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累活可算是在母亲看病的问题上有了些进展。在和那沉默寡言的陆医生及其弟子几轮恬不知耻的battle下，方歆成功抢到了一个人民医院的床位，做完入院检查之后今天就可以入住，下周一早上安排第一台手术做肌瘤切除，陆医生亲自主刀。
“目前看上去肌瘤体积不大，所以我建议先保留子宫。如果检验结果有恶性病变的可能，我们再来讨论后续治疗方案。”陆医生认真负责到了最后一刻，等所有单子都打印完毕之后又反复叮嘱了方歆不要过度担忧，让她有点感动。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方歆立刻热泪盈眶地发出邀请：“陆医生，太麻烦您了。这都过饭点儿了，不如我请您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吃东西吧。几位医生也都一起来吧。”
陆医生还是老样子，直接谢绝了她的好意。
师傅不去，几位徒弟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大概是已经下班了的缘故，一个看上去资历老一些的大弟子笑着叹了一句：“家属您不用担心，我们今天都能沾到陆教授的光。”话音未落就被老专家斜了一眼，目光里有点警示他不要乱说话的意味在，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温柔。
大概是有家人会送饭过来吧。方歆猜测了一下这目光的深意，但也没想刺探人家什么隐私，所以笑了笑就赶紧带母亲离开了。
这位专业素质十分过硬的陆医生同时还拥有温柔体贴能送饭来的家人，不像她，在把母亲住院的事情安顿好之后还得重新奔波回伍延，给家里那俩大饿狼做饭。
不过，做饭方歆也就忍了，关键她好心好意做出来的东西还得被两位美食评论家挑三拣四：这个咸了，那个过火了，菠菜应该炒粉丝怎么能炒鸡蛋，气她真想撂下一句“不爱吃别吃！”
但她今天心情好，知道自己能忙里偷闲解决母亲治病的问题让她忍下了暴躁，微笑服务：“您这么会吃，要不明天您来做吧。”
即使她用上了敬语，但语气依然有点阴阳怪气的意味在，一下就被这十分擅长体察作者意图的语文老师抓住了深层次含义，并且立刻收到了一句反击：“怪不得现在都嫁不出去。”
嘿！软的不吃是吧？方歆放下筷子正要发作，却又被父亲抢了个先：“和你那男朋友怎么样了啊？都7年了吧，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会瞒着爸爸妈妈在C城连孩子都生好了吧。”这人边漫不经心地问着，边挑着她那炒过火了的青椒，一脸“能不能给爸爸点儿惊喜”的样子让方歆一阵恶寒。
“早分手了！”方歆带着点儿刚刚的怨气怼了一句，又想到什么赶紧补充，“我没看上他！”
父亲警告般地了她一眼，先是攻击她的态度：“吼什么吼？看把你弟给吓得。”
方歆带着点儿杀气把目光投向方韵处，小朋友果然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们俩，满满一勺饭忘记送到嘴巴里，现在沥沥拉拉地重新掉回了他的小碗中。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温柔端庄大气的好姐姐，方歆连忙切换了表情，又加了块儿牛腩到弟弟的碗里亡羊补牢：“韵仔不怕哈，大人说话，小朋友乖乖吃饭哈。”
但小朋友完全不理她的好心好意，咬了一口牛腩就吐了出来，然后直白地喊了一声：“咸！”
方歆有点抓狂，态度又有即将狼变的趋势：“咸你就多吃口饭啊！我第一次做土豆牛腩哪儿知道放多少盐啊！”果然就又把小朋友给吓得委屈巴巴的，眼眶都开始泛红了。
“停！不哭！吃饭！”方歆在空中做了几个手势，希望按到小朋友的开关，但是完全没用，小朋友的嘴都扁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始哇哇大哭，逼她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好！我答应你！我在家的这段时间不哭不闹乖乖吃饭，姐姐就给你买霸天虎！”
危机解除，方韵迅速变了个脸快快乐乐地端着自己的碗吃起了饭，方歆紧绷的神经刚放松一会儿，父亲叹了口气又继续说刚刚的话题：“我记得小伙子人挺不错啊。一天天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你就等等看，过几年还谁看得上你。”
好家伙，方歆都有点惊叹了。她爹一天天吐槽这个吐槽那个的，连她这亲生女儿都一万个不满意，竟然还有脸说她谁也看不上？更何况，这人不也就撞见过陆煦一次吗！还是个她现在想想都面红耳赤的时刻，这到底是怎么从那抱着他宝贝女儿啃得难舍难分的人身上看出“小伙子人挺不错的啊”！
思来想去都是她爹迫不及待要把她卖出去，卖个好价钱，方歆气得饭都不想吃了，瞪了那思想格外迂腐的人一眼，讽刺道：“我要别人看上我干嘛？看上我当厨娘还是做女佣啊！”
她当然也没打算和这人讲什么道理，飞快把碗里剩下的东西吃完然后起身离席，顺便发出罢工预警：“今天你俩洗碗。不爱洗就把碗全摔了，然后明天谁也别吃饭。”
看上去，目前全家只有她勉强会做饭这一点拿住了父亲的命门，方歆处理完积压工作又重新走进厨房看到盘子和碗干干净净不由得心情大好。意料之中的洗洁精没冲干净，她一边等着猪蹄焯水一边又重新冲了一遍餐具。
过于安静的环境总是让她的思绪飘得很远，特别是今晚吃饭的时候有些人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她现在正处于这位“哪壶”同志的舒适区——厨房。
果然谁来提分手谁的心里就会坦然许多，方歆感觉这次的自己比上次长进了不少。至少这4个月以来，她感觉周围的一切精彩纷呈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也只有在这个久违的悠闲夜晚，她才稍微多想了他一阵儿。
