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和苏殷转过头，看见了倒在门前的顾祈安。
此时的顾祈安长发秀气地束起，却被雨水淋湿，就连脸上也都是泥泞，可让她们奇怪的是，那血白的长袍却是一尘不染，就连雨水都落不到上面。他昏迷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悲伤。
苏殷扶起顾祈安，心中情绪复杂。
他怎么就敢一个人来这里？
这里除了惨死的冤魂外，其余的全是修士啊！
他不过一个凡人而已……这些人的生死，与你又何干呢？
苏殷轻轻地用袖子拭去顾祈安脸上的泥泞和血渍，心疼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我家小师弟是怎么回事！”何雨转过头，严厉地看着清平和空玄二人。
清平拉了拉空玄的袖子，示意让他来说。
空玄哪能不知道他的心虚？明明是俩筑基初期，再怎么说也是个修士，结果解决的只有一群练气期，筑基期愣是一个没杀……
他道了声佛号，闷闷地开始讲述起事情的经过来。
“顾施主先是在外面观望，借助夜色隐匿自己，在我们与那些炼气期修士针锋相对时，在暗中发冷箭助了我们一臂之力，后又以一支漆黑的箭矢杀了一个筑基后期……”
“什么？你说他杀了一个筑基后期？！”何雨满脸的不可置信，提高了音量打断道。
筑基后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一个凡人……杀了筑基？
“那个筑基重伤垂危？”何雨猜测道。
空玄和尚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如实回答道：“不是，我和清平二人合力未曾伤其分毫，应是全盛时期。而顾施主只出了一箭便将其毙命。”
直到现在空玄回想起那一箭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时机，威力，速度都达到了顶尖，宛如厉鬼索命一样……
“然后呢？”何雨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重要的是后面发生了什么让顾祈安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空玄和尚指了指有暗道的房屋，娓娓说道：“而后我们自那个房屋内发现了一个暗道，暗道直通地下洞穴，是这些人炼血丹的场所，不过下面还隐藏着一个滔天邪祟。然后顾施主就被邪祟附身，杀了另外三个筑基后期，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何雨闻言大惊，赶忙用灵力查看了一番顾祈安的状态，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依旧是一个凡人。
只是她留在顾祈安体内的剑种不见了……而且他此刻很疲惫，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对于凡人来说……就像是……
累得脱力。
苏殷见顾祈安的长发被淋湿，想要替他解下束发，她的手刚触到发丝，便被一只满是泥泞的手给握住了手腕！
是顾祈安的手！
苏殷还以为是顾祈安醒了，满脸惊喜地看过去，却是心神一震！
只见顾祈安依旧紧闭着双眼，显然还在昏迷着，只是那手却死死地抓着苏殷的手腕，不让她解下发束……
想来他的头发……应该是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为他束上的吧……
苏殷眼角湿润了，她早已用灵力知道了顾祈安此时的状态，要是他还醒着的话……那肯定是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的！
而此刻抓着苏殷的那只手是那么地有力！完全不像一个羸弱书生应该有的力气！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苏殷不解，但还是决定遵从他的意愿，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取你发束……”
她的声音温润如风，像一缕春意拂过顾祈安的心间，有着让人不由自主相信的魅力。
顾祈安果然慢慢地松开了手！
这一幕周围三人自然也看在眼里，何雨心里又是一阵吃味。
小师弟还没抓过我的手呢……
想到这，何雨心情没由来的烦闷起来，对着胖瘦组合没好气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该干嘛干嘛去！邪祟之事我自会禀报给院长那……咳咳，禀报给院长，由他定夺，暂时不得声张。”
清平和空玄不解她这莫名的怒气是怎么回事，自己也没惹她啊？
不过两人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是！”
随即何雨和苏殷带着顾祈安驭空而行，往书院的方向前去。
留在此地的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耸了耸肩。
“原来是书院的七弟子，难怪了……”空玄幽幽感慨道。
清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无量他……的天尊，我是说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个怪胎。这就讲得通了，书院没一个正常人……”
说罢，脑中又想起顾祈安的壮举，再一次砸吧了下嘴。
凡人杀筑基后期啊！恐怖如斯……
空玄和尚环顾了一圈，突然感觉这里阴森得可怕，嘶了一声，说道：“你说那个邪祟离开了顾施主的身体了吗？”
