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 除了一个菜外，顾同志手底下别的菜可没糊,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 做出来的菜比平常好吃几倍，一桌子菜被吃得干干净净。
顾晟喝了酒，王有理被他给喝趴下了, 他自己一个人喝着乐，最后展艾萍把他拖回房间里去, 人已经晕乎乎的, 跟个大狗子一样，黏在她身边傻乐。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展艾萍笑骂他，顾晟也不管，他就是高兴的, 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着老婆, 媳妇儿, 后来也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没醒, 拉着展艾萍说了一大堆当年在军校读书的事。
说他当初有多喜欢她, 半夜想她想得睡不着觉，给她写了很多封信最后又都撕了没敢告诉别人，摸黑翻墙去灯下偷看她照片……
展艾萍一边听一边拿个小本本记下来，这喝醉酒吐黑历史当真是好习惯。
等到第二天起来, 跑步洗了澡刮了胡子，他又变成了冷峻成熟的顾教官, 仿佛昨天那个傻乐的大狗子不是他。
展艾萍道:“老顾啊，我这都拿本子记着呢, 你可别不认账。”
顾晟淡淡道:“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展艾萍啧一声:“看到你老脸红了。”
顾晟:“……”
“媳妇儿, 你也一样。”
*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过去没两天, 高京梅母子俩过来了，她不是专程来看他们的，她要去隔壁的粤省，顺道来找展艾萍。
高京梅犹豫着要不要把陆呈放在顾家，她跟展艾萍道:“我要去找陆铭离婚！这王八蛋狗男人！”
展艾萍问:“怎么了，你俩感情不一直挺稳定的，咱们都结婚有十年了吧。”
“是啊，十年了，这个王八蛋！气死我了！”高京梅拍桌子，把顾家的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展艾萍:“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就跑到粤省去了？”
高京梅道:“他之前说自己年纪到了，也不想在军队里继续干了，他要退伍转业，我同意了，联系了我爸那边，给他在京城里安排了个好工作位置，一切都给安排好了，关键的时候他给我撂挑子，这家伙自作主张，跟他一个老首长去鹏城开发区，去个什么对外招商局，还说要干一波大事，他能干出什么事啊？”
高京梅一直觉得自己的丈夫，他有一副温柔的好样貌，性格软，脾气好，他不适合当一个军人，更适合当一个温柔的学者，可高京梅确实喜欢他，喜欢这个性格好，能包容她所有坏脾气的男人。
陆铭娶她，并不是入赘高家，但是这么些年来，他就像个赘婿一样，什么都听她的主张，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现在陆铭竟然敢反抗她的安排，他背着她跑了！
展艾萍道:“你当真要跟他离婚？”
高京梅硬气道:“我给他下最后通牒，他要是不回京，那就离婚。”
“这狗王八蛋，他这么多年，他翅膀硬了，他要是不想跟我过了，那就离婚！”
展艾萍道:“你看你，口口声声说离婚，你真的舍得离？我看你就是在虚张声势。”
高京梅绷着脸:“说离就离，谁怕谁。”
展艾萍道:“万一当真跟你离了呢。”
高京梅大力气拍了一下桌子，“他敢！我直接打死他！咱们同归于尽！他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先杀了他，再自杀，萍萍，小呈就交给你了！”
展艾萍:“……姐妹，你先别激动。”
高京梅这下是真憋不住眼睛红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她怎么舍得离婚，这个男人一直都对她好，他简直就是个大傻逼，“萍萍，以前我是嫌弃他孬，可我也没想让他干出什么大事业啊，他就老老实实待着不行么，好日子不过，偏要去蹚浑水。”
