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一脸悲戚的样子不仅吓到了婉晴，也把李建国和孙永利惊得一愣。婉晴是关心则乱，而老李和老孙心里清楚老关其实啥毛病都没有，但也不免被他的样子震惊。他们两个没有老关的经历，所以没有老关那种共情的感受，自然理解不了老关此时的心情。
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人，一个前两天还有心情和自己抬杠的熟人，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死去。不是以追悼会的形式，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失，这种感受是难以形容的。其中既有对逝者的惋惜和不舍，更有对自己生命结束那一刻的预想和哀伤，所以老关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中难以自拔。
“爸，您好了吗？”
“大哥，你没事吧？”
婉晴的声音犹如阳光撕开黎明前的黑暗，不仅让老关回过神来也让他感到了温暖。而李建国和孙永利的关心则带着另一种意思，让老关立刻恢复了理智。
“晴晴，你马叔没了。”
“我知道。爸，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晴晴，这地方没法待，咱回家。”
“好。”
罗晟宸小跑着去开车，李建国主动接过单子去结算费用，婉晴谢过王主任和小胡护士之后，和孙永利一起推着老关向门口走去。
“米泽阳，谢谢你。”婉晴对米泽阳说。
“应该的，人民警察为人民嘛。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好的，路上慢点。”
米泽阳并未转身离开，而是来到王主任面前，笑嘻嘻地喊了声：“妈。”
王主任嗯了一声，说：“这没事了，该干嘛干嘛去。”
“遵命。”
米泽阳敬了个礼，转身跑了。婉晴很惊讶，没想到王主任竟然是米泽阳的妈妈。面对那双明亮的丹凤眼，婉晴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婉晴真不知道怎么跟王主任解释，因为王主任从抢救室出来的时候，米泽阳正搂着婉晴的腰，而罗晟宸正拽着婉晴的胳膊。婉晴觉得很有必要跟王主任解释清楚，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在这时候，罗晟宸的车停到了门口，婉晴只得先把老关送上车。
“这丫头不错，阳阳应该是喜欢她的。”
“主任，你看上那姑娘了？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呵呵，我看上有啥用，得人家丫头愿意呀。”
回去的路上很顺畅，车开得也不快，只是车上的气氛很沉闷。当车子拐上晨曦路的时候，老关突然说：“晴晴，你们不是有个联谊会吗，机会难得，你得参加。罗律师，麻烦你照顾晴晴。”
“叔叔，只是您的身体？”
“爸，我在家陪您。”
“不，爸爸没事，以后注意就好了。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放心，有你二爸三爸陪着呢。前面到聚一品茶楼的时候靠边停，我和你二爸三爸去那。”
“爸，我不放心你。”
“没事的闺女，爸这身体好着呢。放心，没看见你结婚生子，事业有成，没看见白白胖胖的大外孙，老爸我可舍不得死。”
“爸！”婉晴又掉眼泪了。
“大哥你说啥呢，别老把那个字挂嘴边行不？”老李埋怨到。
“大哥，你这话说得我心里难受。”老孙眼圈泛红。
老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哄婉晴劝两兄弟，好说歹说总算让三人脸上有了笑模样。见气氛有所好转，老关拍拍罗晟宸的后背。
“罗律师，谢了啊，留个电话。”
“叔，手扣（中央扶手盒）里有我名片，回头咱爷俩再把微信加上，有事方便联系。”
“小罗，叔就不跟你客气了。以后赶上节假日，哦，有空就到家来。叔叔别的本事没有，说到做饭这块，整个北都市我还没服过谁呢。”
“那行，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甭客气，必须甭客气。”
车停在聚一品茶楼门口，那古色古香的门面在周围现代建筑的衬托下颇有闹中取静的意味，罗晟宸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地方。
趁着婉晴嘱咐老关的空档，老李大呼小叫地让服务员拎出几个礼盒放在车上，又把一个锦盒塞进罗晟宸手里。
“拿着，记住这地方啊，这可是咱家自己的。以后只要是你来，费用全免，要是带着人来，二叔给你提成。这把紫砂壶收好，这可是熟壶啊。别送人，自己用最好。名片就在这盒里，以后常来。”
