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克随口敷衍地说道:“没改主意,只是出了点意外。”


    “意外,我知道。”奥斯瓦尔德说道,“法尔科内竟然和红头罩合作了,也不知道他开出了什么条件,竟然把这位凶神给请动了。”


    伊诺克脑海里闪过那天夜晚酒会上对自己开枪的红头罩,眯眼道:“是啊。”


    确实够凶的。


    “你和红头罩应该没有仇?”奥斯瓦尔德说道,没等伊诺克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道,“或许你可以也找一个能打的雇佣兵对付一下红头罩,你不是认识丧钟吗?”


    伊诺克笑出了声:“死亡中风?”


    这又他喵的是什么好名字啊?


    奥斯瓦尔德不知道伊诺克在笑什么,但他也跟着笑,说道:“哈哈哈,是啊,这家伙反正也不怎么靠谱。”


    伊诺克笑完感觉心情好了不少,他又灌了自己两口酒,依稀记得自己这次来是想多套一些情报的,于是主动开口说道:“不说这些了。”


    奥斯瓦尔德笑道:“也是,我们好久没有这么聚在一起了,来,喝酒喝酒。”


    显然奥斯瓦尔德的酒量并不是很好,他没喝几口就开始露出醉态,拉着伊诺克说道:“这几年……真的辛苦你了,一个人把你们家那坨烂摊子收拾好。嗝!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给罗马人那个老混蛋打工,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像是个还没到合法饮酒年纪的孩子,你知道吗?”


    伊诺克:“烂摊子?”


    奥斯瓦尔德又打了个酒嗝,说道:“是啊!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接手这个家族,告诉你,你手下那批从你该死的爹那带过来的人你可千万别信……都是一群豺狼!”


    除了星鸦,伊诺克也没打算信谁。


    他继续问道:“该死的爹?”


    惊呆了!奥斯瓦尔德竟然当着他的面骂他的父亲该死!


    然而说到这里,奥斯瓦尔德就不肯再继续说了,只是拍了拍伊诺克的肩膀,眼神充满了安抚:“是我说错了,他不是该死,他已经烂地底了。今晚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来,继续干!”


    又是几杯酒下肚,奥斯瓦尔德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伊诺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半点没觉得这些酒有什么厉害的,和喝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很适合他来套话,但显然奥斯瓦尔德已经醉到不行,套出来的情报也有限。


    比如伊诺克得知自己以前帮过奥斯瓦尔德很大的忙,但细节奥斯瓦尔德却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说“没有你可就没有现在的我”。


    又比如伊诺克从他嘴里听到了新的名字,什么“谜语人”、“小丑”、“罗宾”、“吉姆·戈登”之类的,应该都是危险人物,因为奥斯瓦尔德说出这些人的时候,明显露出了厌恶或者恐惧的神色来。


    眼看着差不多了,伊诺克便想告诉奥斯瓦尔德自己失忆的事情。


    他不知道奥斯瓦尔德会不会在知道他失忆后态度变化,或者产生别的心思,所以他想尽可能在坦白之前多套点话出来。


    但失忆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了太久,不如主动坦白,换取些彼此间的信任。


    正在伊诺克准备开口的时候,奥斯瓦尔德突然干呕了一声,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伊诺克:“……你没事吧?”


    这家伙是不是喝的有点太多了?


    奥斯瓦尔德在地上躺了好久都没动静,伊诺克怕他喝多了吐出来把自己憋死,已经打算喊人进来了,这家伙却又突然跳了起来,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桌沿。


    伊诺克看见他的手在发抖。


    伊诺克有些疑惑:“奥斯瓦尔德?”


    听见伊诺克的声音后,奥斯瓦尔德的身体也跟着抖了一下。


    随后,伊诺克分明看见,他猛然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划过了一丝恐惧。


    ……等等,恐惧?


    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害怕自己了?


    伊诺克怀疑是自己产生了什么错觉,然后他便看见奥斯瓦尔德猛地低下了头,深吸了口气,勉强止住了颤抖。


    然后奥斯瓦尔德说道:“……抱歉,我有点头晕。”


    伊诺克皱眉道:“下次少喝点。”


    “我先去弄点醒酒汤。”奥斯瓦尔德声音都有点发抖,随后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那个背影看起来就像是落荒而逃。


    伊诺克:……?


