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云海吃过早餐后，老关先是把罗晟宸送回了律所，又跟刚到律所的婉晴见了面。知道婉晴还没吃饭，心疼闺女的老关就给婉晴买了一堆早餐，都够婉晴和前台小宋姐俩吃的了。
离开律所，老关一路突突到了单位门口，时间刚好到八点。老关也不着急，他把挎子停在警卫室门口，到街边摊了个煎饼，然后坐在挎斗里慢慢吃。过来过去的人一见老关这做派，那表情可谓异彩纷呈，有暗中窃喜的，有紧跑两步打算赶在别人前面跟领导汇报的，还有留在门口附近等着看热闹的。
平时跟老关不错的人，纷纷到老关跟前寒暄。这些人都是和老关同期进单位的，年龄都差不了几岁，都快退休了也大多无职无权所以也都看来了，无所谓了。这些人有问老关来意的，有劝他的，还有几个什么都不说就站在老关身边的，看那架势是要跟老关同进退。
想当年，关山河那关大炮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单位历任领导不管是已经调走的还是现在仍然在位的，一提起老关都觉得脑壳疼。这家伙要是犯起脾气来，可真是不管不顾。甭管多会作报告讲道理的领导，碰上老关都不好使。当年有位年轻有为，初登高位的领导偏不信邪，脑瓜一热干了件比较离谱的事，结果惹恼了老关。老关一言不合就左手拎着锅盖右手挥舞着擀面杖，将这位领导从食堂一直撵到了办公楼里，保卫科的人愣是没拦住他，这在当时是轰动全单位以及全系统。从那开始，关大炮威名远扬，并且永远地扎根在食堂大厨这个普通而光荣的岗位上。
现在是今非昔比了，老关已经没了当年的心气儿。而当年那位被老关撵得跟丧家犬似的领导如今还在，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和老关谈心呢。
老关把最后一口煎饼塞进嘴里之后，拍着手说：“哥几个姐几个？都快退休了别跟着我趟这趟浑水，该干嘛干嘛去。甭担心，我今天不撵他，就是跟他聊聊，没事。”
众人还是担心，但在老关拍了胸脯做了保证之后，又见他不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这才将信将疑地散了。别人都散了，但是有一个人没走，他不是别人正是保卫科长周立志。
“你也走吧，我不闹事，放心吧。”
“都是我不好，给你惹火了，要不也没这屁事儿，我跟你一起去见领导。”
“邵主任干了十年办公室主任，论能力论人品，当个副职不过分吧？如今靠边站了，怎的，你觉得你比邵主任牛？”
“我哪比得过他呀。”
“那不就完了，该干嘛干嘛去。你甭盯着我，我又没带刀。”
“哥，总之你别干傻事啊，不值得。”
“明白。给我看着挎子，别刮了蹭了。吃饱喝足，我去跟领导谈谈。”
新办公室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帅哥，他身上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沉稳。老关发现这位新办公室主任走路的时候喜欢低着头，老话说得好，仰脸的娘们儿低头的汉。这意思就是说扬着头走路的女人，一般都是性格强悍的，而走路低着头的男人，往往心机深沉。总之，这两种人轻易不要惹也轻易不要得罪，所以老关对这位新的办公室主任还是挺客气的。当然，新主任对老关也挺客气的。在问明老关的身份和来意之后，就亲自带着老关去领导办公室，还在经过领导允许后，亲手给老关打开了领导办公室的门，并示意老关先进。他还亲手给老关沏了茶，之后才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只剩老关和领导了，但是领导似乎不着急，只对老关说了句：“喝茶，等我会儿啊。”
在老关的印象里，领导说话从没这么随意过，不是上纲上线就是引经据典，总之是很有道理很有说服力的样子。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线搭错了，竟说出了只有老关这个层次的人才能说出来的“普通话”。
“没事儿，我不着急，您先忙您的。”
领导看了老关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哒哒哒地敲打着电脑。
说实话，从打老关把领导撵得跟丧家犬似的那时候开始，他和领导就没怎么见过面了。这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领导，如今也变得头发少肥肉多了，身上也没了当年那股子朝气。回想起当年，老关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你个成天围着灶台子转的人也有了感慨？跟我说说，是什么触发了你感慨呀？”
