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闻声收回手，缓缓挺起脊背，慵懒地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孩——脱去了外套的女孩穿着一袭纯白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可他却眉心蹙起，“你这穿的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希亚市提前入夏了？”
有这么夸张吗！
夏也低头确认自己的衣服——这长裙除了领口处漏了点皮肤，其他的不都是遮住的么？
但考虑到身份的差距，她还是敛起辩驳欲，礼貌地回答，“总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穿衣自由，如果给您带来不悦，还请见谅。”
两人似乎还在装作不认识。
江沉不置可否，紧抿着唇，换了个话题，“我简单了解了下公司的情况，裴一诺那个机械心计划的采访，是你这边在做？”
“是的总裁，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采访停一停吧，”江沉提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了个字，面无表情，“从今天起，你被调岗了。”
夏也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江沉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耐心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被调岗了。”顿了顿，复又郑重补了一句，“即刻生效。”
夏也想不通，“调岗？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你的工作没有任何差池。”
夏也更疑惑了，“那是什么原因？”
江沉不着急回答，而是缓缓起身，绕过实木桌，来到她的面前。垂眸，视线里，她头顶的高度堪堪达到自己胸口。于是自然地俯下身，与她目光平齐，“你的上司说你是采编部优秀员工，既然这么优秀，那也一定很聪明，不如自己猜猜看是什么原因？”
“……我猜不到，”夏也急急向后退了一大步，保持距离，“还请总裁明示。”
江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小心忐忑的样子，她慌乱失措的样子，她被逗的样子，都很可爱，甚至是……赏心悦目。如果没有外公交付的机械心计划，如果他不是江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也许一切都会不同的吧……
但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
他迅速收回思绪，直起身，微微颔首，回应着她质疑且警惕的目光，“给你调岗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缺一个助理，你刚好补空。”
夏也唇瓣微微开合，却欲辩无言。
江沉转身，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指了指桌上那堆杂乱无章的文件，“就先从收拾桌面开始吧，结束后去找行政申请一个小的工作台，就放我桌旁。”
女孩的眼神里充满费解。
江沉若无其事地绷紧唇角，“你以后就是总裁助理了，工位自然要在我旁边。放心，调岗不会亏待你，我已经通知人事部门给你涨薪了。”
夏也只能默默点头，低头收拾桌面。
咔嚓！
伴随着她弯下腰的动作，腰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和她同时抬起了头，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腰怎么了？”
江沉放下手中的咖啡，迅速起身，拉开椅子走向她，正欲关心，却见女孩捂着腰大退了好几步，“总裁我没事！您不用管我！”
江沉的脚步停在原地，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不禁莞尔，随后退回到座位，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一个号码，“找找腰扭伤需要的药，送到总裁办。”
几分钟后，前台小姐姐便抱了个小箱子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江沉示意她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临出门前，她还特意偷瞄了夏也一眼，目光里有些复杂的猜测。
前台小姐姐把门关上，偌大的办公室又只剩他们两人了。
江沉打开箱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他抬了抬手示意夏也过来，“你看看，需要哪种？还是说每种都试一下？”
夏也急忙摆手，“不用这么大阵仗，有个膏药就够了。”
“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就抓过她的细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沙发上。由于惯性，她重重地落下，又被坐垫柔软地弹起。
江沉站定在沙发旁，认真地撕开狗皮膏药外包装，“趴好。”
夏也手撑着沙发，终于对抗成功那股弹力，稳稳坐定。听到“趴好”这两个字，她猛然抬眼盯着他，细细打量，但看上去，他那副表情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使不得，您作为新任总裁，公司的很多情况都需要花功夫去了解，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她尽力压制住自己语气里的慌乱，“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贴膏药这种事真的万万使不得，我自己去洗手间贴上就可以了。”
江沉久久看着她，沉暗的眼眸盛满了晦暗不明的光影，“我们……有这么不熟吗？”
夏也被他问住，却也是坦诚回答，“于私，我们确实没这么不熟，我感激江沉救了我，以及那一锅姜汤，确实很温暖；但于公，我只是江总的员工，况且现在是在公司，上下级之间的相处本应如此。”
须臾，江沉终是同意了，把膏药递给她，夏也接过，捂着腰离开办公室。
-
中午，江沉出去应酬了。
夏也把桌面都收拾整洁后，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机，查看云端，再次确认，凌晨拍到的那一段视频已经上传成功。
习惯性的心悸自胸口处一阵阵传来，她熟练地掏出速效救心丸，不就水，吞下。眉心却久久拧着，松不开……
她脑海里反复回忆着医生当时的结论——“如果不移植心脏，你最多活半年。”
可她不想死……
叮铃铃！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是江沉打来的，“你从左边抽屉里找一下我的印章，等下财务部有人过来，你代我在那份文件上盖个章。”
“好。”
电话挂断，夏也按照江沉的指示去找印章，左边抽屉里的东西稍嫌杂乱，纤细的手指在其中不停翻找……忽然，她的视线被一抹银色紧紧攫住！
那是一张卡片，银色的底，正中间印着一个大写的“h”标志，字体是纯黑色。
她指尖轻颤着捏住卡片，缓缓拿到眼前，再三确认，和她凌晨在银色建筑门口看到的那张卡片，一模一样！
她当时亲眼看到那个黑衣男子拿着卡片刷开了暗门，江沉为什么会有这张卡？
看身高和体型，她确定那个黑衣人不是江沉。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沉和那些被关起来的仿生人有关？甚至……和机械心计划有关？
她思绪混乱，再次滑开手机，查看仿生人的位置，依旧在那栋牢笼一般的房子里。她深呼吸，忽然就做了决定——
她必须再次过去，拿上这张卡。
几分钟后，她顺利给财务部的人盖了章，定了定神，走出办公室，下楼拦了辆车，直奔郊外那栋灰色建筑。
-
抵达目的地后，阳光铺天盖地洒下，笼罩在那栋四四方方的建筑周围，似乎那灰色都变得不再肃敛。
夏也戴好口罩，快步走向暗门，深呼吸，拿起卡片，贴在右侧边缘处。
嘀！
门顺利打开。
她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急忙走进去，并把身后的门紧紧带上。
再次来到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那一排排铁笼依旧摆在冰冷的地面，夏也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从最近的开始，一个一个查看，搜寻着……
终于，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锁骨处的条形码，和编号，都与她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evil021。
没错，就是他！
可是现在，他却一动不动躺在铁笼里，如同死了一般。唯一鲜活的，是他镂空的左侧胸腔里，那颗跳动着的机械心脏。
夏也有些恍惚了。
此刻的仿生人身体完好无损，心脏依旧鲜活，就仿佛……那天的他，并没有从天台跳下去一般……
叮！
夏也收到一条短信，是医院发来的——明天上午十点，来医院签署机械心移植手术同意书，收到请回复。
夏也没有犹豫，在屏幕上打出“收到”二字，按下发送键。
她久久看着这颗心脏，眼泪怔怔落下。
于私，这是她唯一的希望，要想活命，必须换心……但于公，夏也根本无法忘记，这仿生人从天台跳下去之前说的那些话……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告诉了所有人，要抵制机械心计划……
两难的局面，大抵是人生常态吧。
嘀！
开门的声音，突兀响起。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