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不可治愈 > 病中多思
    乔迥盈又一直睡到了巳时多才悠悠醒转,之前守在她身边的王瞬之刚热了药回来。他摸了摸乔迥盈的额头,发现没有再烧起来,便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刚才大夫来看过了,开了新药,趁热喝。”


    “等会,头太疼了。”


    “那就再睡会,要不要喝粥?多少吃点东西。”王瞬之说着就往屋外走去。


    粥!为什么要吃粥?身体都疼成这样了为什么还吃粥!


    乔迥盈心里有一万个委屈,本来在病中就心烦,想到自己自打穿越过来没有一件事顺心遂意过,连肉都吃不了,现如今病成这样还只能喝粥,她觉得自己不能更惨了。


    “不喝粥,我要吃肉!”乔迥盈开始耍小孩脾气,捂着眼睛在床上踢腿翻身。


    王瞬之还想再劝,结果只听到乔迥盈哼唧:“我到这里来快一个月了,一口肉都没有吃过,连吃的菜都是素油炒的。我是来出家了吗,凭什么病了还吃素,呜呜呜……”


    王瞬之觉得好笑,一下子没忍住。


    “你笑什么!你吃肉你了不起,吃肉把你撑死才好!我只是想吃肉,喝汤都行…… ”乔迥盈快把自己说哭了。她现在嘴里发苦,头疼得要死,胃里烧得慌,又饿又烦,之前生病时妈妈做的香菇鸡汤和鸡蛋米酒是她现在唯一想念的东西。


    “吃吃吃,给你吃肉,哎呀,委屈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做。想吃什么?”王瞬之把她蹬掉的被子重新掖好,枕头摆正。


    乔迥盈躺回去,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转着头,找到了王瞬之的身影。“我要喝鸡汤,炖香菇,盐和胡椒后放。”


    “香菇是什么菇?嫩蘑菇成吗?胡椒你打算怎么吃?”王瞬之给她倒了杯水喂到嘴边时问道。


    乔迥盈被他问得又蓄起了泪,想到自己已经不在妈妈身边了,再也没人真正关心自己了,一时间没说话,喝水的时候鼻子一酸,就掉下泪来。


    “别哭啊,哎哟,受大委屈了。我今天肯定让你吃上肉,给你炖棵灵芝行吧?也是蘑菇。”王瞬之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一边哄着一边给她擦了嘴。


    “王瞬之。”乔迥盈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泄出一点哭腔叫他。


    “哎,怎么了?”


    “我想家了。”说完,乔迥盈翻身面向床里,完全埋进被子里,开始无声的掉眼泪。


    王瞬之此时才觉得自己的嘴真笨啊,心里有一万个心疼他却一分也说不出来,明明自己也知道与亲人永隔的滋味,但是话到嘴边了不是过于沉重就是自欺欺人。


    家,家在哪呢?一个在一千四百年后,一个在十四年前。家是生命的坐标,他和乔迥盈都已经走出原点太远了,回头寻找什么都看不见,往前望却只有一片寂寥。他隔着被子轻拍着乔迥盈的背,像哄睡小孩子一样,稳定且缓慢地安慰她。感受着手底下的轻颤,王瞬之感觉自己也在这样的举动里得到了安慰。他没有依偎着乔迥盈相互取暖,而是终于有机会从平等的地位出发,理解了她的感受。


    但是拍了没几下,他的脸就烧起来,这种不符合身份的亲近是他不配拥有的——至少现在不配。他心里有好多坎都过不去,昨天下午的事他能记一辈子。王瞬之招呼阿晏进来,叮嘱她等会服侍乔迥盈换身衣服把药喝了,自己则去杀鸡。


    阿晏边收拾被褥边说:“娘子昨晚上好吓人,有一阵吓得夫人都哭了。”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最好,那就不难受了。”阿晏抱出一床干净被子,又找出替换的寝衣,接着又说:“灶上有热水,我等会给娘子擦擦身子吧。”


    “好,家里有水果吗?我嘴里好苦。”


    “果子没有,但是有糖,夫人昨天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几种糖和点心,小姐想吃什么?”


    “吃糖。”阿晏应声去了,留乔迥盈一个人在房间里。她想和莺儿说说话,但是感觉不到她,心想应该如四太爷所说的三天后才能见到她了。


    “三天后这个药就该代谢完了,只有我一个人受罪,唉…… ”


    换好寝衣后许氏过来看她,乔迥盈半坐起来迎客。许氏亲自喂她吃药,后又叫老孙上街去买点水果或者果脯一类的。


    “我和你叔叔都在担心,幸好回来了。”许氏抹了抹眼泪道


    “婶子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缀术》我还没有演算完,怎么好食言就走了呢?”


