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言迟疑了,他说:“接下来的话,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或许,说是猜想更合适。”


    喻益政看看四下无人,说:“你尽管说来,附近都是我的暗卫。”


    纵使如此,喻言仍是将声音压低了不少:“礼部与吏部联合偷卖考核题目。然,有人觉得不够。我已细细查看了内院的题目,对比了外院的题目。发现,内院会从主院出的题中,故意设置陷阱,或者故意绕开。”


    “内院那些年轻人,虽是为了钱,但他们也是一群热血青年,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相反,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事是光明的,可以让那些买题的官员,无法答对,而让真正用心做官的,考核优等,从而升官。”


    喻益政道:“这都是你打探到的事实罢了,那么,通过这些表象,你猜想到什么?”


    喻言说:“何向明将这些人组织起来,钱从哪里来,内院是如何进得去的。我很多次想从何向明口中探听幕后之人,但是他口风很紧。于是我便从其他人身上出发,我发现,他们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十分秘密,但并不觉得自己触发了刑律。能拿到大笔钱,又能进去内院,同时拿到外院出的题目,这不像是一个简单的窃题行为。内院出的题,最终会流入哪里?考核官员的题目,是会从外院题目里挑一些出来,还是会从内院题目里挑出?”


    喻益政微微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所以,你觉得,是圣上的意思?”


    喻言语气肯定:“是圣上的意思。但,不全是……”


    喻益政:“枉自揣度圣意,胆子挺大。”


    喻言道:“我胆子小得很,只不过信任父亲手下的暗卫,不会透露我这些话罢了。”


    喻益政道:“你如何看出来,不全是圣上的意思?”


    喻言说:“因为传棋和柳博容。他们被安排进去,说明圣上知道内院在做什么,但是圣上并不完全信任他们,所以还是派人去盯着。但是,何向明他们却并不知道,传棋和柳博容背后是有人的,他们以为传棋是为了钱,柳博容是为了义,都是个人行为罢了。”


    喻益政投向喻言的眼神,已经饱含赞许,“行了,我现在只想听你说出你的猜想。”


    喻言说:“是六皇子。”


    喻益政点点头,仿佛看到了喻家后继有人,家族的兴旺都在这个儿子的身上了。


    他满怀希望地说:“同我想的一样。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作为一个接班人,喻言太令他满意了,喻言并没有朝堂经验,却能凭借着天赋,将事情看得如此清晰,他日,必能担当大任。


    喻言耸耸肩:“我还需要做什么?”


    喻益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都推理到这份上了,你什么都不做?”


    喻言道:“传棋已经出来了,安然无恙,我觉得这件事结束了。”


    喻益政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随手拿起一方砚台就朝喻言砸过去,喻言脚步轻盈,快步躲过。


    “滚出去!”


    喻言低头就走。


    “回来!”


    喻言站在原地,回过头。


    “给我去读书!冬天马上就要到了,拿不到三甲,你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喻言叹一声,走了出去。


    他转身去找了他母亲严华婉,将临行前严华婉硬逼他带上的她亲口缝制的钱袋子,还给了母亲。


    严华婉问:“儿行千里母担忧,我送你这个钱袋带在身上,就是告诉你凡事要注意安全,母亲牵挂着你。”


    喻言说:“还是母亲好。”


    严华婉皱眉:“你父亲怎么你了?”


    喻言说:“还不是那些,看不起我胸无大志。母亲,你也希望我同父亲一样?”


    严华婉笑了笑:“重点不是我希望你如何,而是你希望你如何。你一直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如今有找到一些眉目吗?”


    喻言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本来觉得有了,但如今又没了。”


    严华婉端起一盏茶,像是随口唠家常似的,问道:“传姑娘不喜欢你?”


    喻言竟唬了一跳:“母亲你这么直接吗?”


    严华婉说:“其实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想了一百种旁敲侧击打探你的方式,后来觉得总是找不到最合适的。看在我这么直接的份上,你也直接告诉我吧。”


    喻言说:“对于姑娘的心思,我不太懂。”


    严华婉说:“嗯,我比较懂,你说来听听。”


    喻言道:“我有时候觉得她似乎挺在意我,有时候又觉得不是。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他们几年前便相识了,在传家镇来往过半年时日。”


    严华婉道:“你觉得他们很要好?”


    喻言点点头。


    严华婉叹了一声:“那你没戏了。”


    喻言又是一愣:“这么直接地断定了吗?”


