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瑶根本就没有机会弄清楚为什么没有能量。


    只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听他们说,从破庙去风仟客栈,大约要一个时辰。


    他们拉扯着朝瑶往前走,前面的人骑马开路,这些马贼身上的恶臭熏得朝瑶眼睛疼,他们看向朝瑶的目光,贪婪又猥琐。


    后来好不容易走到了高地,朝瑶回头瞥了一眼那间关了她三天的破庙,它隐秘在山谷之中,连墙上都爬满了已经枯萎的草木。


    朝瑶这才发现,远远向下看去,那破庙藏在云海之中,根本就望不到底。


    一行人走到风仟客栈,将朝瑶的镣铐摘了,伪装成山上的猎户,将朝瑶围在人群中蒙混过关。


    魏文开了四个房间,将她放在最中央的房间,她的房间左右和对面,都是他们的人,连房间里面,也是魏文和李大邦日夜不休的守着她。


    一进房间,他们就给她重新带上了镣铐,还将她铐在了床边,让她无法自由行动。


    一切都只等天亮了。


    朝瑶知道,至少他们现在不会伤害她。


    靠在床上,在朦胧的油灯里,朝瑶听见李大邦和魏文的谈话。


    这些马贼,也像是昨日的她一般,话音中带着欢喜和雀跃,询问对方,


    “等出去了,你想干什么?”


    在他们的想象里,他们未来的生活,是极其美好和富裕的,一切都再不会和马贼两个字沾边。


    聊了不知多久,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除了雨声,外面出奇的静,朝瑶似乎嗅到了雨后翻起来的泥巴味,将身体全靠在床上,还有微微的震动。


    可这雨下起来,朝瑶一点儿也听不清外面的动静。


    朝瑶突然想起,今天在高地上,看见的涿光山的浓厚云雾,或许这场令人看不见山脚的浓厚云雾,就是这场雨的罪魁祸首。


    厚厚的,白白的,让人看不见山底的浓雾,身下又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雨水打击房顶传来的震动,但朝瑶知道,这是地下传来的。


    几乎是灵光一瞬,朝瑶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顿起。


    “他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


    “他究竟是怎么逃掉的!”


    “他怎么逃出去的!!!”


    按原书剧情,云雾缭绕,看不到山脚的高山,他一个眼瞎重伤的人,是怎么得救的!


    朝瑶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在脑海里向系统咆哮。


    为什么会没有能量?


    裴殊观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


    系统也懵了,这段剧情,原书里根本就没有啊,裴殊观在书里的正式出场,就是他摔伤重伤,在固国公府疗养,女主朝华,也借着表亲的身份,经常前去探望。


    系统也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从攻略任务开始,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宿主,冷静】


    【我们现在需要冷静】


    可朝瑶冷静不了,心里巨大的震荡感,让她不由自主的强烈呼吸起来,她的脸上血色褪尽,苍白得看起来十分虚弱。


    究竟是哪里不对?


    事情无法掌控,强烈的不安感,让她变得警惕起来,可一股睡意强制的涌上头脑,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困,几乎是瞬间失去了意识。


    她睡了?


    或许没有。


    她也不记得了。


    只知道有人突然冲进了这个居于正中的房间,


    “大当家的,快醒醒,有人给我们的饭菜下了药!”


    “好像是官兵,他们要进来了,快跑啊大当家的!!!”


    众人在这声嘶力竭的怒吼中睁开了眼。


    李大邦还陷在良田万顷的美梦当中,魏文已经起身去查看窗外,叮铃的雨声溅起,数十把火把将他们团团包围。


    他们跑不掉了。


    魏文慌了神,一只独腿站不住,差点就要往后倒。


    他瞪着朝瑶,眦目欲裂,


    “你个贱人!!!”


    可是外间已然传来了官兵进门的繁多而急速的脚步声,李大邦这才反映过来,他本想去捞朝瑶做人质,可外面已然传出来兄弟们从梦中惊醒,然后被杀的惨叫声。


    魏文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外面,也知大势已去,李大邦也惊得钉在了原地。


    事情怎么会这样?


    他们明明马上要拿到钱,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他还要接他老娘去享福呢......


    那些官兵已经杀到了这件房门的门口,他们正强势破开房门。


    李大邦回首看着朝瑶,三角眼里是决绝的愤恨,从怀里掏出那把朝瑶见过不知一次的匕首,狠狠向朝瑶扎去。


    朝瑶被枷锁锁在床上,下意识的躲,可魏文那根带着小刀的拐杖,也径直向她心脏插来。


    她躲不了了。


    瞳孔极具放大,倒影着即将刺入的寒光,迎接着近在咫尺的死亡。


    可乓的一声,她手上的枷锁断裂,一道力量拽着她向旁边移去,可就算是这样,小刀也从她心脏侧边穿过,霎时有鲜血涌出。


    在身后的刀光剑影中,朝瑶终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去。


    包围着客栈的官兵以为她是一个瘦小的马贼,顿时围了上来,想要斩草除根,可是火光之下,身着马贼衣服的人,可雨水浇灌下,却露出了一张娇美的女人脸,她的胸口,鲜血直流。


    还未等他们搞清楚情况,女人便直直晕厥过去。


    ~~~


    等朝瑶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山脚下的医馆里了,她的胸口被人狠狠划了一刀,但好在没有触及心脏,不偏不倚,刚好从心脏旁穿过。


    朝瑶低头看着手上的红线,不知怎的,它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最后那道救她性命的怪力,应该就是系统所谓的能量吧。


    “系统”


    “系统?”


