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郎君子·画眉珠 > 千头绪
    苏娢退而思之——“下月十五以前都是好天气,到那个时候估计你方才在小径旁打理的花苞也该开放了。”


    陌上花开……下月十五之前……苏娢猛然抬头,李慈言,下月十五之前就会出来吗?


    三春易逝,庆德三十八年的这个春夏之交,后来亦为史官着笔。


    这是北境狼烟和东宫疑案交织的一个时刻。


    就像历史上曾经留下过许多疑案,隐怀太子究竟是否被冤、假使被冤又是为何人所陷害,后来的治史家说法不一。


    因为就算是身在同时代的人,或许真正清楚的也没有几个。


    但据官方记载,荣安王查到五殿下毅王头上应该不假,奈何毅王殿上喊冤,其情状甚为惨烈,赌咒发誓,“若真是儿臣,儿臣今日便不得好死,还请父皇明察!”


    宜妃娘娘再顾不得众人阻拦,从后宫跑到前殿,“是臣妾教子无方,若毅王当真大逆不道,臣妾情愿代他一死以恕罪,但求陛下彻查明白!”


    “母妃……”


    殿上哭成一片,陛下头痛欲裂,偏偏这个时候,广海又来报:“陛下,军情。”


    圣上抚着额头,“出去”,案上的东西挥落了一地,“全都出去!”


    四月十一,陛下下令此案终止。


    四月十二,圣旨发落:毅王禁足于王府,并未说明时限。


    四月十三,宸王殿下奏请:两军交战,鞑靼不免向京师派遣暗探,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龙骧卫诸多无辜,还应释放,官复原职。


    四月十四,圣上应允。同一天康王请旨,愿往北境效力,陛下没有答应。


    四月十五,二皇子“以树叶做翅膀”,于假山坠落,人事不省。陛下至此终于支撑不住,突发眩晕。


    而同在四月十五,苏娢等回了李慈言。


    “我许久没有洗过澡了,莺莺也不嫌弃?”


    苏娢确实闻到一股子血腥混合着腐朽发臭的味道,但即使这样,也不松手,距离李慈言进去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李慈言只能顺从心意紧紧搂住她,末了才道:“莺莺行行好,先让我进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好不好?”


    “嗯”,苏娢松开手,“有热水的”,从昨日传来消息,陛下答应了宸王奏请,苏娢便留心让人做着准备。


    苏娢替他宽衣,“他们没有用刑吧。”


    李慈言脱下衣服给她检查,“我好着呢,莺莺放心。”


    苏娢给他把干净的衣服抱过来,“那你先洗澡,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做点好吃的。”


    宸王妃的话已经印证,苏娢如今再迟钝也该明白李慈言是宸王一边的人,他初进京时便是宸王伴读,应是朝夕相处,只是后来宸王开府、他进入龙骧卫,在人前的交际就没有那么频繁了。


    “先前不张扬是因为太子同样不希望看到几位殿下与人臣关系过密”,李慈言道:“太子并非胸襟开阔之人,他先前曾仗着陛下宠爱,几位王爷吃过的亏也不少。”


    “那这桩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没有理清楚,刺客一事已经死无对证查不出来了,荣安王入手的便是巫术,我先前相信此事确是太子所为,但现在看来莫非也是陷害?”


    并不是所有时候李慈言都能在场,而荣安王主持调查的时候,他又身在囹圄只是个配合调查的嫌犯。


    “我还是得去见见殿下。”


    “做什么这么着急”,苏娢拉住他,“陛下晕厥,几位殿下都在宫中侍疾呢。”


    “差点儿忘了”,李慈言笑道:“多亏了莺莺提醒。”


    “你人都出来了,那抄去的东西会发还吗?”


    苏娢担着心,这要是一去不回,他们今年的日子可就异常难过了。


    “过两天便让颂安去领。领人抄家的叫赵麟,我和他有过节,莺莺有没有受欺负?”


    苏娢偎在他肩上,最终摇了摇头。


    “莺莺不想我生事?”李慈言摸着她的头发,“我问问下面人也能问出来的。”


    “他是欺负我”,但苏娢难以启齿。


    李慈言心里便有了数,“莺莺累不累?陪我睡会儿。”


    “嗯”,苏娢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这才算能安心阖上眼。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苏娢一模身边衾褥,是凉的,看来李慈言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苏娢起身,纤云打水进来,“前面说晋阳侯世子来了,爷在书房陪客”,对镜梳妆时,镜子里纤云笑道:“现在小姐总算是能安下心了。”


    苏娢抿着唇笑,只是很快眉头又轻轻蹙起来。


    她从前在家时日子过得太糊涂,及至嫁了人依旧是少年心性,她好像一直不识愁滋味似得天真烂漫,但如今时局动荡,李慈言又为党争的局中人,苏娢第一次生出了对未来的迷茫。


    “纤云,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怎样?”


