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二、三、四勺奶粉，然后搅拌……”
按照店员教给他的比例调配好奶粉后，沢田纲吉最后感受了下奶瓶摸起来的温度，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转身去叫茉莉。
“茉莉，小孩子要喝奶粉哦。”
小姑娘正用自己的小手费力地剥棒棒糖外面那层包裹的糖衣，裙摆旁边还堆叠着一大堆没拆开的棒棒糖，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还以为是他要帮忙，便忙不迭将自己的抠了半天都没拆开的棒棒糖递了出去，“主人主人……”
沢田纲吉接过她的糖果，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将那根棒棒糖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茉莉：？
她茫然地眨着眼睛，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的糖怎么就没了。
“糖果不可以吃太多，牙齿会坏掉的。”沢田纲吉轻声解释道。
他蹲下来，将奶瓶塞进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教她用两只手拿着奶瓶两边的手柄，放缓语速告诉她：“是食物，茉莉会一个人吃饭的，对吧？”
担心她不理解，他又指了指旁边的糖果：“食、物、一样的，茉莉知道吗？”
茉莉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糖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奶瓶，她板着小脸一脸严肃，似乎是在思考对方话里的意思。
过了一会，她放下手里的奶瓶，朝他伸出手：“食物……我，茉莉。”
虽然说得磕磕绊绊的语法也很怪，但沢田纲吉理解了。
这孩子是在问他要自己刚才那根糖果。
既然都是食物，她选择糖果。
‘食物，茉莉的。’
语言说不通，还是用行动来吧。
沢田纲吉起身找了个空盒子，当着她的面把沙发上那一堆蓝波倒给她的一整罐糖果装了进去，合上盖子。
“要吃这个食物。”他划掉了糖果这个选项，将奶粉这个唯一的食物递给她。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吃了一天的糖果就这么被没收了，茉莉那双暖色的眼瞳涌上些许委屈之色，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要回这些糖果的语言要怎么说，只好就这么满眼祈求地看着他。
“主人……”
沢田纲吉：“……”
“主人，主人，主人……”
“……”
“茉莉，我，食物，主人。”
“……”
他只是想要她喝点奶粉而已，两岁的孩子虽然能吃别的食物来补充营养，但是三岁以前奶粉是必不可缺的吧！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开口他就觉得自己的良心在被拷问。
在良心的谴责下，沢田纲吉从口袋里掏出那根棒棒糖，放在她腿上。
“食物。”他的手指从糖果移到她手里的奶粉，“吃糖果的话，要喝奶粉。”
他的意思太过明显，茉莉懂了。她并不是贪心的小孩，刚才的举动也仅仅是因为自己以为有人来帮忙剥糖果，放心交出去的糖果被收走她有点着急，既然糖果还给她了，她也就乖乖地喝奶粉了。
沢田纲吉是有点紧张的，因为茉莉有吐掉牛奶的前科，她很挑食。
今晚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狱寺喂她羊肉她吃了，风太喂的甜品也吃了，但蓝波递来的意面她没吃，因为昨天吃过了，今天就不感兴趣了。
这么挑食的小孩子，还不喜欢牛奶，讨厌奶粉的可能性极高。
所以，看着茉莉缓缓举起奶瓶递到嘴边那一刻，他紧张得瞪大了双眼。
下一秒。
吨吨吨——
沢田纲吉：“……”
吨吨吨——
他就这么瞠目结舌地看着奶瓶里的奶粉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甚至让他怀疑她根本就没花时间去品自己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就像是液体从一个容器里倒入另一个容器里一般，毫无意义可言。
“主人！”
几乎是一口气将奶粉猛灌完的茉莉将空奶瓶递过来，同时用另一只手抽了张身侧的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巴。
这孩子真的没问题吧？
他怎么觉得，她的教育工作刻不容缓呢？
可是她又听不懂人话，要教育也要先教会她怎么与人交谈。
沢田纲吉再一次深切意识到了，养孩子究竟有多不容易。
“主人主人～”
喝完了奶粉，见他依旧没反应小姑娘开始催促他，将手里的糖果往他脸上怼。
“啊啊，我知道了。”
沢田纲吉一边拖着尾音有气无力，一边认命地开始给她剥糖。
“给，这是今天最后一根哦。”将棒棒糖递出去的时候沢田纲吉这么说道。
茉莉眨着眼，没听懂，也不在乎，迫不及待地把糖果塞进嘴里，开心地晃起了小脚丫。
看着她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沢田纲吉满心叮嘱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反正就算说了她也听不懂。
他找出电视遥控器，连着网挑挑选选给她播了一部适合儿童观看积累词汇的动画片，这边的电视台播的东西给她看着用来学习显然是不可能的，全部都是意大利语，还是让她看日语的吧，平时他们也不用意大利语交流。
“我去洗澡，茉莉先一个人待着看动画好吗？”他指了指刚才带她洗澡的那个房间，果不其然，她立刻就理解了，用力点点头，像是在给他保证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
沢田纲吉惴惴不安地去拿睡衣，临走前又看了看她，发觉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电视屏幕上，才稍微放心一些。
——
从浴室出来后，沢田纲吉连头发都没吹就顶着毛巾一边擦拭着一边往卧室门口跑。
茉莉不知何时从沙发上下来，第一时间冲过来抱住他的腿。
“主人！”