    许氏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心里又是一阵心疼,拽着乔迥盈的手又流了好些眼泪。


    “你们的事,你叔叔叫我不要过问。但是怎么就受了这么大的罪?你父母知道了,不得心疼死。”许氏虽然没有子女,但是自己不过相处几日就已经这样难受,自然会想到乔迥盈的亲生父母会比她疼一万倍。


    这是事情发生后第一个正式安慰乔迥盈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折磨了,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脱不开关系,都没有权利对她说什么。许氏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和穿越扯上关系的人,作为旁观者,给予了她最平凡的怜悯和共情。


    乔迥盈的泪腺的开关一下子被许氏碰开了,吸了吸鼻子,回握了许氏的手道:“我父母不会知道我受罪的,有婶子心疼我,我就不疼了。”


    但这句话也是乔迥盈说出来骗自己的,她一直很想家,太想了。已经享受过的父母的爱是无法替代的,无论未来她的生命有多么繁荣,终究会有一大片空白,像天堑一样,无法填补。但是许氏拥有的朴素爱意是乔迥盈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替代品,渴求爱的本能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乔迥盈吃了药后睡着了,王瞬之便先把鸡汤盛出来一碗给小白送过去。


    崔敬自打收到消息赶过来之后就没休息过,一整个白天一直在昏迷的乔迥盈和高烧的小白之间忙活,一直等到乔迥盈烧退了之后才轻松一些。他现在守在小白的床前,合衣眯了一会,被送饭进来的王瞬之惊醒。他看见这个男人心里就一肚子的气。


    “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可以让我试一试,喝了人血又不会死,我可以治好他。”一开始王瞬之就提出用自己的血来帮小白处理外伤,被崔敬当作瞎话一口回绝。


    “多谢好意,我是个大夫,更能治好他。不送。”事实上,如果不是小白现在搬动不了,崔敬都想把他带回自己家休养。


    王瞬之不再言他,放下饭就离开了。


    这一日,王上砚正常休假,在家里陪许氏理了很多庶务,却一直没有在两个病号床前现身——他对王瞬之有愧。


    就在小黑第一次传话的第二天,王成企找上门来要他交出莺儿录的口供,否则许氏的身份立马就会被捅到右相面前,他给了。然后隔一天就收到了骗王瞬之去济和堂的命令,他也照做。于是,当王瞬之领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时,王上砚除了愧疚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他不禁想,如果自己硬气一点,乔迥盈会不会少受一点折磨,崔敬也不会有那么大敌意?虽是答案永远是肯定的,但是王上砚知道自己做不到——他贪恋许氏作为妻子带给他的一切。


    人都是自私的,王上砚的私欲就是他和许氏组合的小家。他在长安城里漂了二十年,终于在许氏身边扎下根来了。她是会和他同衾同穴的人,是他人生的注脚。王上砚才是攀附枝干的藤萝,是缠死枣树的瓜络,他放弃许氏等同于放弃自己。他还说不出这是爱,只是知道在生死面前的他永远会选许氏活下去。


    所以,王上砚内心是很希望莺儿留下来陪伴妻子的——许氏和她作伴时是那么快乐。莺儿有时候表现的像是个真正的小姑娘,王上砚把他当女儿一样,许氏也从莺儿身上得到了做母亲的满足。他不喜欢的是乔迥盈。乔迥盈是一个小偷,会把许氏从自己身边偷走,也是一个照妖镜,会让妻子认识到自己其实一无是处、压根配不上许家的小姐。


    但是许氏明显更喜欢乔迥盈,甚至变得和她相像。王上砚甚至暗戳戳地想过,希望经此一劫莺儿体内的乔迥盈能自行离去。但是没想到是乔迥盈硬扛了过来,还顺带着捞出了他的侄子和他的小跟班。


    他对自己感到羞愧,更加没有脸去见他们了。


    两个病号对家里的小心思完全不了解,回来后的两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尤其是小白,清醒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直到第三天,两个人才能自己坐在床上进行一些长时间的思维清晰的对话。


    小白恢复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慰看着他安静流泪的崔敬。他任由崔敬埋进怀里搂住他全身上下伤的最少的腰,用尚且完好的右手笨拙地给他顺毛,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终于想通要做我媳妇了?”


    “你不爱惜自己,哪个嫁你?……要是真有万一,我怎么办?”崔敬哭够了直起身来,用带着薄茧的手抚上小白被揍肿的脸,触及那些发烫的红肿,一撇嘴,又要落泪。


    “所以我平时叫你攒银子啊,小呆子。母亲还好吗?”小白想抬手为他拭泪,但是肩膀疼够不到,崔敬主动低头来蹭他的手,让他能单手托起自己的脸望向他。


    “我安排她去红姨那里呆一阵子,等你伤好了再接回来。”崔敬想起自己还在别人家里,又恢复了药铺柜台后那副温润的样子。


    “嗯,你可得替我照顾好岳母大人,我好了之后去赔罪,不能人还没过门梁子就先结下了。”小白觉得崔敬突然正经的样子很好笑,故意逗他。


    两个人又腻腻歪歪了一阵,小白在病中手也不老实。突然听见门口一声响动,崔敬向外看去,发现是一脸尴尬的乔迥盈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来乔迥盈今日精神好了很多,觉得自己又行了,于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继续用恭桶,准备在阿晏的搀扶下去茅厕解决个人需求——但是还是失败了。如果阿晏不跟着,她估计要掉坑里。她走回来的时候听见西厢房有动静,就想过来探个病,结果正遇见小情侣互诉衷肠。


