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院长, 你家小姑子怀孕了？恭喜恭喜啊。”张丽蓉听说顾相宜怀孕之后，刻意来恭喜。
展艾萍道:“谢谢啊，这是大喜事。”
张丽蓉促狭道:“那你可就得辛苦点了, 要照顾好这个弟妹，坐月子也得顾着点……你们家这么多孩子, 也就只能你撑起来了。”
“还有家里的男人在呢，再说了，我们家孩子也懂事。”
张丽蓉啧啧摇头:“那可不成, 我和老罗在这家里, 我们带一个金宝就累得够呛, 瞧瞧, 我这还找了个远房表妹来帮忙, 她等两天就要来了。”
“她来了之后, 帮我看会儿孩子做做饭，那我可就轻松多了。”张丽蓉显摆了一通后, 她格外美滋滋，跟隔壁牛家和顾家相比，就她过得最是滋润。
牛嫂要伺候五个娃, 顾家展艾萍也带着几个孩子，现在她小姑子怀孕了, 还得照顾小姑子……这一年下来，估计整个人都要老十岁吧。
“这女人一不注意就变老，都是为着孩子的事操劳的，你看, 牛家小姑子嫁出去之后, 牛嫂整个人老了多少啊, 展医生, 你可千万别跟她一样。”
“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要是老了多可惜啊，咱们大院都少了一道风景。”张丽蓉嘴上说着关心，实际上却在传递焦虑。
“不牢你费心。”展艾萍笑眯眯道:“我一个医生你还怕我变老啊？我迟早得是个老妖精。”
张丽蓉:“……”还从没听说有人自称妖精的。
“倒是你，张丽蓉，你自个儿要小心。”展艾萍心想谁还不会传递焦虑了，“你找个表妹来，这人你熟不熟啊？多一张嘴就是多一个麻烦，你真舍得把你的宝贝儿子让给她带？”
“万一金宝儿跟她相处久了，跟她亲不跟你亲了。”
展艾萍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这会儿还真有不少小姑子和婆婆来帮家属带小孩的，他们就跟奶奶和姑姑亲，不跟妈妈亲。
有些人家里孩子多，也不太在意到底是跟谁亲，有人帮忙带小孩就行了，可张丽蓉就这么一个宝贝独苗苗，要是孩子不跟她亲，不异于杀了她。
“孩子小，谁跟他相处时间多就亲谁。”
张丽蓉原本是来炫耀的，可是听展艾萍这么一说，她还觉得展艾萍说得十分有理，就算是有人来帮忙带小孩，她还是得管着点，可千万不能让金宝偏了别人。
张丽蓉和罗团长只有金宝一个儿子，跟别人家里老大带老二，老二带老三的情况不同，他们家金宝很黏人，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妈妈身边，只要张丽蓉回来，他就要妈妈在身边守着她。
对于独苗苗黏自己这件事，张丽蓉很高兴，她没有制止，而是纵容金宝粘着她。
当然啦，孩子太过于黏家长，也让张丽蓉感觉到窒息，她想解个手，孩子都要跟着，他就要妈妈待在身边，不听他的话，他就闹。
可若是有一天孩子不粘她了，她也受不了。
张丽蓉的乡下表妹过来了，很年轻，二十出头，姓柳，叫柳燕子，是个很典型的乡下姑娘，做事干活麻利爽快，梳着一条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衣和黑色长裤布鞋，桃心脸，头发多，额头前不少碎发。
“表姐，咱们来之前可是说好的，我帮你带一两年孩子，你要给我介绍个好对象。”
张丽蓉道:“不就是介绍个对象嘛，这事不难。”
柳燕子道:“你家金宝挺大了啊。”
从乡下来的柳燕子觉得自家表姐脑子有点抽，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也不是一两岁，要是在乡下，这么大的孩子，早就放任他自个儿田里玩了，还需要人专职来带着？
她表姐一家真是矫情。