“想来应该是离开了，那把剑应该是顾居士的奇遇，我并未在其身上感受到邪祟的气息。”清平想了想道。
空玄和尚打了个寒颤，问道：“那你说……那邪祟如今会在哪？”
清平看了看满地的尸体，也打了个寒颤，两人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风紧……”
“扯呼！”
……
事了雨未停，旧人新走君未盈；天欲贪欢，高墙不解别离怨；君属船头，遥阚天不平……
这一连下了数日的大雨，随着顾祈安的苏醒，终是停了……
周游山顶，死死屡屡的雾气逐渐升起，飘向天空欲要化作白云。
石桌之上，白袍老人自一旁的桃树上取了几枚桃叶，和着茶叶相煮于茶壶当中。
茶香四溢，清香之感当中夹杂着桃叶的苦，钻入顾祈安的鼻间。
顾祈安被这苦意熏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竹楼。
起身推开竹门，入眼的便是群山环绕，白雾缭缭，山间雨后，雀鸟齐鸣。一副盛大光景却被腾腾而起的雾气遮掩。
却也别有一番欲遮琵琶半掩面之感……
抬眼望去，竹楼院中有一石桌，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悠闲地煮着茶，那苦涩之味便是自他那茶壶中散发。
顾祈安摇了摇头，让朦胧的意识清醒些许，走上前行了一礼，恭谦问道：“敢问这位老丈，此处是何地？下山之路该往何处去？”
“醒了？”老人斟了两杯茶，自顾自地端起一杯品尝着，悠悠道：“这是仙凡交接之处，山上是仙，山下是凡……至于下山之路嘛……不妨吃杯茶再走？”
这……顾祈安虽然惊讶，但还是保持着礼节，抱拳鞠了一躬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人笑骂道：“嘿！你这小子，还真不客气啊。”
顾祈安嘿嘿一笑，端起另一杯茶细细地品尝起来。
入口苦涩难忍，但顾祈安还是咽了下去，本以为入喉会转甜，却没想到苦涩之意丝毫不减，直至入胃，还是苦……
“怎么样怎么样？”老人见他咽了下去，急忙问道。
这……
顾祈安的表情五味杂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但一苦入胃，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夸赞的词来。
许是看出了他的为难，老人大袖一挥，豪迈道：“畅所欲言便是，此地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苦，很苦，太苦了……”顾祈安先是行了一礼以表歉意，如实说道。
老人一拍石桌，吓得顾祈安一激灵，还以为是他的话惹得对方不满，刚想解释。
却听老人哈哈大笑道：“你也这么觉得啊！哈哈哈，老夫也是，不如美酒！”
说着，老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酒瓶，重新拿了两个杯子给顾祈安斟满。
虚惊一场的顾祈安闻着酒香，馋虫都快被勾了出来，问道：“这酒是可是花船楼边的流霞？”
老人摇了摇头，不屑道：“流霞？那等劣酒又如何能与我这仙人醉比？”
仙人醉……
顾祈安呆住，那个酒馆掌柜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他低垂着头，郁郁寡欢。
“怎么？我可给你说啊，这仙人醉可是有着百年传承！可是我珍藏的好酒……”
顾祈安勉强一笑，端起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馋虫勾起，满口生津。
正要入口时却突然顿住，低着头神色明灭不定。
许久，顾祈安叹息一声，缓缓起身，血白长袍翻飞，走到了一棵树下，低声喟叹。
“这是你要的仙人醉……借花献佛，你就当是我兑现了诺言罢……”
说罢，一杯仙人醉散发着芳香，被顾祈安倒在了树下。
想必那位剑客的仙人醉，也算是喝到了吧……
老人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重新给顾祈安倒了一杯。看着那血白长袍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顾祈安摇了摇头，摒弃了诸多情绪，随和地笑着回到石桌上，见自己还有一杯仙人醉，感激道：“多谢老丈。”
老人摆了摆手，语重心长道：“酒家已经多年不酿酒了，那大街小巷再也闻不到酒香了，这仙人醉……也就我手上还独几份了……”
这是……让我省着点喝的意思？顾祈安不确定，但这酒香勾起了他的馋虫，来不及想太多便一饮而尽。
看得老人眼角一顿抽搐。我好不容易屯了十几年的佳酿你给我一口喝光了……
“杯中云淡见黄昏，口中热烈是余温。温酒一壶，饮尽万般寒凉……”
美酒入喉，顾祈安浑身舒爽，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同时又有点后悔将其一饮而尽了……
白衣老人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端起手中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顾祈安在一旁只能眼巴巴看着，馋虫都快掉在石桌上了。
喝完后，白衣老人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这数十年的佳酿，你一口便喝光了，真是浪费……”
这……顾祈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早知道这酒这么香，就不为那一时豪迈了……
白衣老人只是不住摇头，满是惋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