    朝瑶轻唤系统,可没人应她,系统能量损失过多,陷入了长久的休眠。


    朝瑶抱着腿,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她好痛,她不想呆在这里了。


    身为这次行动的将领,周袁州认识朝瑶,但他没想到,会在绞杀马贼时,瞧见公主,她伤得极重,刺向她胸口的小刀,若是再偏上一毫,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这回他真是摊上大事了,这可是宣平侯唯一的外甥女,京城里臭名昭彰的朝瑶公主!


    “殿下。”


    周袁州向她行礼,


    “您还好吗?”


    朝瑶气急,抬起头瞧他,顿时胸口的伤口,疼得她直呼冷气,一双美眸潋滟着水光,


    “你觉得我好吗?”


    “卑职惶恐,望殿下恕罪。”


    “我明明明天就可以得救了,我舅父已经要拿钱来赎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个时候跑上山来剿匪!”


    平时又没见他们剿匪剿得这么勤快!


    周袁州摸了摸鼻子上隐形的灰,打个手势,身后有人端着托盘上前。


    托盘里是四散开来的佛珠,玉白莹润的佛珠,有的沾着泥,有的沾着血。


    “是有人报官,裴家公子遇难,我们在崖底,找到了一颗埋在血里的佛珠,然后循着佛珠找到了马贼的窝点。”


    剿匪只是顺带着的事情,但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也被打扮成马贼混在其中。


    周袁州本想借着这件事立个功,但没想到是捅了大篓子了。


    他瞧着朝瑶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


    “应该有一百零八颗佛珠,一颗是一里路,我们找到了八十七颗,因为京城最近戒严,人手不够,所以花了两天的时间。”


    朝瑶的目光,落在了那串佛珠上,裴殊观陪母亲礼佛,这应当是他母亲的遗物,和后来他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串佛珠很像。


    几乎是瞬间,朝瑶就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从崖底到破庙需要两个多时辰,这个期间他都没有昏过去,明明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也能咬牙扯断佛珠留下线索。


    朝瑶不知道他是怎么避开那帮马贼的耳目丢下佛珠。


    朝瑶只知道,他留下佛珠,明明有脱身的把握,却看着她为他的事痛苦奔走,甚至差点丧命。


    最后看她那一眼,也只是送她上路,并不是什么态度转变。


    他冷血到了骨子里。


    朝瑶已经很久没有生过这么严重的气了,她几乎是咆哮着置问周袁州,


    “他人呢?”


    “裴殊观,我说他人呢!?”


    “殿下,裴公子在隔壁房间。”


    周袁州瞧着朝瑶发火,小心翼翼的向后退,生怕把火落在了自己头上。


    朝瑶从病床上爬起来,挣扎着去找裴殊观,推门进去,却发现他还在昏迷当众,他身上细小伤口实在太多,还有医师在给他处理伤口。


    医师瞧见朝瑶闯了进来,有些诧异,但朝瑶身后跟着的周袁州赶紧示意医师闭嘴不要出声。


    这时候,谁说话谁倒霉。


    周袁州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是公主和裴家公子一起被劫持了,公主这边化名向霍府索要赎金,而那边裴家公子留下线索却并未告诉公主,害得公主险些被撕票。


    天啊。


    周袁州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心疼公主,还是心疼裴殊观接下来的遭遇。


    这位朝瑶公主,虽然长相娇艳美丽,但性格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他怎么样了?”


    朝瑶瞧着躺在床上的裴殊观,他阖着双眼,嘴唇一点血色也无,整个人病态得像一盏透明的琉璃灯。


    “回禀殿下,这位公子他失血过多,又反复高烧得不到救治,只一口气撑到现在,现下已经生命垂危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朝瑶命令医师,


    医师也算有眼力劲,哆哆嗦嗦的,放下手里的纱布,就往外走。


    朝瑶提着灯向前走,将灯放在床头,步床洒下来的床幔正好将裴殊观的脸遮了去,墨发顺着脸滑下,只露出一点精雕细琢的下颌。


    幽暗的灯火给裴殊观半边如瓷透的脸颊上了一层釉光。


    他身上还未包扎的伤口暴露出来,已经开始溃烂腐败,向外淌着血水。


    朝瑶白皙修长的手指撩起他鬓角被血濡湿的发,穿过乌鸦鸦的墨发,压在指腹中慢慢摩挲。


    他似昏迷中梦魇,不安的蹙起眉眼


    朝瑶澄澈的美目冰冷,还带着未尽的水光,低头靠近裴殊观,灼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畔,


    “公子......醒醒。”


    站在外面的周袁州和医师见到这一幕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的别过视线,不敢再看。


    而朝瑶的手,却捻着他乌鸦鸦的发,落到了他肩上的溃烂伤口处,狠狠的按了下去。


    新鲜粘稠的猩红血液顿时涌出,沾上朝瑶的雪嫩肌肤。


    伤口处爆裂似的疼痛传来,梦魇中裴殊观濡湿的鬓角冷汗淋漓,就连牙齿都打着颤。


    可朝瑶却并未搭理,手指继续向下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心中的不快,直到她的心脏开始疼了起来。


    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像是女子悲切的哭泣。


    朝瑶伸手抚摸上心脏,仿佛感知到了原主的呐喊,她在心疼裴殊观,她不想让朝瑶伤害他。


    朝瑶不管不顾那抽痛,执意要教训裴殊观,可是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站立不住,险些跌倒,疼得她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开始下流。


    “是你骗了我!”


    她跪倒趴在床前,手里却仍不肯放轻,她斥责另一个她,语音哽咽。


    “是你骗了我......”


    “他在你的记忆里,真的有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