柳燕子这么想着，但她嘴上不说，这对她来说可是好事，再说了，这么小的孩子也容易带。
“表姐，你把金宝让我看着吧。”柳燕子很乐意接受看孩子这活。
张丽蓉皱眉道:“我来看着孩子，你去把家里衣服洗了。”
“行。”柳燕子手脚麻利，很快帮她把家里的活收拾的干干净净，毕竟她是打着来找对象的主意，当然要显示自己的贤惠。
再说了，罗家夫妻俩只有一家三口，夫妻俩还上班，家里根本没什么家务活，不像在农村，柳燕子一大早起来就要烧水做饭除草喂猪喂鸡……
这可真是个悠闲的活计。
更让柳燕子无语的是，张丽蓉把孩子送幼儿园了，张丽蓉让柳燕子在幼儿园里守着，免得有其他孩子欺负金宝儿。
柳燕子就在幼儿小小班守着，看守一天，愣着看着这群小朋友你来我往嘴里吐词不清地叭叭叭。
她买了包瓜子，配着点茶水嗑一天。
好不容易等孩子从幼儿园回来吧，总该有点事做了吧，她要帮忙看孩子了。
张丽蓉道:“金宝儿我带着。”
张丽蓉对柳燕子十分警戒，想着柳燕子在幼儿园看了孩子一天，回家的时候，她可要抓住机会跟金宝联络母子感情。
于是柳燕子就开始无所事事……她心里慌得要命。
就怕这个矫情的表姐啥时候发现家里根本不需要她，柳燕子觉得张丽蓉实在太矫情了，她孩子都送幼儿园，回家又自己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就那么点家务活，洗碗洗衣服做饭都翻不出个花样了。
闲死她了！
更要命的是，柳燕子的表姐夫，也就是罗团长，他频频夸赞柳燕子:“你这表妹很贤惠啊，手脚麻利，是个好媳妇儿的人选……”
柳燕子希望是被表姐夸贤惠麻利，而不是被表姐夫夸，一个三婚老男人了，真的是。
又七八天过去，张丽蓉休假在家，她时时刻刻哄着金宝儿，陪着他玩，自从养着独苗苗后，张丽蓉就调去了一个轻松的岗位，加班她也不去了，就想着回家看自己的独苗苗。
张丽蓉看着蹦蹦跳跳的金宝喃喃道:“……我怎么感觉还是这么累呢？”
“柳燕子人跑哪去了？我在家她人呢？”
张丽蓉左右看了看，她抱着金宝儿出去找人，随后张丽蓉发现柳燕子竟然在主动帮隔壁顾家干活，手脚那叫一个麻利。
柳燕子跟展艾萍道:“这位嫂子啊，只要我有空闲，你什么活都可以找我来干。”
展艾萍无语凝噎:“谢谢了啊。”
她其实也没啥活要干，但是隔壁家这小表妹就是要抢着干活。
隔壁这小表妹来了后，恨不得时时刻刻来她面前献殷勤。
那个狗腿劲儿，让展艾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柳燕子也不是她的下属，更不是她的亲朋好友，她赶都赶不走，柳燕子笑眯眯地一心殷勤讨好她。
张丽蓉气得要命，她把柳燕子叫回去:“你干嘛去帮别人干活？”
柳燕子道:“表姐啊，我实在是闲不下来了，家里要是没太多事，你让我帮别人家干活吧。”
这样正好能把她贤惠的名声展现出去。
“隔壁那展医生，我听说她可是医院的院长啊！多么响当当的大人物！”
一说起隔壁展医生的身份，柳燕子恨不得去她身边鞍前马后，这可是医院的院长啊！！！！
什么团长营长的，柳燕子不太懂，但是她觉得这个乡镇医院的院长，那肯定就是个牛逼的大人物，讨好她肯定没错。
“像她们那种大人物，哪是干家务活这种小事的人，我帮她做吧！”
张丽蓉瞪了她好几眼，心想这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整天献殷勤去给别人干活。
“你怎么就不去给隔壁牛嫂家干活，人家五个孩子呢，家务活多了去了，每天衣服都一大堆。”
“嗐……”柳燕子摆摆手，她大义凛然道:“我要服务医生，人家平时治病救人，不容易的。”
张丽蓉:“……”你还挺会捧臭脚的。
张丽蓉生闷气，不过她还算是赚到了，她没有气到展艾萍，倒是把隔壁家的牛嫂给气坏了。
