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师是个中等身材的女人, 留着贴耳的短发，圆脸，丹凤眼，带着银边眼镜, 笑起来十分和善, 她跟展艾萍道:“我仔细看过这小家伙的作业, 是班里写得最好的了, 听说还写了三份。”
给学生们布置的暑假作业，一般在新学期的开始，老师并不会刻意去批改检查, 只是随意翻翻, 不追求对错, 查阅每道题是不是已经完成。
布置的日记和作文亦是如此, 老师们不会太认真的检查内容。
可是班里当当的暑假作业太特殊了, 姜老师一下子就给记住了，她们当老师的，对每个学生的字迹都眼熟, 不说了然于心，可那些写字端端正正的，都是在老师面前挂了号的。
一个班里, 有几个写字好看的不容易, 大部分小学生的字都丑的要命。
姜老师单独挑出了班里“当当”的那份作业, 跟其他年级的老师聊天, 结果——我豁，居然三个年级都有同个字迹。
这就让人惊讶了。
而字迹的主人, 竟然是个都没正经读过小学的孩子。
姜老师:“……”
展艾萍道:“跳级啊, 我家孩子还太小了。”
展艾萍也知道自家锅包肉可能并不需要读一年级, 可他年龄真的太小了，上个一年级都勉强。
放在以后，读小学的年龄规定的死死的，不准提前上学，很多班级，幼儿学前班的时候已经把一年级的内容上完了，可他们一年级的时候，照样还得上一次一年级。
孩子们去学校读书，不仅仅是去学课本上的知识，还是他们逐渐接触社会，参与交际的过程。
展艾萍也担心跳级太多，孩子与同学之间年龄差太大，不容易成为朋友。
展艾萍也有过学生时代，其实她知道，学校和老师的作用是有限的，主要还是看一个人的自觉自学能力，她以前数学成绩好，根本不用老师教——她上课也不是特别听讲的好学生，数学考试照样考满分，但是她的语文……那就很拉胯了。
某人还嘲笑过她写的日记。
一个语文成绩只能说是没拖过后腿的人，她居然还出了书，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意思。
姜老师:“你家孩子长得挺高，不说年龄，坐在班级也不算太特别。”
展艾萍注重给孩子补充蛋白质之类的营养，两孩子比同龄孩子高不少，别看锅包肉这孩子不怎么出去玩，为了不比妹妹矮小，他在家蹦蹦跳跳，盼着自己快快长高。
这时候的孩子，要么是个小瘦猴，要么养的胖墩墩，锅包肉和小汤圆这样身材匀称的就显得十分出挑。
姜老师去一年级窗外看过了，原本以为自己要看到个小瘦猴，结果这锅包肉瞧着并不瘦小，脸蛋瞧着还稚嫩，身高跟普通七岁的孩子差不多。
……他妹妹竟然比哥哥更高。
“是不太高，但也不是我们班最矮的。”姜老师说着说着，问起了:“我瞧着展医生你在女人中算高挑了，孩子他爸多高啊？”
展艾萍笑道:“挺高的，比我高多了，一个熊。”
她跟顾晟都不矮，两孩子都比同龄孩子高挑不少，最近也一直都在长个儿。
姜老师:“……”一个熊？还有这样的形容？
姜老师欲言又止，“一个熊”什么的形容，真像是小学数学题上的描述语。
但她脑海里瞬间就有了画面，一个高大威猛健壮粗糙皮肤黝黑带着胡渣的男人。
“展医生你小时候数学成绩还不错吧。”
展艾萍:“……我小时候数学经常考满分。”她发现这个姜老师的思维很发散，怎么突然就跳到她的数学成绩了。
姜老师:“难怪。”
展艾萍:“……”
“展医生，你考虑考虑呗，实际上我觉得孩子跳三年级也合适，不过就像你说的，怕不适应，我看他在二年级里还不错。”
“你是怕拆散他们兄妹？他是有个双胞胎妹妹。”
展艾萍沉吟片刻:“姜老师，这样吧，我问问孩子自己的意见。”
“成，主要还是看孩子的意见。”
展艾萍原本是想着锅包肉兄妹俩一起上学，读一个班，彼此能有照应，但是……她也猜到锅包肉肯定是要跳级的，而小汤圆，让她老老实实读书就行。
等孩子放学回来，展艾萍问锅包肉自己的意见:“想不想去读二年级？”
锅包肉道:“妈妈，我可以去吗？”
展艾萍:“想去吗？”
锅包肉坚定道:“去！”
展艾萍:“……那就不能跟妹妹一个班了哦。”
锅包肉道:“我们也能一起放学回家。”
小锅包有自己的隐秘心思，他内心不太想跟妹妹一个班，因为妹妹长得比他高，别人知道他们是双胞胎兄妹还笑话他，说小汤圆更像是他姐姐。
锅包肉受不了了，不在一个班，不让别的同学作对比。
展艾萍道:“那好吧，那你去读二年级试试。”
