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过宽阔中心大街,路边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沈述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这两年经济下行,曾经繁华的中心大街此时也是一片萧条,不少门头店都贴上了“吉店转让”的告示,而人最多的地方,缺是医院。


    车子在医院前停下,沈述抽出一张纸币递给司机,立即下了车。


    “等一下!还没找钱呢!”司机捏着一沓零钱喊道,但那位奇怪的乘客早已不知去向。


    沈述来到医院旁的老旧居民楼,抬头看过去,数了数,一共五层。


    他深吸一口气,进了居民楼。


    另一边。


    旁边的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丝愁苦,日复一日往医院跑,却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无论是身体还是钱包。


    医院门口的长台阶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扎着两只可爱的羊角辫,穿着厚厚的毛衣,毛衣领口袖口起了一层脏兮兮的毛线球。


    她手里拿着一只粗糙的氢气球,正仰头看着气球上的小狗图案,白嫩的小脸上荡漾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


    小女孩面前蹲着一个中年男人。


    应该还不到中年,只是被生活的寒风吹得满脸沧桑,短短的头发中夹杂了不少白发,身上的衣服也不知穿了多少年,已经磨得发白。


    他眉心一道深深的沟壑,牵起小女孩一只手,无神的眼睛渐渐泛了红。


    良久,他忽然缓缓倾塌了身子,双膝着地正正跪在小女孩面前,双手伏地,慢慢磕了一个头。


    哽咽声传来:“闺女,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本事,实在是凑不到钱给你看病了。”


    男人的手臂上十几处针眼,整个人瘦骨嶙峋,风吹红了鼻尖,风干了眼泪形成一道道泪痕。


    小女孩歪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天真地拍着小手,口齿不清的亲昵地叫着“爸爸不哭”。


    三年前,可爱的小天使降临人间,为这个家庭带来无尽的喜悦。


    可是天使终归不属于人间,只短短三年,一场大病击碎了这个曾经幸福的家庭。


    小天使患上了白血病,伴随多种并发症,为了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母亲受不了了,在一个夜晚留下一封书信后悄然离开。


    但即便如此,父亲也从没想过放弃,能借的亲戚朋友借了遍,可大家也都不富裕,也拿不出几个钱。后来父亲多次卖血染了一身病,他剑走偏锋孤注一掷,只希望天使能在人间多驻足几年。


    可手术费还是遥遥无期。


    今天,孩子被医院停了药,停药的结局就是,等死。


    男人跪地一个响头,是对女儿无能为力的抱歉,也是对女儿曾经为他带来幸福和喜悦的感谢。


    然后,尽了人事,只能听天命。


    居民楼前面的蛋糕门头店前,身穿围裙的中年女人抱着双腿呆呆坐在门口,手中的烟慢慢燃尽,挂着长长一条烟灰。


    她双目无光,身后一排门头店都挂上了“吉店转让”的牌子,只剩她一家,可屋内连一个顾客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三年前她向银行做了房屋抵押借贷盘下了这间店,因为地段好,所以开始生意也不错。


    但同时,商业用电、昂贵的房租、渐行渐少的顾客,已经无法支撑继续运营下去。


    下个周,银行就要过来收房子了,她和唯一的女儿,马上就没有家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生活好难啊,承载了所有梦想和期待地方,已经开始一点点分崩离析。


    烟灰落地,被风儿吹散。


    “啪!”


    倏然间,一张印着富兰克林头像的钞票随着冷风而来,猝不及防落在脚边。


    女人愕然地捡起钱,抬头看过去。


    是美元?真的假的?


    男人牵起女儿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笑着:“闺女,爸爸今晚带你吃大餐好不好。”


    “呼——”


    风声响起,一张百元大钞忽而落在身上,夹在了领口中。


    男人愣了许久,反复看着手中的美元,不知是真是假,良久,他随着钞票飘来的地方看过去。


    商场楼顶,一个黑影笔直伫立着,忽而抬手用力一扬,无数钞票漫天飞扬。


    “各位!要好好生活啊,既要努力也要爱惜自己,生活总会馈赠给努力的人!”


