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注定漫长，且频频心悸。
温软的床被间，明希薇翻来覆去，定不下心神。
总是无意瞥向卧室那扇薄门，想知道门外客厅中，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是否与她一样，彻夜难眠。
她尚能在宽阔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可夏星河却只能窝在窄窄的沙发上，不知这样一夜能否安然入睡。
静寂长夜，侧卧着的女人频频听见自己的心跳。
门外早已没有动静，他或许已经睡下了吧？
忍不住心间躁动，明希薇轻轻下床，将卧室门偷偷启开一道缝来。
客厅里昏暗无声，唯有从窗帘缝隙摸进来的一溜银月色，将这片暗影切分成左右两片。
沙发靠背挡住了男人的身影，她只能隐约瞧见沙发尾隆起的毛毯，那底下大概是他蜷缩的双脚。
会不会冷呢？
月色如霜，子夜后降温厉害。
明希薇转身从自己床上撤下一张薄被，折两折抱在胸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走到茶几一侧，终于看清男人侧卧的睡姿，熟睡的面容。
她抱着被子蹲下来，歪着脑袋借月色瞧他。
夏星河睡得很乖，那张毛毯妥帖地覆盖全身，像是从盖上起便纹丝未动。
双眸紧闭，鼻息轻缓，双唇自然微抿，看起来似乎毫无防备之心。
“夏医生，军人不是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吗？”
明希薇用轻的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气声说，“像你这样睡得这么熟，敌人一来不就一锅端啦？”
敛住笑意，她缓缓起身将手里的薄被铺开，轻手轻脚地盖在薄毯之上。
这样，应该不会着凉了。
天边银月正在缓缓移动，那抹从窗帘间穿过的月色，此时已悄然移动到夏星河的眉梢、眼角。
夜色中，明晃晃的漂亮。
“哎，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右手不知不觉停在距他脸颊三公分的位置，手指微颤，他眉梢的月光落在她的食指上。
她收回手，取而代之的是轻俯身，如蜻蜓点水般吻过他的眼角。
他安然无恙地睡着，呼吸平稳；她却如惊弓之鸟，胸膛狂震，逃也似的溜回房间。
关上门，木门表面的冰凉贴在后背上，强烈的温差叫她一阵战栗。
她刚才……她使劲摇摇头，嗯，她什么都没干！
银白月色下，紧闭的双眼，睫毛轻颤。
他将屏住的呼吸放松下来，嘴角流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明希薇，我抓到你了。”
冬日清晨，天亮得迟。
明希薇醒来时，大约七点一刻，她忽然想起外面还躺着个大活人，忙伸手揉揉内眼角。
套上家居棉衣，她开门走出去，本打算轻轻经过客厅去准备早餐，却发现沙发上已空无一人。
“夏星河？”
无人应声，她推门走进洗手间，没有人，厨房也没有人。
“夏星河！”
小小的家中，连声回音也没有。
心底溢出一丝沮丧来，怎么能不告而别呢？
明希薇跌进沙发里，一侧是折叠得极规整的毛毯和薄被，掌心拂过时已感知不到一点体温。
他走很久了吧？
难道昨夜想赶最后一晚高铁回南华，其实是有事在身？
可今天是周六啊，周六也不能待半天再走吗？
摸过手机，明希薇戳开聊天窗口发去一条消息。
“夏星河，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隔了三分钟才收到回复。
“看你睡得熟，就不吵你啦。醒了？”
这不是废话吗？
当然醒了，不然怎么发现他不在，怎么给他发微信。
明希薇缩起两条腿，窝进沙发里。
今天是他的生日哎，她甚至没来得及当面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遗憾丛生。
早知道昨晚就答应他了，忸怩什么呢，哎真是！
腿上手机震了一下，明希薇随手划开。
全职高手夏伊森：“饿不饿？”
什么嘛，又来一条。
全职高手夏伊森：“开门。”
诶？！
明希薇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来不及套拖鞋便冲到门前，一拧把手打开门。
楼道里，夏星河提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牛皮纸袋，笑嘻嘻地望她，忽又从身后摸出一只用芦苇条编织的花环递过来。
“呐，送你的！”
可明希薇却没接，她颇有些赌气似的抿着唇，半晌却扑了上去，双臂环住他的肩。
“夏星河，你好讨厌！”
“哎？”
男人定定站在原地，长臂一展悬在半空。
这是怎么了？
给她去买早饭，哪里讨厌了？
“薇薇？吃……包子吗？”
夏星河用手肘轻轻拱她一下。