“呃……你没事就好。”他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回到屋内，自己则是坐着擦头发。
见他坐下，茉莉也脱了鞋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站在了他身侧。
他正擦头发呢，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忽然按在他的手背，他疑惑地投去视线，就见她满眼星光，十分雀跃地将自己两只小爪子都按住他头上，中途还不耐烦地拨掉了他的手。
沢田纲吉：？
他刚要开口，眼前突然落下一道白影，将他的视线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小姑娘用两只手胡乱地在他头上摸来摸去，大概是刚才看他擦头发时的举动学的，只是她力气不够，再加上是出于好奇得这么做的，整个就是一个，把他的头发当成了什么新的玩具一样，手法就突出一个字，乱来。
甩飞的水渍糊了他一脸。
“等，等等茉莉！”生怕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被这么糟蹋了，沢田纲吉连忙出声阻止了她的胡闹，按住她的手将她从沙发上抱下去放在地面。
“主人？”
茉莉怀里还抱着那张湿漉漉的毛巾，满脸不解，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擦了。
沢田纲吉苦笑一声，很是无奈地说：“……你的心意我知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毛巾有点湿了，给我吧，会把茉莉的衣服也弄湿的。”
眼睁睁看着他夺走自己拿着的毛巾离开，站在原地的茉莉有点失落地垂下了脑袋，连那根呆毛都跟着垂了下来，没精打采的。
几分钟后，将头发吹得半干的沢田纲吉匆忙回来，看到她还站在那里，顿时一阵懊悔。
“抱歉茉莉，我忘记给你穿鞋了。”摸到小姑娘泛着凉意的脚，他连连道歉，语气十分愧疚，“要是让你生病了怎么办，对不起。”
这么小的孩子，身体肯定是要比蓝波那个时候要弱一些的，一定也更加容易生病。
还好，现在是夏天。
如果是冬天，茉莉因为他的粗心大意生病了，他无法不责怪自己。
茉莉不理解他此刻的情绪，但走掉的人又回来了，还抱了她，这让她失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乖巧地唤了声主人。
“……我不是茉莉的主人。”
“主人？”
“……”算了。等她可以沟通的时候，再好好跟她说称呼的事情吧。
他又按照昨天的流程给她刷了牙，临睡觉前，沢田纲吉忽然想起昨天糟糕的经历，连忙问她：“厕所，要去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有理由的，昨天晚上，茉莉尿床了……
她看到自己衣服湿了就难过得不行，还是给她换了新的衣服她的情绪才逐渐安定下来，不过那之后，今天一整天，只要想去厕所，她就会立马去拉他的手，生怕自己再弄脏衣服。
嗯，茉莉……除了挑食，还有点爱干净呢。
果不其然，问出这句话后，沢田纲吉就看到她点头表示自己要去。
看来是不想今天睡醒也穿着湿衣服，他不禁失笑。
……
小孩子睡儿童床似乎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他想到便给她买了，因为担心自己不能随时照看她，他甚至买的是带轮子的，就放在自己床边，方便他伸手就能够到。
但……
茉莉她不喜欢儿童床这一点，沢田纲吉却没想到。
他将小茉莉抱起来放进去，让她躺下给她盖好小被子这个过程都没什么问题，可当他转身坐在旁边自己的床上准备躺下时，她却突然扑棱着双手丢掉了被子，抓着床边的护栏爬了起来。
“茉，茉莉？”
小姑娘在他的注视下不仅爬起来，还站起来开始手脚并用地准备绕过护栏往下跳。
他：！！！
“你想做什么啊，很危险的啊。”接住差点摔在地上的这一团，他心有余悸地喃喃。
茉莉不吭声，只是抱着他不撒手，死活不愿意再让他把自己丢进那个奇怪的，带着围栏的地方了。
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把她放下后，沢田纲吉只好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茉莉不喜欢那个吗？”他指着对面的儿童床问。
“不喜欢”意味着什么茉莉不知道，但看到他指着那张床，她就一个劲摇头，然后背过身子，丢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扒拉着被角掀开，吭哧吭哧往里钻。
沢田纲吉：“……”行叭。
只要不玩灯就行，他揉着自己因为未能休息好正隐隐作痛的脑袋。
卧室里短暂陷入黑暗后又在角落亮起微弱的灯光，茉莉扒着被角，好奇地张望着那盏小夜灯。
见状，沢田纲吉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闭眼，闭眼茉莉。”
给她留小夜灯是担心她害怕特别黑暗的环境，不是为了让她满脑子想着玩灯的啊！
茉莉的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才抓住他的手腕，一点点挪开那只覆盖自己视线的手。
“主人。”
看着那双在昏暗环境下过于明亮的双眸，沢田纲吉顿时浑身紧绷，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有些威严一点：“今晚不能玩灯了。”
茉莉：？
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想了想，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脑门，说：“晚安，主人。”
随即，闭上了眼睛。
沢田纲吉：？！！
刚才是什么？什么东西？
晚安——？！
她是睡着了，可因为她这一句话，沢田纲吉愣是思考了两个小时，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今天一整天和她相处的画面后，还是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
难道说，真的是刚才看的动画片里的学的那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