    莺儿夜里叫起王上砚的往事又重新浮现在乔迥盈的眼前,只不过这回是自己闯祸了。


    “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再感谢一下崔大夫,我如今已经好很多了。”乔迥盈心一横,还是进了门。


    崔敬一见她就从小白床边瞬间弹开,耳朵红红的,一边理着衣摆一边嘴里翻来覆去地说什么“医家本分”,连礼也忘了。小白坐在床上,艰难地行了一个半礼说道:“娘子的救命之恩,在下当结草衔环报答。”


    “不不不不,无需多礼,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是无辜牵连,该我和王瞬之赔礼才是。”乔迥盈对这样的场景没有应对经验,而且她确实没有额外为小白的命做出努力,四太爷只是在她提出要带着王瞬之和小白一起走的时候同意了而已。说完这句话,三人都尴尬地沉默下去。


    “我不打扰了,你们…你好好养病,大家都身体健康啊,身体健康!”乔迥盈受不了这个氛围,转身想逃。


    小白则出声叫住了她:“娘子,我和崔敬是幼时结拜的兄弟。我们…… ”还没等小白的标准解释说完,乔迥盈就打断道:“我完全理解,都是爱情,祝你们幸福。”然后继续逃走。


    小白和崔敬都是一怔,然后对视着笑了。虽然二人不理解乔迥盈说的话,但是没有感受到她的抵触就是很安心的一件事。崔敬的脸皮尤其薄,每回这种场面后都要很久才能平复。


    他马上二十四了,身体康健,有产业有样貌,却仍未娶妻,身边的流言也逐渐多起来——好男风不是问题,老婆不娶就是不孝了。小白本就是三教九流,不在乎这些,次次都挡在前面。这还是生平头一次,他没解释完还收到了祝福。


    门外,乔迥盈扶着阿晏的手说:“我的妈呀…… ”她想和阿晏分享这个惊天八卦,但是又想到社会可能没有开放到那份上,便忍住了,等着王瞬之来看她的时候再说。她又想起自己第一回去济和堂还把人家的母亲认成相好——真是该打!


    “他俩的事你不当没看见就算了,怎么还这么高兴?”王瞬之来送晚饭的时候被乔迥盈特意留下。他看着乔迥盈激动的样子感觉此人已经病愈,是太闲得慌了。


    “你不磕这个你不知道!快说,他俩怎么认识的?不会真是兄弟吧,骨科让我磕到真的了卧槽…… ”乔迥盈一边撕着鸡肉,一边催促王瞬之丰富她的养病生活。


    “你得了你,我看你脑子真的是有毛病,多吃点猪脑子补补吧。”王瞬之拧着眉头,一脸复杂,坐在一旁抱着蒜臼子给她做现磨胡椒。


    “姐姐!我好想你!”莺儿是在乔迥盈喝鸡汤的时候突然蹦出来的,差点没把她呛死。


    莺儿感觉肉腥味很不好受,虽然胃里是暖的,但是嗅觉和味觉都很痛苦,可是乔迥盈还是闭着眼睛灌下去了。


    “莺儿回来了。”乔迥盈把碗放下后对王瞬之说道,“你俩聊吧,我真得歇歇。”


    但是莺儿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丝滑地切换出来,而是在乔迥盈经历一段非常漫长的本体感觉的丧失之后才缓缓获得了身体的主控权。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莺儿换出来之后十分惊疑,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生怕再出差错。


    王瞬之也很纳闷,他从没听说过用药之后会有这样的副作用,便说他会去再问问族里。接着他简要讲述了乔迥盈两天内都干了什么——隐去了那个下午的内容。由于不清楚乔迥盈和四太爷的具体谈话内容,王瞬之的简报做的十分粗糙,基本只有结果。


    “这么说,我不能像之前公子安排的那样有一个姓乔的身份了?”


    “要看四太爷怎么决定了。”


    莺儿能理解乔迥盈在生死面前的态度转变,但也有些埋怨王瞬之先前夸下海口却一事无成。她彻底对依赖王瞬之这件事失望,转而更加崇拜乔迥盈。


    “你猜姐姐都跟老头子说什么了?怎么就能把咱们都捞出来?”


    如果乔迥盈现在醒着的话就会把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全告诉她,然后说:“物以稀为贵,咱现在让王、姜和国师买票来参观都不过分。”


    而王瞬之则说:“她可能,听我的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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