    越来越多的钞票随着风儿吹向每个人,那些原本失去了光的眼眸忽然感受到了神圣的光芒,惊喜的微光夹杂着小小的火焰在眼中跳动。


    阵阵惊呼声响起,在场的人纷纷弯腰捡起一张张崭新的钞票,呆滞许久,红了眼眶。


    男人抱起女儿,紧紧抱着他唯一的念想,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笑问道:“闺女,人间很苦,可是,在人间多留几年吧。”


    沈述换了无数地方,来到最后一栋居民楼,将袋子里最后一沓钱扔出去,站在楼顶垂首看过去。


    舒坦了。


    神奇,胃也不痛了。


    “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他听到底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


    男人抱着个小女孩,牵着她的手冲自己挥不停。


    “暮折晚!”沈述喊了一声。


    男人:“什么?”


    “暮折晚的钱,去谢他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天降横财的新闻更具爆炸性。


    短短半小时,有人在街头撒钱的新闻冲上热搜。


    暮折晚的粉丝也随着这条横空出现的热搜不断增多。


    网友们集体沸腾了:


    【我的妈还真有人撒钱!这是什么神仙啊,我今天为什么没去,我恨!】


    【撒钱的是谁啊,只听他喊说是暮折晚的钱。】


    【而且撒的还是美元,撒人民币会缩短钱币流通寿命,涉嫌违法,美元就不管了哈哈哈。】


    【撒钱的哥哥撒钱的方位还比较分散,人也少,避免了踩踏事故,哇哇哇心细如丝。】


    【不知道哪路天使,逆光看不清脸啊,只能确定是个男的。】


    【真的感谢,我们公司解体了,我这个月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差一点就露宿街头了,这笔钱救了我,谢谢!希望暮影帝越来越好!希望撒钱的哥哥也平安顺遂!】


    【这两年太困难了,无数次想过一了百了,但是!只要不放弃生活的希望,未来都会好的!】


    【天使哥我爱你!!!求求大家看看天使哥到底是谁,等我有钱了一定会还给他。】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不仅仅是白得了钱的问题,而是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望见了曙光,振奋人心,带来新的希望。


    【听声音感觉天使哥好像是沈述?】


    【???喊暮折晚老公的那位么?】


    【对,但不能确定,只是觉得像,没确定的事儿大家也别到处乱传。】


    【啊这啊这,感觉应该是的,沈述该不会真的和暮折晚有啥关系?】


    【我去,有点好嗑啊,我赚钱你撒钱,一起造福人类。】


    网友试图把这位撒钱的天使哥信息扒出来,但当时沈述站得高,又是逆光,大家根本看不清脸,只能通过声音判断感觉像是沈述。


    不管是不是,人总要有个信仰,沈述的微博粉丝在短短几小时内狂涨大几万。


    沈述回家的时候,刚好碰到从外面寻他回来的暮折晚。


    “去哪了。”暮折晚拉住他的手,轻声问道。


    沈述仰起头,笑道:“去撒钱了,你的钱。”


    见沈述恢复了些精神,脸色也没那么苍白,暮折晚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开心么?”


    “挺开心的。”沈述看着他的眼睛,唇角一抹浅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要是也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就好了。”


    暮折晚愣了下,曾经的回忆涌上心间。


    他抿了抿嘴唇,抬手轻轻抚摸着沈述的头发,微微俯身尽量与他保持平视:“你开心就行。”


    沈述眉头一皱,反问道:“我这样糟蹋你的血汗钱,你不生气么?”


    “只要能让你开心,就不是糟蹋。”


    沈述听到这句话,呼吸倏然一滞。


    这男人以前也这么会撩么?应该是的,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死心塌地。


    “那我明天还去撒钱。”沈述笑嘻嘻道。


    “好,我帮你提袋子?”


