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庵并不大。从侧门进去,入眼的是一个百来平方大小的庭院。近正门处是一个大鼎,与鼎相对的则是正殿,上面不供奉别的神佛,只供奉了一尊高五尺的观音铜像,其左右是一对善财龙女。
正殿之后似乎还有空间,不过看得出那是尼姑们居住的后院。
庵内只有零散的几个女香客,一个十来岁的小尼姑正在扫地,殿内则只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尼姑当值,工作似乎是帮香客们解签。
除了她们之外,洲渚暂时未看到别的尼姑身影。
这规模比起后世的那些佛寺、道观可差太多了,但洲渚却很喜欢这儿的环境,它幽静又安宁,连观音铜像的神情都透着一股宁静祥和。
商人家庭出身的洲渚不禁跟池不故嘀咕:“这儿的香客这么少,尼姑们都是怎么经营这白衣庵的啊?”
池不故解释:“白衣庵是天宁寺和周围的村子资助修建起来的,不过朝廷也拨了百亩田给白衣庵,让师姑们自给自足。平日香客虽少,但遇到富庶而大方的香客时,白衣庵还是能得到不少功德钱、香油钱的。不过这些跟你关系不大,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洲渚道。
池不故不再跟她多言,走到那扫地的小尼姑身边去行了一礼,问道:“请问尽休主持在吗?”
“是你呀!”小尼姑显然认得池不故,她指了指后院:“主持在内室,贫尼去帮你通传一声吧!”
小尼姑跑进了后院,没一会儿就出来转述尽休主持的话,让她二人进去。
进了后院,池不故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间内室,里面有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尼正在缝衣服,见到二人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尽休师太。”池不故行了佛家的礼。
“池小施主第一次带人过来。”尽休慈眉善目地看着池不故,好像一位仁厚慈爱的长辈正在看自家的小辈。
池不故却没有真把自己当成尽休的小辈,她微微一笑,介绍道:“尽休师太,此女名洲渚,是一位浮客,机缘巧合下流落至此。”
尽休微微讶异地打量了洲渚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何想法,她问洲渚:“可是有什么隐情?”
洲渚看向池不故,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孰料池不故没有看她,更没有回应她的目光,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在说实话与撒谎之间纠结了一瞬,洲渚便声泪俱下地将她先前与池不故捏造好的身世告知了尽休。
在卖惨的同时,她不免思及自己远在另一个时空的至亲,想到最近的遭遇,更是悲从中来。
尽休微微动容。她听得出洲渚虽然仍有隐瞒的地方,可这份真诚却不似作假,因而洲渚所说的遭遇在她看来八成是真的。
“真是可怜。”尽休无比唏嘘。
池不故这时才似是感慨般说道:“这世上的女子大多不易,失去父兄庇佑后,就是无根的浮萍,永远生活在风雨飘摇之中。”
尽休看向池不故,脸上带了些笑意:“可池小施主不一样,你是蒲苇。”
“全靠师太相助,不故方有今日。”
洲渚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之中能推敲出来,池不故所说的浮萍是她自己,而尽休却认为池不故性格坚韧如蒲苇。
可见,池不故的身世应该也比较凄惨,只是池不故挺过来了,她坚韧不拔的精神令尽休十分欣赏,所以尽休帮助了池不故,获得了池不故的感激。
洲渚心想,既然池不故很明确地说尽休是个好人,还带她过来,那她就算不相信尽休的为人,也该相信池不故的眼光,不必再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在尽休面前露馅了。
池不故看了眼日照的方位,对尽休道:“师太,我还有些事要到村里一趟,但洲渚不便跟着前去,所以……”
尽休明白了池不故的用意,嘴角含笑道:“那就让洲小施主在此稍作等候吧!”
池不故这才起身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角之后,洲渚才收回目光,却猝不及防对上尽休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眸。
洲渚:“……”
许是尽休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又许是有池不故的话做底气,洲渚对尽休少了些客套与疏离,道:“师太您看起来不太像出家人。”
尽休没有生气,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小施主认为,出家人应该是怎样的?”
