公跟在天子身边六年,他自认还算了解天子的脾性,从前天子来了兴致,根本不会顾虑任何人,他看别人,都像是在看一块木头、一个稻草垛子,任他把玩捉弄,只管他自己尽兴,他人是喜、是惧、是忧还是恨,他一概不放在眼里。


    那是真真正正的目下无尘,高如神明。


    可天子看纪贵人是不同的。虽说第一日看纪贵人时还有些为所欲为的随性,但从第二日傍晚逛完百兽园时,一切就都不同了。


    高公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天子从步辇上下来时,那眼睛都快黏在纪贵人身上割不下来了,高公公还以为纪贵人忽然变了张脸,可抬眼望去,纪贵人分明还是那个纪贵人,脸上也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沾上,怎么天子一副看珍宝的稀罕样儿?


    当时高公公还以为天子开窍了,就等着天子召纪贵人侍寝了,谁知接下来两天,两人夜里都是各回各屋,只是每到清早,天子就按时到携芳殿等着纪贵人开门,那热乎劲儿,那守礼的分寸,高公公不敢往外说,心下只觉得追求心上人的世家公子也不过如此。


    这方方面面的不同,都证实了纪贵人在天子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所以此番陛下忽然带着纪贵人抄了他的屋子,劈了他的箱子,拿了他的那啥,高公公一开始怕得要死,以为下一个要被劈开的就是他自己了。


    可是后来琢磨过味儿来,就觉得这里头跟纪贵人脱不开关系。


    找宝箱这个游戏,高公公到天子身边的前一两年还见天子玩过,当初搬空好几座高官府邸就是天子兴致最高的时候,但最近几年,天子早就腻了,哪怕是个装满金银的大箱子他也视若不见,怎么忽然就来了兴致去抄他的屋子?


    高公公很难不疑心这里头有纪贵人的手笔。可他何时得罪了纪贵人?


    高公公让下头人去查,这才知道纪贵人入宫第一天被两个没品没阶的小内侍刁难过,气得高公公赶紧让人把那两东西提过来打了一顿。


    这两个内侍这两日也听说了纪贵人得宠一事,正惶恐呢,被高公公提过来打了一顿,当下怕得涕泗横流,连连告饶,说自己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又巴结高公公,恭维他这么快搭上了纪贵人的线,日后肯定更得陛下青眼,将来步步高升云云……


    高公公听了这些恭维话,若有所思。


    虽说司礼监总管已经是宦官所能坐到的最高位置,但这个位置稳不稳,还得天子说了算。这几年高公公不是不担忧。


    天子膝下没有继承人,又荒废朝政滥杀朝臣,无论朝野都是一片怨声,太后不但每两年就给陛下选秀,还从民间挑了不少民女,更甚至连烟花女子都有,就盼着陛下看中美色,留个继承人。百官也是这么想的,说句难听的,既然陛下不中用,那就好好培养下一任君王,总之都是受够这阴晴不定的暴君了。


    可是天子如今已年过三十,登基至今十几年了,他连女人都不睡,更不可能有子嗣。


    这般境况下,高公公偶尔也不免生出些不敬念头,寻思哪天陛下被外面人夺了位,或是哪个宗室子弟被朝臣拥立登基,那他这个先帝老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但眼下这境况又有不同,以纪贵人如今的得宠,还真有可能为陛下诞下继承人,他要是跟纪贵人打好关系,没准将来小太子登基,他还能继续坐稳这个总管位置,也不必担心老了以后没个体面后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陛下真不能人道,以他对纪贵人的在乎,必定也会为纪贵人安排好后路,自己跟纪贵人牵上线也没有坏处。


    高公公思虑妥当,看那两个内侍的眼神都和蔼许多。 “咱家也不为难你们,跟着我去拜见纪贵人吧!”


    ***


    卢昭媛宫中。


    大宫女眼圈红红从外头回来,迎面撞见从卢昭媛屋子里出来的管事嬷嬷,两人都吓了一跳。


    管事嬷嬷,“你去哪儿了?”


    大宫女忍着哭腔道:“我去慈安宫求见太后,那看门的内侍将我打了回来。”


    管事嬷嬷惊道:“你做什么死去打扰娘娘!”


    这大宫女是卢昭媛娘家带来的丫鬟,从小陪着她长大,闻言便哭道:“这有什么法子,小姐这两日眼睛都哭肿了,只是想求个恩典回去给老爷守灵……”


    管事嬷嬷捂住她的嘴,“快闭嘴,你想连累昭媛也被治罪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卢尚书死就死了,昭媛入了宫就是陛下的人……”


    砰的一声,两人身后的屋门开了,卢昭媛神色平和地盯着二人惊惧的面孔,开口道:“备步辇,我要去拜访纪贵人。”


    管事嬷嬷以为卢昭媛想开了,要去巴结纪贵人,赶忙应了一声下去准备。


    ***


    纪禾清今天被赵岚瑧拉着开了好几个宝箱,不到中午就表示自己累了,回到携芳殿休息,赵岚瑧也不走,坐在屋子里跟她分赃。


    他理所当然地将那堆别人的私产据为己有,然后又非常大方地分了纪禾清一半,纪禾清扫了一眼弹幕,发现弹幕还在哈哈哈,对赵岚瑧把玉势塞给她三根的事情念念不忘。


    她心里叹气,陛下啊,您的一世英名不保啊!


    正在这时,外面人通报说卢昭媛来了。


    卢昭媛,三日前被赵岚瑧杀了父亲的卢昭媛。


    纪禾清还没回应,就见赵岚瑧心情极好地一摆手,让人把卢昭媛放进来,同时对纪禾清道:“专门来找你的,也许能开出支线剧情和任务,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咱们就不过这个剧情了。”


    纪禾清:……


    你猜猜人家是专门跑来找我,还是趁机接近你这个杀父仇人?


    纪禾清所料不错,卢昭媛进来后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直直钉在了赵岚瑧身上。


    “臣妾给陛下敬茶。”卢昭媛捧着茶盏,低头躬身走到天子跟前,就在赵岚瑧即将接过茶盏的片刻,卢昭媛忽然将茶盏一摔,从怀里掏出把剪刀朝着赵岚瑧刺去。


    纪禾清坐的位置太巧,被那茶盏砸了个正着,但她没在意,只是被卢昭媛眼底的决绝之色定住了。


    卢昭媛自然没有成功。她被赵岚瑧一脚踹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凄厉的哀嚎,在被抓走前还在流着泪大吼,“他不是陛下!他是假的!他是假的!”被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你没事吧?”


    纪禾清回神,就见赵岚瑧一边询问一边拍掉她身上的茶叶碎末。


    他看起来是这样温和体贴,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捏紧了衣角,她轻声道:“我去把衣裳换了。”说着便绕到屏风后换衣裳。


    赵岚瑧这次没跟过去,他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想,今天怎么忘了带剑呢,要不然刚刚就能把那个红名杀了。“好好的心情又被红名破坏了。”


    他这般喃喃自语,目光忽然一定,看见屏风下纪禾清扔出来的衣裳。


    那衣裳被泼了茶水,湿漉漉的,是浅粉色,在地上软成一团。


    室内暗香浮动,也不知为何,他的目光莫名移不开,盯着那件湿衣裳看了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