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凶啊。”
许知泗接过袋子，没有生气，也没看里面是什么，就直接拎在手里，迎着月光继续道：“对了，彭华约大家下周去榆林山庄露营，你要一起吗？”
榆林山庄。
重山市周边一个很火的度假村，建在榆平山半山腰，云雾缭绕，风景很好，山上有一座很灵验的寺庙，叫无名寺，陆越汐曾去求过学业，不久后的期中考试，她果然超常发挥。
“不去。”她果断道。
榆林山庄她是想去的，可她不想和许知泗这个混蛋一起去。
“可彭华他们挺希望你去的。”
“那也不去。”赵初态度依旧强硬。
闻言，许知泗竟一点也不恼，反而扯唇轻笑了声：“行，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转过身去，背影很快就溶在了楼道的黑暗之中，下一秒，楼梯间里闪过一道恍惚的光亮，应该是他开了手电筒。
赵初想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然后往回走，来到家门口，看到赵芹芬靠在围栏上，正盯着楼下望。
赵初想来到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
许知泗正巧从楼道里走出来，穿过几棵枝叶繁茂的榕树，往停车的地方走去，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外头暑气蒸腾，蝉鸣不绝于耳。
直到许知泗驱车离开，母女二人才转过身子，赵芹芬问：“你窗台上那件外套，就是小许老师的？”
小许老师，听起来真的很怪。
虽然心里腹诽，但赵初想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对，今天他送我回来，正好还给他。”
刚刚迈步往回走的时候，她已经提前想好了措辞。
足以应付“为什么他会送你回来？”、“你今天去哪里了？”、“你们是纯洁的师生关系吗？”等等类似的问题。
可令赵初想没想到的是，赵芹芬接下来的问题，居然全是针对许知泗的。
“小许老师人不错啊，有女朋友了吗？他多大年纪？还在上学吗？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名牌，是不是家境还不错？”
赵初想：“……”
这副打听女婿信息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快说啊。”赵芹芬催促道。
赵初想瞥她一眼，无奈道：“没有女朋友，年龄不清楚，应该比我大两三岁吧，家境也不清楚，应该还可以吧。”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赵芹芬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赵初想紧皱眉头：“你怎么回事？不是最讨厌染五颜六色头发的人了吗？”
刚刚许知泗虽然戴着帽子，但他那头蓝毛那么显眼，可不是区区一个帽子就能压住的，赵芹芬一定看到了。
可谁知，她居然丝毫不在意。
“你们学艺术的，有点个性不是很正常吗？和那些混街头的街溜子当然不一样。”她这么说。
赵初想：“……”
得，妥妥的双标。
赵初想天生招蚊子，刚刚和许知泗吵架的功夫，腿上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她不想搭话，干脆直接往家里走，却被赵芹芬拉住。
“诶，等等。”
“怎么了？”赵初想停下脚步。
面对她的提问，赵芹芬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局促地说：“刚刚我和小许老师聊了一下。”
看来，这是要提许知泗传授给她的“管教之法”了？
赵初想有点好奇，于是顺势接了话：“你们聊什么了？”
可是转念一想，管教之法能有什么？无非是循循善诱、好言相劝、严词厉色、断掉经济、棍棒教育……根据孩子的叛逆程度决定，由浅至深。
像她这样不和家里通气就独自跑去外地集训学艺术的，应该已经上升到“断掉经济”这个层次了吧？
夏日的风不是和煦的，而是带有黏湿的潮意的。
赵初想站在灌满黏湿晚风的走廊里，拍死了一只企图来她胳膊上吸血的蚊子，随后站定，默默等待着来自赵芹芬的审判。
因为已经预知了结果，所以，她并不忐忑，只是很想验证许知泗的想法。
然而，预想的审判结果却并没有降临。
对面的赵芹芬叹了一口气：“他说，你一个女孩子，做出这种决定一定很艰难，独自一人在阳京，也过得很辛苦……想想，妈妈知道错了。”
“你足够懂事，懂事到让我以为，我根本不需要放太多精力在你身上，可是，人又不是生下来就会懂事的。”
赵初想：“……”
在赵芹芬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想直接走掉，现在的一句抱歉，根本不足以抵消那么多年的忽视。
可是，在听到第二句话时，她的腿却像灌了铅一般，走不动了。