    严华婉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喻言:“……”好吧,你和父亲真是情深。


    严华婉道:“你不懂这年少时候的懵懂,那刚刚发芽的一丝欢喜,经过岁月,便会扎根成一个大树,任你往后来的人如何摇摆,那树都很难拔去。”


    喻言:“我是不懂,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感情真有那么深?”


    严华婉悠悠道:“感情,其实并不深,只不过那些悸动和欢喜,会暗暗地生长发芽,在每一个相似的情景里,都会想起与那个人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喻言摇摇头:“我还是不懂。”


    严华婉想了想,道:“我与你爹在喻家沟,一起玩耍了三年,后来他回了京城,我却思念了他七年。前后十年。”


    喻言脸色沉了沉,传棋与柳博容当年总是一起下棋,难不成,她每次看到棋子就会想起柳博容,而她家开了个棋社……


    严华婉见喻言的表情幽怨悲伤而又愤慨,她轻轻笑道:“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喻言不高兴地说:“母亲你好像幸灾乐祸。”


    严华婉笑道:“当然。我就是在高兴。”


    喻言:“……”


    严华婉说:“从小到大,你无论想要做什么事,就能做成。一切事情都太顺风顺水了。让你受受挫折也好。经过这次,希望你不要再对那些姑娘们如此淡泊,谁都有可能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那不是她的错,你不该践踏人家对你的喜欢。”


    喻言眼睛看向他处,“可我不会因为这份喜欢,就去伤害别人。”


    严华婉说:“我指的不是李家那个孩子。我说的是,谢瑶影。那个孩子,自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性子温婉大度,与你是青梅竹马,你们小时候还玩在一起,后来你便不爱搭理她了……”


    “反正传家的姑娘,你是没戏了,不如回头看看瑶影。”


    喻言不吭声,半晌道:“我困了。”


    严华婉也不多留,她知道此时需要给儿子一点时间想想,于是她摆摆手:“你走吧。”


    喻言回到房中,乌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公子。


    喻言自顾自地洗了把脸,换了衣服,看都不看乌桐一眼。


    乌桐心想:完了完了,他正在憋个大的。


    喻言坐在了床榻上,自己动手除去了鞋袜。


    “乌桐。”


    乌桐:“在。”该来的总会来的,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


    喻言:“你喜欢过女子没有?”


    乌桐摇摇头:“我还小。”


    喻言沉着脸:“那你教我要冷着她?”


    乌桐瞪大眼睛:“不管用吗?不可能啊,我见你越冷着谢家姑娘,她越来得勤。对传姑娘不管用?”


    喻言摇摇头。


    乌桐想了想,斩钉截铁道:“公子,你没戏。”


    喻言:“……”怎么每个人都说他没戏。


    乌桐道:“之前你那么热情,送了一车的点心零嘴,日日陪传姑娘在国子监看书,都不管用,她上来就给你踢瘸了,若是对你有意,不至于脚下如此无情。如今,你软的硬的,暖的冷的,都使上了,传姑娘还是没有表示,只能说明一点!”


    喻言看着乌桐:“嗯?”


    乌桐道:“你没戏,她心里有别人。”


    喻言:“熄灯。睡觉。”


    …………


    第二日,女学馆内。


    今日正常开课,传棋却请了假。


    一夜,她默写出了一百道题。今日,她就能将五百道题全部写完了。


    她一早就去领了一点粥水和馒头,索性闭门不出,一鼓作气将题目默写完。


    对于她来说,只是费了许多体力,倒不至于太劳神。


    区区几百道题,对于过目不忘的她,默写出来不是难事。


    到了傍晚时分,她便写出了最后一道题,放下了笔。


    她转转手腕,真是又酸又疼。


    她看着窗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这时,刘先生过来了,她站在窗外,笑得和蔼:“传棋快出来,有人找。”


    传棋问:“谁找我?”


    刘先生笑道:“你如何认识那个年轻的探花郎,柳博容。他在偏堂等着你呢。”


    传棋看了看墨汁还未全干的纸,对刘先生说:“我就来。”


    她将窗户关牢,又将门锁好,走了出去。


    传棋心想:“柳大哥来得也太是时候了,我正愁如何将这个给他或者齐姑姑,他便来了。就好像小时候,我正饿着,他就提着点心来找我下棋。”


    想到这里,传棋心里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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