鹏城被划作经济特区，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示范点，它的一切都是未知，到了现在仍然存在着大量的争议，鹏城的发展顶着巨大的压力，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尤其是今年，国企改革受阻，很多开放政策重新收紧了，报纸上又开始掀起打击投机倒把罪……
像高京梅这样的，她就求一个稳字，她觉得自己的丈夫陆铭没什么本事，老老实实在京城被高家庇佑，踏踏实实过安稳日子就行，没必要去开发区干一些前途不明的事。
展艾萍劝道:“那可不一定是蹚浑水，指不定将来鹏城发展迅速，一夜腾飞。”
“飞不飞是另一回事。”高京梅抹了下眼泪:“这么多年了，他居然敢忤逆我，他第一次违背我，萍萍，你说他是不是变心了。”
展艾萍道:“要不，我打个电话联系陆铭，梅梅，你先别激动。”
展艾萍花了半天的功夫，总算是联系到了陆铭，陆铭知道是她打来的电话，他有些胆怯又有些激动:“展医生，你帮我安抚住梅梅。”
陆铭道:“告诉梅梅，我爱她。”
“我是个男人，我也想干出一番事业，我不想再被别人说成是靠岳父，我……我也没她说得那么孬。”待在对外招商局里，每日见到的都是上百万上千万甚至上亿的投资项目，极大的开拓了他的眼界，陆铭觉得在这里大有可为，等这些投资全都落实，可以预见这座城市将来的辉煌。
挂了电话，展艾萍劝说高京梅:“以前你嫌弃他是个孬样，现在不孬了，你又不满意。”
“别装生气了，他说他爱你，听见了没有，梅梅同志，他说他爱你！”
“爱爱爱爱的，爱个屁。”高京梅骂骂咧咧:“这男人他就想撞南墙。”
“不去找他了，让这狗男人回来找我离婚吧。”高京梅愤愤道:“让这臭男人像个落水狗一样回来求我。”
展艾萍忍俊不禁:“万一人家真干成了一番大事业呢，在那边遍地是黄金，干什么不能发财啊，光是倒买倒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是沿海地区的发家时期，走私倒卖的多了去了，不仅是折腾国外的电子产品，把国内的手工品倒卖出去，也能赚取大量钱财。
高京梅摇摇头:“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真干投机倒把，那得吃牢饭。”
展艾萍:“……”
就以前那种样样东西都要凭票购买的过去限制了大家对金钱的想象，商品房还没有开始大量开发，每家每户也不用买车，赚太多钱似乎还真花不出去？
除非出国买买买。
展艾萍道:“等以后你要是嫌钱太多，让你家老陆去鹏城盖几栋楼？帮我留两栋吧，就当是给以后的孙子外孙了。”
高京梅噗嗤一声笑出来:“还几栋房子，你要那么多房子干嘛啊？住得下吗？现在计划生育，就算你家孩子一人给你生两个，那也才六个，能住几栋楼啊。”
“干嘛还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住。”
展艾萍道:“我喜欢房子，我喜欢那种带院子的房子。”
“京城的四合院你喜欢不？一整套，我的，你想要我卖给你。”高京梅喝一口茶:“我觉得楼房住起来比四合院舒服多了，不容易闹老鼠，那边住大杂院的，谁不盼着住楼房啊。”
展艾萍震惊:“你真要卖给我啊？”
“你要我就卖给你，我送给你也成啊。”高京梅十分大手笔，她这人基本没啥金钱概念，因为她在部队里待久了，衣食住行都不需要花钱。
她觉得有钱也没啥用。
展艾萍:“……姐妹，我也不占你这个便宜，你的四合院还是留着当传家宝吧，留给你家孙子，免得卖出去后悔。”
在这个年代，没有几个人会觉得房子是可投资可升值的东西，因为大家都有房子住，要么是租上的分房，要么是单位的分房，还有批下来的宅基地自己盖房，既然大家都有房子住，怎么会有买房需求呢？
开发供给外商的一套商品房要好几万一套，而京城那种祖传的小四合院反而不值那么多钱，不过一两万一套。
国人这会都住够平房了，都盼着搬进大高楼，气派！
“让你的人帮我留意一下，这几年那边还有谁要卖四合院的，我买两套，我弟和妹在那边，正好让他们住着。”
展明昭和顾相宜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
高京梅道:“行啊。”
两人聊了一会儿，展艾萍又劝她几句:“你家老陆支持了你十几年的工作，现在你也给他一个机会，支持一下他的工作。”
高京梅哼了一声，虽然她没有吱声，可她已经在心里答应了。
八一年夏，高京梅也转到军校行政岗，展艾萍就觉得她贼别扭，展艾萍道:“信不信你迟早得走，你工作都调换了，干嘛不一步到位，直接去隔壁省啊。”