“谢谢叔。”
“叫二叔。”
“哦，谢谢二叔。”
老孙凑过来，也递给罗晟宸一张名片。
“以后修车、保养、定损、走保险啥的就找我。如果喜欢玩摩托的话，三叔全包了。”
“谢谢三叔。”
当关婉晴上车之后，发现师兄笑得很诡异。
聚一品茶楼二层阳面的一间雅居内，李建国坐在花梨木大茶海边的主位上，他亲手给老关倒了一杯煮好的普洱。
“哥，这是我好不容易淘换到的，您先压压惊再给好好品品。”
老关端起茶杯，先看看汤色，再闻闻香气，最后才啜了一口。
“嗯！老班章，正经老班章，这味儿地道。”
“哥，您这嘴真刁，一口就品出来了。就是老班章，古树的呢还是。”
“真是好东西，再来一杯。”
“留着您的份儿呢，一会儿拿上。我说三爷，您轻点行嘛，那把壶不都让你抄走了吗，没别的了别翻了。这都折腾半天了你不累呀，赶紧坐这，咱哥仨好好聊会天。”
孙永利来到茶海边端起一杯普洱一边品着一边说：“也没翻啥，就是养成习惯了，到你这不翻翻的话心眼痒痒。”
“哥，您给评评理，有他这么当兄弟的没。”李建国在那叫屈。
“好啦，好好喝口茶。说实话，就那地方好人待长了都备不住闹毛病，我跟你俩说，可吓人了。”
随后，老关把自己在抢救室里的所闻所见，所思所想跟那哥俩说了一遍。老关说完之后，雅居内一片寂静。李建国和孙永利这才明白，为啥老关被推出来时脸色那么难看还一脸的悲戚了。
“怕也没用啊，早晚都有那么一天。大哥，要不你告诉然然，就说我得了不治之症，说不定她就能回来看我，就能跟我说话就能搭理我了。”
“呸。我就说那地方不能待嘛，你还没在里面呢就开始说胡话了，赶紧呸呸呸。谁不盼着自己好哇，不准胡说八道。然然的事咱们想别的办法，可不准再装病了。就这一回就折腾成这样，再装病还不知道折腾成啥样呢。咱哥仨谁都不装病，有病别扛着赶紧治，这是王主任说的。”
“大哥，咱们说点高兴事吧。小罗你也见了，情况你也多少了解了。怎么着，这是认可了？其实我看小罗这孩子吧，正经不错。”老李说。
“我看着也不错。”老孙说。
“嗯。他父母都是教授，属于高知家庭，家世清白。小罗这孩子为人稳重，做事干练，是个可依靠的人。”
“最关键的是，小罗喜欢咱家晴晴，你瞅他看晴晴那眼神。”老李说。
“我看见啦，建国你说得靠谱。要是这么一比较的话，咱家算是高攀。”老关说。
“咱家又不比他家差很多。再说了，俩孩子愿意就行了呗。”
“大哥二哥，说到眼神，我觉得吧，那个叫米泽阳的警察看咱家晴晴的眼神比小罗还要那啥。”
“哪啥呀，把话说明白呀，三爷？”
“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煤球，不是不是。火炉，也不对。”
“炙热？”老关问。
“对，炙热，就这词。”
“嘁，哪跟哪啊。我说三爷，感情上的事你就别插嘴了，你不懂。”老李说。
“好啦，有点饿了，我去整俩菜，咱们哥仨喝口？”
“整。老规矩，我给大哥打下手，三爷？”
“我洗碗。”
行驶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罗晟宸的心情就像这万里晴空般敞亮。今天这件事，罗晟宸对老关不仅毫无怨言，而且他真的很想抱着老关，亲亲热热地唤一声岳父大人。老关这么做的目的，罗晟宸已经猜到了，但是这一闹堪称神助攻，无意之间将最难攻克的堡垒给攻克了。罗晟宸相信，今天自己的表现已经给老关以及婉晴的二爸三爸留下了深刻印象。当然，这印象绝对是正面的积极的，是有利于今后发展的，这一点可以从老关以及婉晴二爸三爸的态度上推测出来。总之，虽然是意外，但一切向好。
罗晟宸偷眼看了一下婉晴，这丫头应该是饿了，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罗晟宸为她准备的零食和饮料，现在吃得正欢。
“老丈人这关我算是过了，接下来就是让晴晴心甘情愿地接受我，从师兄到男友，然后从男友到老公！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罗晟宸，胜利就在眼前，努力，加油！”
在喊加油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罗晟宸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米泽阳的样子。
“这小子居心叵测，实力强劲，不过他来晚了，胜利最终是属于我的。米泽阳，我承认你是个不错的家伙，但是跟我比起来，你还差得远。”
想到此处，罗晟宸不由地加了油门，车速瞬间提了上去。而在此时，婉晴忽然不吃了。
“怎么了晴晴，是不是噎着了？矿泉水就在你手边，等我停下给你拧开。”
“不是噎着了。师兄，我爸为什么找你呀？”
罗晟宸伸手揉了揉婉晴的头，他本来不想笑的，但是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