    “将来还是跟着小姐。”


    苏娢在镜子里望着她笑,“我是说像晴春,我看她已经认定了良竹,良竹为人也可靠,若他们修成正果,就该放他们出去成婚过日子了。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考虑了,要是遇见喜欢的尽管和我说。”


    “但我和小姐在一起久了怎么舍得分开,等以后我真的遇到了再说吧。”


    语毕李慈言正好踏进门来。


    苏娢在镜子里看见,问他:“世子走了吗?”


    “嗯”,李慈言接下纤云的活儿,给苏娢挑步摇,他翻了翻苏娢的首饰匣子,他记忆里的有几样果然不在了,“龙骧卫向来约束得严,他们胆子确实不小。”


    “我看把东西要回来就行了,谁人不贪呢?”


    “莺莺说得不错,东西事小,但是莺莺在赵麟那儿受的委屈,就不能那么轻易了了。”


    苏娢转过身,“你都知道了?”


    李慈言眸子幽黑,“我把他逮回来亲自给莺莺赔罪好不好?”


    苏娢摇头,“我不想见他。”


    “不见也好”,李慈言眸中泛起寒光。


    “对了,叶世子上门来看望你么?”


    “莺莺真聪明,若是我与他在同一阵营,估计能成莫逆。”


    “那誉王那边……”


    “已经撇清了。”先前狱中叶兰庭的一封信不免让人想到誉王头上,未免牵连至此双方算是彻底划清。


    等苏娢收拾好,便同李慈言回一趟苏家,也让爹娘放心,奈何苏父又不在家。如今战事要紧,苏崇身为兵部尚书,正是忙碌时候。


    苏夫人叹了一声,“鞑靼反复无常,那颜去年才与朝廷订立盟约,这才过去多久,说撕毁便撕毁了。”


    “起兵的是察塔尔部,那颜未必想打,但察塔尔已彻底不受那颜约束了。”


    苏夫人奇怪道:“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李慈言并未隐瞒,“我有一个朋友身在北境。”


    魏子行于战事前夕带回了良马数千匹,更有一匹汗血宝马,送给了大将军贺关山。他仍在留在北境,据他的说法,这一趟西行他凭着自己的智慧让腰包重新鼓了起来,但恐怕在北境待不了多久又会瘪下去。战事一起,边境多流民,又该他散财了。


    这场仗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此家破人亡,苏娢又想到连仪:她怕是又要好一阵担心了。


    十年前和鞑靼的那一场战争打了四年,姨父就是在那个时候逐渐升任为北军统帅。那四年里姨父一次家也没有回过,把连仪托付给了苏家,后来战事结束,连仪终于见到了父亲,但仍旧是聚少离多。


    苏娢不知道如今,连仪还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整夜整夜地噩梦纷纭。


    正想着她,外面便有人来禀:连仪来了,还有林寰,与她一道过来。


    “我就说直接到姨母这里来必然能遇上你”,连仪打量她,“总算陛下圣明。”


    苏娢垂眸一笑,拉连仪坐下,连仪脸上并没有什么担心忧虑,但苏娢知道,她这位姐姐,什么都藏在心底。


    “难得今天人齐”,苏夫人道:“再等等估计你姨父也就该回来了,谁都别走,留下来吃饭。”


    “哪回到姨娘这里是空着肚子回去的。”


    苏夫人笑道:“你们坐,我去吩咐晚饭。”


    苏娢与连仪也相携着出去,走到无人处,苏娢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连仪仰起脸,拨弄苏娢屋子里的小风铃,她也有一个一摸一样的,是小时候苏父一起买的,“我都已经习惯了,我爹爹也是在为我奔前程呢”,连仪放下那个风铃,“你知道吗?上回的事情,我爹爹来信给了肃远伯,后面我公爹就和婆母吵了一架,如今把我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我没了孩子傍身又能怎样,我爹爹手握重兵,他们就还得给我几分脸面。”


    连仪的笑其时比哭还难看,苏娢握住她的手,“你就是不听我的,趁早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何苦与她们相干?”


    连仪摸摸她的脸,“哪有那么容易,你要我放过她们她们也未必乐意放过我呢。”


    “那姐夫……”


    “他?”连仪一时晃神,她想起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林寰抓着她的手说“以后我们好好的,别折腾了”,那时他的神色里还有遮掩不住的几分疲倦,他还把所有妾氏都赶出去了,为此他娘又闹了一场,连仪看得出林寰很累,他整日里夹在她与婆母之间几乎两处落不下好,连仪心里忽然开始挣扎,奈何,是你娘差点要了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