牛嫂找牛政委闹:“你说隔壁家那姓张的是不是还对我有意见？你看她都矫情成什么样了，就养着那么一根独苗苗，还要找个人专门看孩子，她怎么不上天呢？”
“这也就算了，她让她的表妹去帮顾家媳妇干活，她怎么就不帮咱们家干活啊？她存心气我的！”
“我气死了！”
牛政委:“人家帮谁干活是人家的个人自由。”
柳燕子来家属院待了小半个月，展艾萍帮她联系了李主任，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就她那个手脚麻利劲儿，真不愁找对象，她很快就跟个男人看对眼了，美滋滋等着嫁人。
嫁人前回老家一趟。
柳燕子来来去去就像是一场风。
张丽蓉:“……”
柳燕子临走前还跟张丽蓉道:“表姐啊，你家真没啥活可干，你咬咬牙，自己一个人干了就算了。”
柳燕子在罗家待得心慌，迫不及待赶紧给自己找出路，她知道待在罗家是十分不靠谱的，现在好了，她已经找到合适的对象了。
张丽蓉气死了:“哪里没活干了？我带孩子累得我腰疼死了。”
柳燕子无奈:“可你又不把孩子让给我带。”
张丽蓉:“这是我的亲儿子，我当然要仔细看着……”
……
柳燕子走了，罗家恢复了平静。
罗团长问张丽蓉:“你还要再找个表妹不？我那边倒有个远房表妹。”
张丽蓉黑着脸:“你别再跟我提什么表妹不表妹的，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自己带着。”
*
顾相宜怀孕之后，他们夫妻俩经常上展艾萍夫妻家，他们家人多，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再加上顾相宜怀孕反应挺大，吐得厉害，两人都追着唯一的展医生问东问西。
展艾萍教导小弟给她单独做孕妇餐。
顾相宜怀孕后，口味捉摸不定，一会儿爱吃酸，一会儿爱吃辣，一会儿又要吃酸又要吃辣。
今天家里煮酸辣粉，几个孩子都馋的要命，守在厨房门口，就像是四只摇着尾巴的小狐狸，眼巴巴地闻着味儿。
红薯粉已经煮的晶莹透亮，弹性韧劲十足，上面飘着红辣酸爽的汤汁，撒上清脆的香菜和葱花，展艾萍又加了点白芝麻。
锅包肉兄妹和陆呈这三个大孩子挺能吃辣的，顾相宜一边馋，一边只吃个三两口，还有个也不能吃辣的小棉花陪着她。
展艾萍道:“等会你口味又变了。”
小汤圆推荐道:“姑姑吃甜的吧！甜的解辣。”
锅包肉道:“吃咸的！”
陆呈道:“吃鱼吃鱼吃鱼！我们去抓鱼！”
因为顾相宜口味变得快，吃得少，这一群小狐狸就跟在旁边捡现成的吃。
顾相宜哼了一声:“你们当我是猪吗？吃那么杂，什么都吃啊。”
“嫂子，我突然想吃红薯稀饭了。”
展艾萍道:“给你烧一锅。”
小汤圆立刻道:“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陆呈:“赶紧走，她等会还想吃野菜窝窝头。”他只想去抓鱼，不想去挖野菜。
锅包肉:“看着姑姑吃，我们吃地瓜干。”
……
顾相宜养着胎，没事逗逗孩子们，日子过得十分快活，她跟展艾萍道:“嫂子，我得跟你学学怎么养孩子。”
“这三孩子收拾家里可真利索，头一次看到我都给吓坏了，居然还有专门的值日生，还有家庭清洁区，居然还有评分！”顾相宜同志头一次见到的时候目瞪口呆。
“姑姑，你住进来，也要检查你的房间哦……不过妈妈说你可以不遵守，你有宝宝，你有特权。”
顾相宜笑道:“那我还是遵守吧。”
这可是从小给孩子的胎教。
展明昭悉心照料怀孕的顾相宜，展艾萍发现自家弟弟要当爸爸后沉稳了不少，做饭的间隙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本书，难得啊。
顾相宜午睡的时候，他也拿着一本书守在旁边，整个人安静祥和，穿着这个时代典型的白衬衫和军绿色长裤，棕色的皮带，像是一个文艺小青年。