展艾萍把事情跟顾晟说了下，顾晟也同意了，展艾萍看着他的脸:“你肯定很理解你儿子。”
顾晟:“……我小学也没比你矮。”
展艾萍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说你不在意，哈哈，你们男同志就是很在意身高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其实又又长得挺高的。”
顾晟:“我那会也长得挺高的。”
展艾萍:“啧啧啧——你能长这么高，比你兄弟都高，多亏了我从小到大的督促。”
顾晟抱胸无赖道:“……还又粗又长是不是？”
“告你耍流氓。”展艾萍瞪了他一眼，双颊飞上红晕，“男人多的地方，聊得都是浑话。”
两孩子要分班了，新发了一年级的书，展艾萍打算留着，再交一次二年级的课本费，孩子们上学去不同的班级。
“坏人坏人，哥哥是坏人！”
知道哥哥跳级了，要把她一个人丢在一年级，小汤圆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哭了好久，但是小锅包心肠很硬，想跳级的心丝毫不动摇，他抱了下妹妹，叮嘱道:“妹妹你好好学，哥哥我去二年级了，不能时时盯着你看书学习写作业，哥哥对不起你。”
小汤圆哭得通红的鼻子停顿了下，吹了个小气泡，她擦了擦眼睛，主动抱了下哥哥:“我舍不得哥哥。”
锅包肉故作遗憾道:“那哥哥留下来陪你好了。”
小汤圆抹了抹眼泪:“妈妈说圆圆很坚强的，哥哥你想去二年级就去吧……”
……
展艾萍听了两小崽子聊天，内心十分震惊，顾晟正抱着小棉花，逗着小女儿玩，展艾萍坐到他身边，欲言又止。
顾晟瞥了她一眼。
展艾萍道:“他俩的话你听见了？”
顾晟懒懒道:“听见了。”
展艾萍:“……”这兄妹俩就是两个小戏精。
她贴近了顾晟的耳边道:“咱家的这些孩子，戏真多，像你。”
顾晟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她:“像你。”
“你有空，要不你趁早送孩子去新班级？我有点事。”展艾萍要去医院迎接一个大检查，她要早点赶过去，但是孩子换了新班级，也是一件大事，想着顾晟可以抽空送孩子过去一趟，也不耽误什么时间。
“你是孩子的亲爸爸，也该去学校看看。”
顾晟道:“行。”
*
顾晟送两孩子上学，把蹦蹦跳跳的小汤圆送到了一年级，小汤圆进了班级后，开始了她的表演，红着眼睛，诉说着对亲哥哥的不舍，十几个同学来安慰她。
小汤圆:“我舍不得哥哥。”
“圆圆，还有我们一起上课玩呢。”
……
这样的画面，顾晟父子俩没有机会见着，顾晟送锅包肉去了二年级，姜老师已经在那等着了，姜老师瞧见一身军装的顾晟，她并不觉得意外，这边的孩子，大部分是军人干部子弟，有些父母双军人没空闲的，也会让士兵帮忙来接送照顾孩子。
姜老师瞧着顾晟面相年轻，跟小锅包有点相似，跟她在一年级见到的小汤圆更像，猜测他们可能有亲戚关系。
姜老师:“您是孩子的表哥？是他舅舅？”
姜老师上次听说这展医生的弟弟长得很清秀俊俏，她心想眼前这男人的确很俊美。
锅包肉道:“他是我爸爸。”
顾晟:“我是孩子爸爸，姜老师你好。”
姜老师错愣了一下:“哦，你是孩子的爸爸啊……”
姜老师下意识说些客套的话，脑海里却在不断的回响:一个熊，一个熊，一个熊……
长得确实挺高的，身材很好啊。
顾晟见姜老师的目光奇异，他嘴角一抽:“是不是孩子他妈妈说了什么？”
“哦哦没什么。”姜老师摇头笑道:“展医生她小学数学成绩很好吧。”
顾晟:“……”
顾团长猜测肯定是自家老婆说了什么。
把孩子送去了学校，拜托老师多多照顾，也就算了完成了任务。
*
孩子去正经读小学后，展艾萍就莫名感觉肩膀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孩子读了小学，学更多的知识，就会变得更加懂事。
沈丽清来她家闲聊，十分羡慕她:“你家孩子送去读小学了，我也想让孩子读小学。”
展艾萍:“读幼儿园也行啊，你家小鱼省心。”
沈丽清:“……也没那么省心。”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小展，你说我适合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呢？”
听到沈丽清的这个问题，展艾萍惊讶了:“你又想工作了？是因为孩子大了，觉得太清闲了？”