一开始是为了把猪蹄做好所以想这位大厨师的菜谱，之后就顺着菜谱一发不可收拾地想他看到她吃菜时无比满足的笑；想他们猜拳决定谁来洗碗，想她每次输的时候他都要很不正经地站在她身后监工，从背后抱着她除了捣乱什么也不干……
父亲说得对，她不需要谁再看得上她了，因为她在最好的时光里被那个男孩子看上了，之后是谁都不再重要。
“这么晚还不睡觉，偷偷摸摸地干吗呢？”
父亲带着点儿困意的责备打断了她的思绪，方歆撇了撇嘴，指了一下高压锅。不用多余的解释，父亲便无话可说地点了点头。这大保安勘察完了家中异常状况便要离开，走出几步路之后又转过头有点犹豫地强调了一句：“少放盐哈。”搞得她有点无奈，敷衍地点了点头。
整个周末，方歆都在对章顺-伍延的城际铁路的无限感恩戴德中奔波于自己家和母亲的病房。她那热情无比的高中同学又来探过一次病，顺便还喊她参加班聚。母亲自然是让她抓紧出去社交，但方歆却对这许久未联系的局有点社恐，推说等母亲手术完没什么大碍才能放心出去聚餐。她那高中同学心领神会，直说大家时间都方便，让她走之前一定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那同学走后，母亲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一下她的头：“人家男孩子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迟钝还是故意要拒绝人家。”
方歆立刻献殷勤似的把苹果递了上去，连忙澄清：“妈您可别想多了，肖元哲天生热心肠，有事找班长听没听过啊？全班的事他都这么上心的。”况且，虽然她当时是团支书和这人传过一阵绯闻，但她记得这热心大班长是暗恋隔壁班支书的。不过这就没必要和母亲交待得那么清楚了。
母亲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吃了，而且从后面的话来看显然是被她给气的：“唉，你赶紧给自己定下来，我和你爸就真的能彻底踏实了。你一个人在C市，爸爸妈妈帮不上什么忙，你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母亲不吃她自己吃，方歆咬过自己没送出去的苹果，笑着拍了拍母亲的手开了句玩笑：“妈，C市快2000万人呢，我这要是都被欺负了也太倒霉了。”果然听到母亲拿她没办法似的叹道“你这孩子”，方歆咔嚓咔嚓啃着苹果，决定对母亲的担忧充耳不闻。
但母亲大概是挺无聊的，又重新开始唠叨了：“歆妹儿，真没想过回来吗？爸爸妈妈不求你赚什么大钱，我们退休工资够用的，你也别想着为韵仔操什么心。我们生的娃，我们肯定得自己养大。”
方歆眨了眨眼睛，试图露出一个自私自利的笑容澄清自己：“妈，您别把我想这么善良。我知道您和爸爸钱够用，我也从没过想当什么扶弟魔。”
苹果啃完了，为了避免母亲又要顺着这个话题和她生发，方歆迅速抓过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写周一要交的报告，否则唠叨就真听不完了。母亲看她忙起工作果然就不再打扰她，只是却并不打算给她营造什么安静的办公环境，竟然直接加入了隔壁的病友及病友家属聊天小组。
几位阿姨们聊得热火朝天，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对她不吐不快，竟然运用起了自己突出的煽动技巧把话题引到了阿姨们所喜闻乐见的婚恋观方向。方歆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感觉每句话都在内涵自己，但还好她早就对这些话点满了防御属性。
“唉，你们说现在这年轻人都怎么了？一个个不结婚不生娃的，甚至连谈朋友都不谈了。”
对不起了阿姨，年轻人工作压力大，交往成本高，谈恋爱不如单身经济实惠啦！方歆一边给那专家报告划着重点，一边心里默默反击。
“是吧，一个个都没我们那会儿纯粹了，感觉现在的孩子越想越多了。”
不想多点儿怎么行啊？人是会变的，年轻时不多想想，等到中年老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被对方拿捏地死死的，她可不想这样。
只讲大道理是没办法起到突出教育目的的，方歆听着就发现几位阿姨忽然找到了个杰出典型案例，试图进一步论证自己的观点。只是怎么忽然就开始讨论编排主治医生的儿子了呢……
“我看陆医生也为自己儿子操不少心，头发都掉没了。”
方歆忍不住笑了起来，想着这话要是被那不苟言笑的医生听到，大概他晚上来查房就得买一顶假发撑场面了。
“啊？我记得小伙子模样挺周正的，工作也争气，还没找着对象呢？”
最晚入住病房的母亲显然有点跟不上剧情了，忽然插了一句向其他病友们确认信息，而且方歆隐约察觉到了母亲有一丝兴高采烈的意味让她十分无奈。
这人该不会已经疯魔到要开始撮合她和那萍水相逢的主治医生儿子了吧……
临床的阿姨一声操碎了心的长叹后，方歆察觉到母亲运筹帷幄的目光一下子就扫了过来，她应激反应似的从凳子上跳起来要走，但这小九九一下就被母亲发现了。
“歆妹儿今天多待一会儿吧。”母亲演技了得，给她找了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妈妈明天做手术，还有点害怕。你多陪陪妈妈，等陆医生查完房再走吧。”
方歆有点为难，发誓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回去当厨娘：“妈，我得回去给爸爸和弟弟做饭。”
“让他俩吃剩菜！”母亲今天有点儿罕见地兴奋劲头，都敢在40km之外和那大家长叫板了，“谁都没我女儿的幸福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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