跟最开始来滇省时见到的那个骚包样完全不同。
展艾萍回想起过去，在寨子里见到的展明昭，穿着个民族小短褂，露出两条并不壮实，却还有点肌肉线条的胳膊，额头上绑着类似抹额的红色珠串绳子，皮肤晒成健康的巧克力色，皮肤的颜色越深，反而让他的五官变得坚毅立体，变白了的他反而没那么出彩惊艳，让人一眼难忘，而是多了一抹淡雅的沉稳。
变白了后展明昭的万人迷属性减弱了不少，缺少了另类的野性美，失去了让人惊艳的五官立体感，但还保留着好人缘。
展艾萍小声问他:“最近看什么书？还是外文书呢。”
展明昭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这是领导给我的。”
看着展艾萍，他沉默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姐，我想努力一把，也许能被推选去读个大学。”
展明昭的这句话简直石破天惊，展艾萍惊呆了，天啊，有一天她弟居然要求主动去读书，还要去读大学。
“我在写入党申请，等我入党了，在工作中积极表现……领导说我有口语天赋，去正经读个大学，将来说不定能成个外交官。”展明昭越说越有点自嘲的吹嘘，实际上他自己也很难相信自己会去读大学。
展艾萍惊呆了:“你，你想去读大学了？”
展明昭嘿嘿笑道:“姐，你看，现在我要当爸爸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努力一点，嗯……读个大学出来，我也当个厉害点的干部，至少让相宜和孩子有更好的待遇和生活。”
“别的我也学不来，学各种地方话跟人聊聊家常——我好像还挺有天赋的。”
虽然他跟顾相宜也不算太缺钱，生活上过得去，顾相宜的娘家好，他们展家也不算差，光靠家里也挺没劲的。
说到这里，展明昭说了声:“姐，你不会笑话我吧？”
“当然不会啦！”展艾萍十分开心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下，“有志气，就是啊，当了爸爸后要负起责任来，好，去考个大学吧！”
“姐姐也觉得我弟弟很有当外交官的天赋！”展艾萍激动莫测，她觉得这事说不定真能成。
展明昭哈哈一笑:“姐，什么考大学啊，现在是推选上大学。”
“刚工作的时候我也没想到我还能这么受器重，毕竟——姐，你也知道我小时候的学习不行啊，后来又是那几年，什么都没学到，下乡去当知青，更是接触不到那些了。”
“以前小学时我学那些洋文还挺头疼的，这两年重新捡起来，我居然发现挺简单的，当不上什么外交官，应该能当个翻译吧。”
展艾萍鼓励道:“自信点。”
“我现在很自信啊。”展明昭合上书本:“姐，我现在有个初步的计划，现在先等相宜生了孩子，然后我呢，入党，认真工作，评选优秀党员，最快孩子出生后，或许明年能有机会推选上大学……后年，大后年应该也有机会，随机应变吧。”
“幸好现在不用高考了，要让我去参加高考，我也考不上啊。”
展艾萍:“……可万一明年恢复高考怎么办？”
“啊？”展明昭眨了眨眼睛:“姐，你别太乌鸦嘴，应该不可能吧？”
展艾萍无奈，她心想，偏偏就是明年恢复高考呢，她这个臭弟弟，还想着四九年入国军吗？
“我可不是乌鸦嘴，而是大概率的可能。”展艾萍低声道:“人家马校长找我聊天了，推测等个一两年，或许两三年就要恢复高考了。”
“弟，姐姐我觉得，你不如从今天开始备战高考，你备战一两年，你赢在起跑线上，你肯定能成为恢复高考的头一届大学生。”展艾萍努力给他打鸡血。
展明昭:“……我没自信了。”
“姐，我考不上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