    伊诺克坐在轮椅里,头顶满是问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喝得太多了?会有人撒酒疯是这个模样的吗?


    ……


    奥斯瓦尔德猛地推开了包厢的门,靠在门后剧烈喘息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半分钟之前还在不远处看着那些超级英雄们围攻黑昼,那些翻腾着的如同潮汐般的黑色物质遮天蔽地。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他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只能站在远处观望着,祈祷着超英能成功。


    他本以为黑昼就要结束了,虽然地球已经不可能从废土回归到曾经的繁华,但至少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感觉脑袋一晕,再次醒来便看见黑昼正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杯酒,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那一刻,奥斯瓦尔德险些心脏骤停。


    ……


    他很早以前就认识伊诺克·诺恩。


    不如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极少数的和伊诺克·诺恩有交情的人。


    但他从未觉得自己了解过伊诺克。


    那个青年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哪怕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崩塌,他脸上的肌肉也不会有半点动静。很多时候,奥斯瓦尔德都感觉自己在这个孩子身上察觉不到丝毫人性的存在,他就像是已经看破了这个世界的一切迷雾,超然地俯视人间,轻蔑,超脱,不屑一顾。


    然而那只是表面。实际上,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里藏着漆黑的风暴,令人心惊的负面情绪在风暴的中心酝酿、腐烂、发酵,最终流出浓稠的毒液。


    他最后一次看见伊诺克的时候,后者将法尔科内撕成了碎片。


    鲜血和肢体的残片溅到了他的脚下,奥斯瓦尔德只记得自己看见了如同野兽般张牙舞爪的黑色物质,冰冷的气压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侥幸逃过一命,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伊诺克,取而代之的是“黑昼”。


    一个真正意义上毁灭了全世界的灾难。


    可房间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奥斯瓦尔德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抓住一个路过的侍者问道:“……今天是几号?今年是哪一年?!”


    侍者愣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奥斯瓦尔德呆呆地放开了侍者,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现在是五年前。


    这个世界还没有被毁灭,一切都还是最美好时候的样子。


    他回到了过去。


    他重生了。


    奥斯瓦尔德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酒精在他的血液里翻腾着,就像一把烧遍了他全身的大火。


    他不想让这个世界被毁掉。


    他无法想象那个世界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只能看见无数繁华城市化为废墟,无数森林被冰冷的黑火燃尽,江河蒸发,到处都是尸体。太阳再未升起,地表的温度足以冻死这颗星球上绝大多数的生物。


    那是一个绝望到让无数人放弃希望、奔向死亡的未来。


    奥斯瓦尔德不想要这个未来。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许是突然觉醒的未来记忆让他的理智短暂地消亡,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起来。


    他记得伊诺克和自己的关系曾经很好,对彼此都是不设防的。伊诺克曾经救过他,但奥斯瓦尔德知道那个救过他命的人很快就要死了,留下的就只有黑昼。


    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或许这会是唯一的机会!


    ……


    伊诺克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这小企鹅别是真的把自己喝出什么问题了吧?


    他正想着,便看见奥斯瓦尔德又推开门进来了。


    “好了,我收拾好我自己了。”奥斯瓦尔德脸上挂着有点僵硬的笑容。


    他看着伊诺克,后者坐在轮椅里,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奥斯瓦尔德知道他此刻的放松,他对他毫不设防。


    他知道黑昼最难突破的其实是他那几乎无所不能的超能力所构筑的防线,而他的身体并不比普通人强悍多少。只要攻其不备,就连孩童都能割开他的咽喉。


    “下次少喝点。”伊诺克拿起了酒杯,说道,“你酒量不好……”


    话音还未落,他就看见奥斯瓦尔德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速度几乎是一个一瘸一拐的矮子能达到的极限。


    “就不要……”伊诺克话音还未落,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道雪亮的金属反光,随后,他就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洞穿了他的胸腔。


    “噗嗤。”


    那是血肉被切割开的闷响,与此同时,伊诺克手中的酒杯砰然摔落在地。


    伊诺克低下头,看见一把已经完全刺入胸口的匕首。


    刀柄上的雕饰是一个正在祈祷着的天使,祂垂着头,神色悲悯,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洁白无瑕的翅膀上,宁静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