“出家人不都是看破红尘才选择出家的么?表情看起来应该是不悲不喜,不为外物所左右的避世模样。可您长得慈眉善目,待人又和善仁慈,笑的时候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亲近之感。相较之下,池不故反倒更像出家人。”
尽休哭笑不得,然后拉着洲渚谈起了佛理:“小施主认为怎样才算看破红尘?出家是为避世?悲喜又为何?”
……
池不故来接洲渚的时候,她如蒙大赦,匆匆跟尽休道别后,就拉着池不故跑了。
池不故蹙眉:“你怎么了?我还未向师太道别呢!”
“我已经替你尽了礼数,再待下去,可能下一个出家的就是我了。”
池不故:“……”
洲渚的表情过于夸张,池不故没忍住,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师太说我跟佛有缘,很多佛理我都有独特的见解。”
只有洲渚自己知道,她哪里是跟佛有缘,探讨佛理在她看来就如同探讨一门哲学。她对宗教哲学不感兴趣,但她有强大的哲学武器,那就是伴随她度过整个求学生涯的马哲!
池不故道:“官府对寺观户管理得比较严格,不是你想出家就能出家的。”
洲渚哼了哼,问:“你的事办完了?”
“嗯。”池不故顿了下,“你果然引起了杜嘉娘的注意,她向我打听你的事了。”
洲渚心中一提。
池不故又气定神闲地道:“不过我暂时替你圆过去了。”
“你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么?太吓人了!”
洲渚说完,瞄了眼池不故的后背。
后者似乎有所感应,内心挣扎了片刻便停下脚步,背对洲渚,轻叹道:“上来吧!”
洲渚笑逐颜开,一下子蹦到池不故的背上,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
池不故因为她大幅度的动作而晃了晃身躯,她急忙问:“我一点儿都不重,对吧?”
池不故翻了个白眼:“身体不重,力道却不轻,再使点劲,我的肩膀都要被你卸下来了。”
洲渚下意识卸力,再度虚环着她。
“驾!”洲渚玩心大发,轻轻拍了拍池不故的手臂。
池不故黑了脸:“你再这样,就从我背上滚下来。”
洲渚嘿嘿一笑,又安分下来。
回去的路途是那么的松快,洲渚欣赏着路旁含苞待放的野花,忽然感觉有些违和:“我们来时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回去了也没遇到人,这儿的人怎么那么少啊?”
人少得令她不太适应。
“这儿是流放之地。”池不故开口,考虑到把事情说得太复杂,洲渚容易听不懂,于是又切了另一个角度,“皇朝新立之初,官府便统计过南康州的丁户之数,你猜才多少户?”
“十万?”洲渚道。
在她的概念里,除去特殊地区的人口,一座边远内陆城市的人口都有十万打底。南康州的人口应该差不多?
池不故没好气地道:“朝廷规定凡四万户以上者为上州,两万户以上者为中州,不满两万户者为下州。①十万户你也敢想,皇朝初立时,南康州的户数不过百余户!”
洲渚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一座城市才百来人?!”
池不故发现洲渚又没常识了。
“是户,不是个人。按一户五口之家算,是五百来人。当然,这有可能是刚结束战乱,有很多隐匿人口,也有可能是没有将黎人统计在内。但是经过这百余年的变迁,统计在册的户数虽然有所增加,可也不过两千多户,与一县的人口相当。”
她又道:“否则你以为,这儿为何会被作为流放之地?”
洲渚猜测肯定还有很多像她一样没有户口的浮客、黎人,假设有户籍和黑户加起来五千多户,以五口之家来算,也不过两万多人!
“南康州很小吗?”
“东西一百八十里,南北两百六十五里,不算小了。”
洲渚咂舌,这么一算,人口密度是2人/平方公里,难怪她们在这儿走了半天都遇不上一个人。
池不故却暗自腹诽:果然是汴梁来的大家闺秀,不谙世事。若流放之地如汴梁一般繁华,那还叫流放之地吗?
洲渚衷心地夸赞道:“池不故,你真的很博学哎,什么都知道!”
池不故思绪一滞,良久,耳尖浮现一层淡淡的,薄薄的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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