赵芹芬越说越激动，她直接上前拉住赵初想的手，颤抖道：“我知道你怨我，更怨爸爸，但是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想想，再信妈妈一次，好吗？”
赵初想默然。
所以，这就是许知泗所谓的“管教之法”？原来，他并没有帮着赵芹芬管教她啊。
“他还说了什么？”再开口时，赵初想的声音有些哑了。
赵芹芬一愣，似乎在反应“他”是谁，反应过来之后，她继续道：“他还说，我得好好哄你，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吃好吃的东西，做好玩的事情……我们下周去榆林山庄露营吧？你看怎么样？”
下周、榆林山庄。
赵初想脑海中的弦一绷：“为什么是榆林山庄？”
“是小许老师推荐的，他说那里还不错，他认识山庄的老板，可以给我们安排最好的游玩行程，你如果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闻言，赵初想不自觉回想起了许知泗临走前的神态——虽然是戏弄，却带着如同上帝视角的笃定。
他的确是故意的。
突然，赵初想闻到了自己身上散发的橘叶味道，在这种味道的调和下，连燥热的风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她对赵芹芬笑了笑：“好啊，那就榆林山庄吧。”
-
没了外套的卧室，仿佛失去了灵魂一样。
赵初想洗完澡之后，站在床边，看着空荡荡的窗台思考了一会儿，来到客卧，敲响了赵初聿的房门。
“怎么了？”赵初聿打开房门。
他今晚接近11点才回来，也不知道干嘛去了，眼底的疲态十分明显。
赵初想直切主题：“你会装滑板架吗？”
“会啊，怎么了？”
“帮我装一下，我想把我的滑板挂在墙上。”
“行啊，明天吧，我好困，要睡觉了。”
赵初聿说完之后，就作势要关门，却被赵初想用脚抵住。
“不行，今晚就要装好。”
赵初聿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呼：“我刚洗完澡，你就让我帮你干体力活？差一天也不行吗？”
“嗯，不行。”赵初想点点头。
……
最终，赵初聿还是搬来工具箱，在赵初想卧室窗外边上的墙上装了一个滑板架。
赵初想从储物间里将上次许知泗给她买的滑板重新拿出来，用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测试了一下滑板架的承受力，才放心地将滑板放了上去。
又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赵初聿见赵初想搬出这个已经被他遗忘的滑板，有些不解：“不是不滑了，也不去浅江公园了，所以用不到了吗？”
“我又打算去了。”赵初想道。
赵初聿冷笑一声：“你们女生就是善变。”
见赵初想不搭话，还在自顾自地欣赏滑板，他又追问：“是因为‘4’吗？姐，说真的，‘Apollo’已经参赛了，板上钉钉，你还去找‘4’干什么？他多危险啊。”
前面说了什么，赵初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听到了最后的“危险”两个字。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瞪了一眼赵初聿：“网上怎么说，你们就怎么信了？有没有点是非判断的能力啊？一群乌合之众。”
平白被骂的赵初聿脸都绿了，他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辛辛苦苦帮你装架子，你居然还这么说我。”
此话一出，赵初想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情绪是有些激动了，于是又耐心解释了一遍。
“网上说的都是假的，人家‘Apollo’回国之后就住在‘4’家里，他们关系好着呢，根本没有什么霸凌，也没有什么抢女朋友，都是无稽之谈。”
赵初想本意是解释，可赵初聿却抓住了她话里的其他关键点。
“等等，你怎么知道‘Apollo’住在‘4’家里？”
“你和‘4’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夺命两连问。
赵初想懒得解释这么多，直接背过身去：“总之，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而且，经过今天之后，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默契——
窥探着彼此的秘密，却始终为对方保留着一方隐私天地。
不多问，只做事。
赵初想喜欢这种微妙的默契。
不过，最后时刻，黑暗的楼梯口，许知泗拿到纸袋之后，看都没看一眼，难道是料定自己一定会把通行证放在里面吗？
他好像比她想象中更聪明，更可怕，更了解她，也更信任她。
或许，自己应该再信任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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