沈丽清:“我觉得我家小鱼太懒了，说他懒他还振振有词，说是跟妈妈学的，都是他爸爸，老王教的什么玩意啊。”
作为亲妈，沈丽清看不惯自家孩子的懒惰行为。
沈丽清道:“我要以身作则，给孩子做好榜样。”
展艾萍道:“要不干回老本行，去当老师，子弟小学还有名额吗？你去当老师好啊，还能照应一下孩子们。”
沈丽清摇头:“去不了子弟小学，现在子弟小学要求很严格，这两年上面的领导突然又抓学习纪律了，跟以前不一样，对老师要求也高，还要求是师范学校毕业对口老师……”
普通的学校对学习要求不严格，放在普通村里的小学，只要上过初中高中，都能在村小学里当代课老师了。
而干部子弟小学这几年要求还挺严格的。
展艾萍道:“要求严点也好，咱们也放心。”
沈丽清道:“毕竟领导的孩子也要在这里上学嘛。”
展艾萍道:“那你去镇上学校？”
沈丽清:“又不太想当老师……展医生，你别笑话我，我其实挺想去扫大街的，嗐，现在不是很多回城知青吗？工作太难抢了，安排不下，我听说陈圆回去之后，就给安排了个街道清扫的工作。”
“我不是笑话她，我就是觉得这工作挺适合我。”沈丽清坐正了身体:“我就想试试不带脑子不需要技术的工作。”
“你身上果然是文化人的异想天开。”展艾萍憋笑:“你自己家不扫你去扫外面，有想法。”
沈丽清:“当这种工人，我儿子女儿见了，才觉得妈妈很勤快啊。”
展艾萍:“……”
一个贤惠的人不喜欢被自己孩子说贤惠，同样的，一个懒鬼也不喜欢被自己孩子说懒鬼，沈丽清的孩子倒是督促她勤奋了。
沈丽清道:“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呢？”
展艾萍道:“你先把家里的院子打理好，做好眼前的事。”
“你带着孩子一起劳动，工作的事情慢慢找，再等段时间李主任那边应该会通知有一批安排给军属的工作，你有文化有知识，不难找着工作。”
“好。”沈丽清撸起袖子:“这次我要让我家大鱼小鱼尝尝他们妈妈种出来的小黄瓜。”
“免得他们总说我去展阿姨家偷菜。”
展艾萍调侃道:“读书人的偷是偷吗？这是光明正大的拿，反正我家菜也吃不完。”
*
哥哥走后，小汤圆一个人留在一年级，她表现很抢眼，人也大大方方的，更会撒娇卖萌卖惨，收获了很多好人缘，也正因为如此，她，圆圆同志，暂时还没有加入少先队员，没有戴上红领巾，但是——她已经是子弟小学一年级的临时班长。
临时班长试用期一个月，一个月后是否担任班长由同学们投票决定，如果她这个临时班长当得好，十月份他就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
她还要参加仪仗队的选拔。
圆圆小同志风风火火地开始了她的顾班长事业。
当班长也是个技术活，圆圆小同志很有事业心，因为当班长嘛，就要积极跟老师和同学交流，要做好带头作用，上课还要管纪律……唉，她好忙哦。
一回到家，小汤圆就跑到妈妈的腿边叭叭叭:“妈妈，憋死我了，我上课好想说小话，我好想搞小动作，可我是班长，我是管纪律的，我怎么能说小话，我怎么能搞小动作呢……”
小汤圆拖个小板凳在妈妈身边坐在，双手撑着下巴，压在妈妈腿上，她，一个一年级小班长，她很忧愁哎。
展艾萍原本在剥豆子，可听着女儿的话，憋笑着双手发抖。
她家大闺女，也没有别的优点，在妈妈面前挺实诚的。
当班长限制了她的发挥。
展艾萍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我们家圆圆很有觉悟嘛，对啊，当班长就要做好带头作用，要管好班级的纪律，还要认真写作业，这样才能让大家信服，认可你是个优秀的好班长。”
小汤圆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她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可我好想上课说小话，好想搞小动作，我也不想认真写作业……”
展艾萍努力保持作为亲妈的微笑。
这小破棉袄，就应该让她当班长，感谢子弟小学一年级的老师和同学，帮她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要不是这小家伙当上了班长，展艾萍就怕自己三天两头被叫家长，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就想搞东搞西，不好好学习，也不想写作业。