“我主动跑过去？我那么贱？我要他来求我！”高京梅抱胸大声道。
展艾萍偷笑不已，不过她觉得高京梅转出来也不一定是坏事，八十年代军费紧张，人员臃肿，马上就要裁军百万，其中要裁掉六十万军官干部，减少四千多个团级单位，高京梅若是随便转去个机关部门，以后发展也不方便。
顾媛和陆呈又待在了一个班，陆呈跟着亲妈，他们还把粽子带了过来，顾媛十分开心，他们现在有地方养粽子了，就养在油茶馆附近的民房小院，展艾萍租下来了，陆呈和顾媛天天去看粽子，隔三差五给它喂肉吃。
现在人的生活待遇提高了，狗的生活待遇也提高了。
猪肉不好买，但是免费的鱼肉容易得，陆呈和顾媛没事去江里湖里捞鱼，捞大江鱼，煮熟了，去了刺，喂给粽子吃。
顾琛爱吃鱼，很爱吃这边的江鱼和禾花鱼，“你们把大鱼拿去喂狗，还爱不爱亲哥哥了！！！粽子比你哥重要吗？”
顾媛:“哥，又没有少了你的鱼，粽子体型比你大，它当然要吃大的啦。”
顾琛:“……”他倒也不是舍不得给粽子吃鱼，就是觉得大点的鱼应该给他吃。
而顾媛和陆呈偷懒，因为大鱼容易去掉刺，给一条条小鱼除刺，那得多麻烦。
顾琛为了吃好鱼，他琢磨出了一个办法，他跟江边的几个老大爷合作，打算在江边养鱼，因为他妈开油茶馆，晚上还卖鱼肉菜，养出来的鱼不愁没销路。
几个老大爷被他的花言巧语给忽悠了，原本他们觉得江水里鱼多，犯不着自己养鱼，可顾琛说科学养鱼，能把鱼养得又大又肥，赚更多钱。
养出来的鱼，他亲妈收，所以这些老大爷同意了。
展艾萍知道自家儿子打着自己的名头去指导搞养鱼，她有点哭笑不得，但她也没阻止，这么个小忽悠，能忽悠一群人去听他的，那已经很了不起了，“老顾啊，你儿子这胆子够大的啊，读个初中就要创业养鱼了，哄着一堆老大爷信任他。”
这小家伙，专门忽悠老大爷……因为江边没有钓鱼的大妈，也不知道他还哄不哄得了大妈，如果是的话，那他还挺得他亲舅舅真传。
顾晟道:“怎么？担心他赔钱了？”
展艾萍摇头:“那倒不是。”
顾琛跳了级，现在已经读初中了，他成绩好，一直排第一，展艾萍没太管自己儿子的学习，她不怕他学习成绩不好，就怕他不小心靠着耍小聪明走歪路。
这家伙很有赚钱欲望，小时候就能卖作业赚钱呢，现在正是倒买倒卖投机倒把赚钱的好时候，展艾萍怕他去倒买倒卖。
顾琛本人觉得倒买倒卖哄抬物价没有什么成就感，他更喜欢付出努力，赚去金钱的模式，重点不是赚钱，而是享受在其中钻研的快乐。
展艾萍鼓励他:“你有那个钻研的心，妈妈肯定你，去研究养鱼吧，哪怕养不好，妈给你赔钱。”
增产增收，科学种植养殖，本身就是国家鼓励的大方向，她儿子想搞这个，她十分支持啊。
顾琛:“……妈，你别对我没自信，你先想想我养出来的大鱼怎么卖吧。”
展艾萍道:“你先养出来再说。”
顾琛道:“要是养出来，你都收啊？”
“收收收！”
顾琛:“有你这么一句话，我就安心了。”
展艾萍疑惑:“你一个初中生你究竟要养多少鱼？”
“也没多少，试试，我就试试。”
展艾萍放任他去尝试。
顾琛跳级上初中了，年纪却不大，陆呈比他大一岁，现在还读小学呢，展艾萍之前犹豫着要不要给儿子改个年龄。
现在户籍管得十分不严格，有很多次改年龄的机会，可以把年龄改大一点，也可以把年龄改小一点。
顾晟问她:“你干嘛想着改年龄？”
展艾萍开玩笑道:“年龄改大点，早点退休啊。”
顾晟失笑:“你是盼着我早点退休了？”
展艾萍:“对啊，我缺个花匠。”
顾晟:“我是家里老五，我年龄改大点没毛病，改大几岁都没问题，咱家又又圆圆怎么改？”
“他俩三岁了，他爹妈没结婚？”
展艾萍:“……”
“老顾啊，你这就是想差了。”现在的户籍管理很多问题的，各种问题都有，“谁会去在意这个，很多人登记户口，名字都被胡乱改……不过你说的也是，咱家还没真没必要改这些。”
展艾萍想想孩子出生了，爹妈没结婚算什么事？
顾琛去找一群大爷养鱼，他还养得挺认真，罗志国也想参与进去，因为他钓鱼总是空军，他怨气重，钓不到还不能圈养吗？
顾琛不要他掺和。
陆铭在鹏城开发区工作，每个月都记的给老婆孩子寄点东西，因为是夏天，想着还有顾家的孩子，他就找人托送了一大堆可口可乐。
可口可乐在民国时期一开始曾被翻译成蝌蚪啃蜡，到后来才改叫可口可乐，七八年以前，可口可乐退出国内市场三十年，这几年又重新在国内市场出现，高京梅觉得喝起来，的确还挺多蝌蚪的，尤其是冰镇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