    “不要,讨厌你,不要跟着我。”沈述疾步进了家门。


    没人看到他嘴角那抹欣慰的笑。


    晚上。


    暮折晚收拾着行李,抬眼看着倚在床头看动画片的沈述。


    “我要去国外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大概有两周不在家。”


    “嗯。”沈述看也没看他,敷衍了声。


    “我帮你预约了医生,如果需要动手术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助理会陪着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和他说。”


    沈述心道他这还算有点良心。


    但掐指一算,不对,如果近期动手术就会和综艺节目冲突。


    这样的话手术就只能往后推。


    他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并没明说这件事。


    “冰箱里我准备好了食材,你炒一炒就行,胃不好更要按时吃饭,不要点外卖。”


    暮折晚说着说着,人还上了床。


    他靠着床头,轻轻揽过沈述的肩膀。


    但他明显感受到沈述在逃避他,身体变得紧绷后往旁边移了移。


    暮折晚笑笑:“我在想,两个周见不到,想你怎么办。”


    “你可以做一个我的等身立牌,随身携带。”


    “可是我更喜欢你的温度。”


    沈述想吐,肉麻死了,他到底还要卖多久深情人设?差不多得了吧,赶紧露出庐山真面目。


    “给我一个你的贴身物品吧,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可解千愁。”暮折晚说着,抚上他的手背。


    沈述想了想,拔了一根头发递过去:“我没什么饰品,这是最贴身的。”


    正常人看到头发多半是“你神经吧”,然后无情扔掉。


    谁知,暮折晚小心翼翼捏过头发,攥在掌心,随即低头亲了亲沈述的额前的刘海:“谢谢,受宠若惊。”


    沈述:……


    这个人不正常。


    但他没想到暮折晚更不正常的还在后边。


    暮折晚第二天就去蜜蜡店请了师傅将头发封进蜜蜡中做了个手环,就这样戴上了。


    沈述看着藏着自己发丝的蜜蜡手环,只觉得头皮发麻。


    关键是他还拔了自己一根头发,同样做了个蜜蜡手环,交给沈述,希望他也能一直戴着。


    沈述:谢谢,扔了。


    但思来想去,还是放到了抽屉最里面,让它永远不见天日。


    暮折晚出发去国外那天,沈述本以为能落得个清静,但一睁眼,就看见暮折晚正坐在床边。


    他已穿戴整齐,黑色西装内是细条纹衬衫,领口处的纯金藤蔓领饰包围着璀璨的钻石,奢华又矜贵。


    见沈述迷迷瞪瞪坐起身,暮折晚起身道:“我马上要赶飞机,最后看看你,再睡会儿吧。”


    沈述睥睨着他,见他眉眼舒展开,好像在等自己一个回答。


    这架势可不像是要人再睡会儿的。


    无视无视,躺回去继续睡。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


    沈述叹了口气,坐起身:“知道了,去送你还不行。”


    暮折晚立马给他披了件外套,沈述则满脸困倦跟在他后面到了大门口。


    “就送到这吧。”暮折晚忽然停住脚步。


    沈述无语。


    他是缺这一两步嘛,就为了这种事硬是把自己看醒。


    “一路顺风。”敷衍的一句,沈述说完回头要走。


    倏然间,腰间传来一抹温热,一只大手从后面穿过紧紧揽住他的腰身,把他往怀里揽了揽。


    接着,夹杂着热气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记得去看医生,我会给医生打电话。”


    “知道了,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回去睡了。”


    暮折晚倚着门框,若有所思望着天花板:“嗯,还真舍不得走。”


    见他一直磨磨蹭蹭,隐约间,沈述脑门好像出现了“╬”的愤怒符号。


    他抬手把暮折晚往外推:“一会儿迟到了又要怪我,快走快走。”


    暮折晚笑着摇摇头,倏然止住脚步,转身,抬手按住沈述的后脑勺,高大的身形微微倾下,手指发力,一瞬间,沈述的脸近在咫尺。


    他听到明显变得不稳的呼吸声。


    在力量的对决上,沈述向来只能惨遭下风。


    他挣扎了下没挣扎动,接着,炙热的呼吸紧靠过来,耳垂上瞬间落下一道柔软且温热的触感。


    刹那间,他只觉一股电流顺着血液蹿遍全身,热吻划过耳际,耳朵的温度瞬间升高。


    “走了,两周后见。”暮折晚直起身子笑道。


    “你!”沈述捂着发烫的耳朵,“疯子!”


    生气!他发誓要把他家折腾成垃圾场,衣服袜子乱丢,用过的碗筷也不洗哼,让他知道社会的残忍。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暮折晚上了助理的车,沈述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默默叠好被子整理好床铺,洗漱吃早餐,洗了碗认真擦过放在碗筷架上,做完这一切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事情很多,可还是觉得好无聊。


    无聊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摸过一看,是备注为“梅珑监制”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