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里的就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女?”


    “也是够寒酸的,入宫就派了这么辆半旧马车,那马也是不堪用的老马,嫡女庶女都是一样的闺女,这般苛待庶女的可是少见。”


    “嘿,瞧你说的,真在家中受宠的,谁舍得送进来?”


    “也是,这些个入宫的,哪个不是愁云惨淡……”


    宫门口,两个嘴碎的内侍正嘀嘀咕咕,而那些下了马车排队入宫的年轻姑娘们听见这只言片语,莫不白了面色,有的更是已红了眼睛,泪水挂在睫毛上强忍着不掉下来。


    那两个内侍眼见瞧见,便嗬了一声,笑道:“先别急着哭啊,眼泪都收收,毕竟……”内侍嘴角扬起,露出个恶意的笑来,“入宫之后,还有的苦头吃呢!”


    听见这放肆嘲弄的话语,有两个姑娘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更多的却是咬紧牙根攥住拳头,强忍着屈辱和对深深宫门的恐惧。


    马车一辆接一辆往前行,将车上的姑娘放下后,便拐个弯退走,不多时就轮到了先前被议论过的礼部尚书家的马车。


    车厢肉眼可见的陈旧,拉扯的老马眼皮耷拉着,一副半睡不醒的糊涂样儿,车帘被风扯起,露出里头坐着的两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以及一名正当韶华的年轻姑娘。


    妇人相貌清秀,衣着体面但并不算贵气,身边连个丫鬟妈子都没有。她是礼部尚书纪大人的妾室郭彩珍。


    郭彩珍将一对翡翠耳珰与两条翡翠镯子戴在眼前年轻姑娘的身上,都不是好翡翠,但面前这苍白姑娘有了两点翠色点缀,倒也多了几分灵动。


    她一边帮姑娘打理鬓角,一边说道:“你可莫要怨我,要是没有我,你还不知要沦落到哪个腌臜地方被人糟践,况你身子又弱,熬也熬不得几年,入了宫就不同了,哪怕做一辈子老才人,总归衣食无忧,只要你别去接近……”陛下。


    最后那两个字生生压下去不敢吐出来,郭彩珍神色微微恍惚,似在梦中。


    本朝国号大晋,开国至今已经送走了十位帝王。


    十五年前,朝局动荡,内外不安,天灾人祸一并发作,当时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是当今天子横扫乱军,镇压反贼,又治理灾区,收复被外邦侵占的城池……而当年他才十几岁。那时候,人人都以为本朝迎来一位英明君主。


    一开始也的确如此,这位少年天子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可没过几年,一切就变了。


    那位天子就像是换了个人,或者说,他厌倦了做一位人人称颂的好君主,他开始荒废朝政,宠溺奸佞残害忠臣,乃至,以屠杀为乐。


    而他杀人根本不看身份不看场合,更像是率性而为。他曾在宫中的除夕大宴上拔剑杀了正朝他敬酒的亲王,鲜血溅了旁边大臣满脸;他曾在校场上以人做靶子,观看那些“靶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拍案大笑;他还曾在闻听奏报时,毫无预兆掐死了上前回话的臣子……


    与这些骇人听闻的暴行相比,这位天子其他种种荒诞不羁的事迹,都只能算平平无奇了。


    原本这些事,跟郭彩珍并没什么关系。


    她毕竟只是个被丢在乡下庄子里的外室,只想守着女儿好好过日子,京都的一切都离她们太远了,关于那些天子的荒诞传闻,她们母女听罢也不过一声叹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被征选入宫!


    这个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劈得她肝胆俱裂五内俱焚。


    她散尽积蓄多番打听,才得知真正被选入宫中的是府中嫡女纪禾薇,老爷夫人心疼养在身边的女儿,竟找了门路,将名册上的人选换成了她的女儿!


    她雨夜入府,跪在老爷夫人面前苦苦哀求,请求老爷体谅他的亲生血脉,老爷却满脸不耐,说自己精心养大的闺女怎么能入宫?