明希薇弹起来，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夏星河，生日快乐！”
“啊，哈哈，谢谢薇薇。”
像无数简单的小情侣一样，两人一起吃了早餐，清理了垃圾，打算在明媚的周六出门逛逛。
明希薇几乎没有在申海乘过公交，毕竟这里的地铁四通八达，能快速将她送到目的地附近。
小区门外就有一个公交站，夏星河看了眼站牌，像是找到了要去的地方，忙冲她招手。
于是，他们找到一个窗边的连座，乘着公交慢慢悠悠地晃荡，沿着这座城市的脉络。
“怎么想着坐公交？”明希薇提问。
夏星河看向窗外：“今天阳光好啊，你呀，该多晒晒太阳，促进合成维生素D。”
他想，她肯定没印象了吧。
若干年前那个中午，就像今天一样阳光灿烂。
遥溪一中组织全校学生去县城里唯一的大型电影院，观看爱国主义教育系列影片。
夏星河跟林祁早早蹿上大巴，抢占一对窗边的连座。
班里女同学们三三两两陆续上车。
见明希薇从车头上来，夏星河忙拱开身侧的林祁：“你坐后头去！”
林祁委屈：“后头没座了啊！”
可夏星河才不理会，抬手冲前面招呼，却被童思彤抢了先。
“薇薇快来！”
童思彤在斜前方的座位坐着，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夏星河“噌”地起身，在林祁背后一拍：“哎，坐童思彤旁边去，快！”
“啊，我有病啊！”林祁不依，赖在座位一侧的过道不肯走。
学生们陆续上车，明希薇已然落座童思彤身侧。
有一个女同学见夏星河身边的座位空着，林祁又站在一旁不坐，便轻声问道：“这里，有人吗？”
“当然有啊！”
“当然有啊！”
两个男孩异口同声。
夏星河抬眼冲林祁瞅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林祁气得撅起嘴，又不敢冲夏星河发脾气，只好对着寻座的女同学吼了句：“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看不见啊！”
“不就是个座位嘛，神气什么？”女孩冲林祁瞪了眼，转头去寻别的座。
大巴司机拎着一只保温水杯上车，冲车厢里满满当当的学生们喊了句：“你们班长哪个？人齐了没？”
坐在最后一排的应清北举手应声：“齐了师傅！”
司机嗯了声，刚要落座又看过来：“过道里那个男孩子，坐下来。”
林祁知道说的是自己，他试探性地挪到那空位上，见夏星河没有反应，这才安心坐下。
大巴车慢慢悠悠地上路，阳光透过车窗洒进车厢，斜斜地铺在学生们的校服上，裤腿上，还有过道地面上。
夏星河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斜前方。
明希薇左耳中插着一只耳机，卷曲的耳机线蜿蜒而下，另一只耳机插在童思彤右耳。
她们嬉笑，轻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分享听歌的乐趣。
夏星河也摸出裤子口袋里的耳机，默默插上。
一边林祁却从揪下那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笑嘻嘻地说：“嘿嘿，一起听，一起听。”
忘记了大巴驶了多久，总之它晃晃悠悠地驶过窄街，跨过大桥。
后来，他再也没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可以跟明希薇一起坐大巴。
更别提，比肩坐着，一起欣赏窗外缓缓后退的风景。
没想到，今天却实现了。
夏星河看向身侧女人，如果说明希薇的正脸总是严肃着，线条明晰，那她的侧脸无疑是柔和的。
卷翘的睫毛，圆溜溜的鼻头，微微耸起的颧骨，以及俏皮的唇尖，与曲线模糊的下颌。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他轻声问道，依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
明希薇回答：“就是觉得神奇，坐着公交经过明明去过的地方，却能看到好多从没见过的风景。”
是啊，习惯性地连点成线，习惯性地走在最高效最快速的路径上，自然会错过许多风景。
也许有时候走点弯路不是坏事？
弯路上，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忽觉着耳廓里被人塞进一个冰凉的小东西。
明希薇回头，耳中蓝牙耳机已经开始播放最新的流行曲。
夏星河耳中，也塞着一只蓝牙耳机，他们此刻正分享着同一首乐曲。
“周杰伦的？”
“昂，”夏星河点头，伸出手揽过女人的肩膀，硬将她的头往自己身上靠，“来，哥的胸肌给你靠靠。”
“噗，夏星河，你这个人真的是！”
就不能有一点点帅哥的自觉吗？
明希薇失笑，任由他掰着自己靠向他，耳边是杰伦拽拽的嗓音，还有夏星河胸膛饶有节律的心跳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