多亏子弟小学管得严。
展艾萍点了一下大闺女的额头:“那你就在脑海里想想吧。”
“咱们家圆圆要当好一个班长，一个未来的少先队员。”展艾萍心想自己这个令人头疼的小破女儿，最好一直当班长，当纪律委员，要严格要求自己。
小汤圆唉声叹气，皱成了苦瓜脸。
展艾萍逗她:“不想当班长啦？你不想当还有别人想当班长呢。”
又想当班长，又想搞小动作，哪来那么多好事。
小汤圆道:“我要当班长！”
她要当班长，还要加入少先队员，还要加入仪仗队，要戴上小红帽，还要敲敲打打奏乐升国旗。
“有志气。”展艾萍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心想前面吊着一根胡萝卜就是好，驴子也知道往前跑了。
她家的鸡，也等着晚点再杀，等到小汤圆正式当上了班长，小展同志一定要欢天喜地，这班干部的职位可不就是套在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
“咱们的圆圆一定要当好小班长。”展艾萍开开心心地鼓励女儿。
*
小汤圆这边开启了她的班长生涯，这一年级小班长，原本是哥哥锅包肉想干的活，但是他跳级了，也就没捞着班长的活，因为年纪不大，性格也不是特别凶巴巴，二年级班长是个镇场子的小胖墩，人家已经当过一年班长了。
锅包肉只捞到了一个小组长的位置。
眼看着妹妹当班长，哥哥锅包肉很伤心，他也跑到妈妈面前叭叭叭:“妈妈我想当班长，妈妈我想当班长……”
展艾萍:“先当好小组长，咱们明年当班长好不好？”
家里两个娃，各有各的愁，原本以为送去上学就安逸了，结果又出了新问题。
她儿子也要当班长。
“妈妈，你去跟姜老师说好不好？”锅包肉扯扯妈妈的衣服:“我要是当上了班长，我们顾家就是一门双班长。”
展艾萍实在憋不住了:“噗——”
怎么不给她来个一门三探花。
“妈妈，妈妈，我要当班长！我要杀鸡。”
展艾萍安抚他:“不当班长咱们也杀鸡，小组长也是长啊，跟妈妈的院长，爸爸的团长一样的，一样的。”
“不——”锅包肉拼命摇头，他的小组长听起来官太小了。
他继续央求道:“妈妈，你跟姜老师说嘛。”
还得让妈妈去讨官做，展艾萍捏捏他的小脸:“那不就是走后门，咱们要看个人能力啊，你要是做得好了，你肯定能当班长，又又先团结同学，走群众路线，让同学们信任你，下一个学年都投票选你……”
锅包肉变成了苦瓜脸:“……”
可他真的要当一年的小组长吗？他不要！妹妹当班长，他怎么能只当小组长呢。
最后锅包肉忍不住了，自己去跟姜老师提意见，姜老师也没给他安排上班长，而是成为班里的劳动委员，姜老师和蔼可亲道:“这是一个任务艰巨的职位，能不能完成？劳动委员要有很多的责任心，要为班级争荣誉！”
锅包肉:“……能。”
在小学生班干部里，最有存在感的要数班长、纪律委员还有劳动委员了，尤其是劳动委员，每天要安排劳动，管理班级小菜地，值日清扫，要登记要跟其他班劳动委员评分……还有每周的班级大扫除，更是劳动委员发挥作用的时候，安排扫地拖地擦窗户……要督促同学不能偷懒，监督好各项劳动工作。
姜老师班里之前的劳动委员管得不太好，他自己也想辞职不干了，姜老师就让锅包肉和之前的劳动委员两人先协同工作一个月，要是锅包肉干得好，下个月就是正式的劳动委员。
新官上任三把火，小锅包当上劳动委员后，也是干劲十足，他要把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要当优秀班干部，要当优秀少先队员，绝对不能落后妹妹，他要当一个优秀的好哥哥。
学习成绩要拔尖，别的也要争当第一，不仅在班级里管劳动，在家里也管劳动。
锅包肉背着小书包跑回家，一回家就认认真真制定劳动计划，他写了一大堆条条款款，把妹妹拉出来扫地擦桌子。
“妈，我盯着妹妹搞劳动。”
比起督促妹妹写作业，哥哥锅包肉更喜欢督促妹妹搞劳动，给小汤圆辅导作业太难了，只是盯着搞劳动就简单多了，她总没有那么多十万个为什么。
她不能逃避劳动！
展艾萍:“……”
小汤圆:“……”
小锅包干劲十足:“妈妈，以后家里的卫生劳动计划我来安排。”
“分给我和妹妹一块菜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