领导从椅子上站起来，端着茶杯来到老关对面坐下。
“领导，当年你刚进单位的时候，岁数也就跟新主任差不多，当年也算是咱单位数得上的俊小伙儿。可如今一看啊，唉。”
“你这一声叹息呀，包含的内容可太多了。要是倒退十年，我会认为你在幸灾乐祸。当年的俊小伙儿成了如今的猪八戒，你小子能不乐嘛。可是今天，我认为你没这么想，因为你也不年轻了，这一声叹息的，也包括你自己吧。”
“领导，当年让你下不来台，我的确有点过。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欠债不还是小人。今天呀，我还债你报仇，咱俩就把过去的恩恩怨怨一把了结了吧。”
“我一向主张别把工作和个人恩怨混为一谈，工作是工作，个人恩怨是个人恩怨。今天请你来是谈工作，至于过去的事，我没放在心上你却还记着。我没想报仇，你却要还债，你说我是接还不接呀？”
“领导还是那么大度，我既然来了那就服从单位安排领导决定呗。”
“老邵一定也跟你说了吧，两条路你任选其一。”
“领导，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我哪有什么意见，这是经过班子研究决定的，我只是执行班子的决定。老关呀，你在云海呼风唤雨、花前月下，这事儿我们都知道。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你留在单位的确是埋没了你这个人才，但是没办法，咱们单位不是云海山庄，不是酒楼饭店，没有多少发挥你专业优势的地方。云海山庄、酒楼饭店才是你的舞台，才你让你名利双收过上更好的日子。你在云海得到的，单位真的给不了。”
“领导你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办停薪留职。”
“老关，我可没逼你，这是你自己选的。”
“我也没说是你逼的呀，这就是我自愿的。你甭害怕，我今天来就没打算闹事儿，因为不值得也犯不着。”
“好，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领导给人事科长打了个电话，没多大功夫，人事科长就来了。
“你带老关去办手续，停薪留职。”
“啊？”
人事科长刚啊了一声，就被领导那凌厉的眼神震慑住了，他连忙招呼老关跟他走。当走到门口时，老关一把将人事科长推出门外，随后关上了门。
随着砰的一声，领导的脸色变了。
“关山河，你想干什么？”
“承包食堂的姓赵对吧，是杨思思的亲外甥对吧？杨思思现在的单位跟咱们单位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她跟你却有关系，我没说错吧？搞餐饮的和当厨师的算是一条道上的。只要想知道，不用费多大劲就能查明白。我给你面子，按你的意思办停薪留职。那你呢？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你们有文化的人常挂在嘴边的。怎么，到我这就不灵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要不是想把事跟你说明白，你就用八抬大轿抬我，老子都不愿趟你这盆子浑水。人在做天在看，别特么把事做绝，把路走没。”
“山河，你有什么要求就说，我尽量满足你。”
“领导就是领导，就是能替职工考虑。我没啥特殊要求，就是等我办退休手续的时候，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
“这个我可以保证，绝对保证。”
“呵呵，你最好言行一致。”
老关猛地拉开门，露出了侧耳站在门外的人事科长，领导的脸顿时黑得像锅底。老关拍拍被吓傻了的人事科长，然后扭头冲领导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还不快去给他办手续，戳在我门口干什么呢，没用的东西！”
领导一声怒吼，吓得人事科长一激灵，连忙追着老关而去。
老关走出办公楼之后，他先是深深呼了一口气，随后骑上挎子径直出了大门。离开单位三百米左右，路边停着一辆车，周立志就在车旁站着。
“哥，办完了？”
“嗯。你的消息是准的，他怕了，录音这就发给你。”
“邵哥在车里等你。”
老关坐进后排，见到了邵主任。
“哥，该我做的都做了，下一步看你们的了。”
“山河，谢啦。”
“别说那个，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哥，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呀？”
“不惊他一下，他藏得更深。他不折腾，怎么能掌握更多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