    旁边的夫人则一边饮茶,一边柔声和气地说,“大姐儿体弱多病,难以服侍陛下,况当今年逾三十,依旧膝下无子,二姐儿能入宫为当今绵延子嗣,是她的福分,姨娘应当高兴才是。”


    什么体弱多病?全是托词!


    当今天子残暴,连侍寝的嫔妃都折磨致死,他膝下无子是他作恶多端遭了报应,跟我那可怜的女儿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她不停地磕头求情,却被两个婆子拽着丢出了府外,雨夜寒气入体,郭彩珍浑身发颤,愤怒与不甘挤满了胸腔,而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像两尊恶神睥睨着她,那种蔑视和鄙夷,像是一根刺扎入她眼中。


    郭彩珍浑浑噩噩地走出府邸,雨水临透全身还毫无所觉。


    她想,难道我的女儿就天生下贱,前半生没享过一天官户千金的福,后半生却活该替别人进宫受罪,凭什么!


    这口火气撑着她离开京都回到乡下,激愤之时,她甚至想过带着女儿远远逃走,哪怕日后再苦再累,总好过女儿隔着宫墙受人磋磨。


    ……


    “咳咳……”两声轻轻的咳嗽令郭彩珍回神。


    她目光聚焦,看向眼前的年轻姑娘。


    对方正用一方素白帕子轻轻掩着唇角,菱形唇瓣没有涂抹口脂,显出虚弱的苍白。


    面前这个,不是她的女儿。


    郭彩珍是在回乡下庄子途中遇到她的,当时她被绑在泥泞路边的草棚下,旁边一个牙子正在叫卖。


    据说这姑娘原本也是清白良家女子,其父嗜赌成性输光了家产,先是典妻,而后是卖女。


    人牙子在那三言两语交代了来历,“可怜的姑娘,谁家行行好买了去做丫鬟,也算给她条干净活路。”


    彼时郭彩珍从旁经过,当看清这姑娘与她女儿有几分相似的相貌时,她心脏跳得飞快。


    后来……后来郭彩珍就将她买了回去,把她充作自己的女儿送到这里。她对让自己女儿顶替入宫的老爷夫人恨之入骨,可如今,她也让别人的女儿去受这罪了。


    郭彩珍心里七上八下,看对方轻轻咳嗽难掩病气的模样,她絮絮叨叨起来,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入了宫就是当贵人,总好过在外边为奴为婢,至少,有机会让太医为你治病,你说是不是?”


    闻言,年轻姑娘抬起头看她,那目光清凌凌的,似乎一眼就将她看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郭彩珍心里惊了一下,待仔细看时,就见这姑娘已经低下了头,一副任人揉搓的温顺模样。


    郭彩珍想:这姑娘,是不是心里恨着她?


    想想也是,谁不知道宫里是狼窝虎穴呢?


    外头传来内侍叫名的声音,郭彩珍一狠心,将她一推,“去吧!”


    纪禾清下了车。


    初秋的天并不算冷,她的穿着却比旁人还要厚三分,只是她身体单薄清瘦,走进人群里倒也看不出来。


    随着最后一名待选秀女的马车离开,十六名体态不一的姑娘排着队,颤巍巍地在内侍引领下走入那道深深的宫门。


    这些年纪相仿的女孩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了无生气的模样,纪禾清也微微低着头慢慢往前走。只是跟别人不同,她目光上移,不着痕迹地往左上角看去。


    那里,正飘着一块跟随她移动的透明板子,板子上一条条弹幕飘过。


    【这就是皇宫啊,还不错,总算像个样子了。】


    【有点失望,选秀就这么几个人,一个个低头驼背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不得不说,在这群秀女的衬托下,清清总算有美人的样子了。】


    【清清加油啊!打败她们所有人!】


    被亲昵地称呼为“清清”的纪禾清嘴角微微扯了扯,心情并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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