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都市小说 > 痴人说梦 > 第35章
    出了地铁站,空气里就能嗅到浸润着的浓郁香火味。


    幽幽古刹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


    席夏关了导航往前走,一路上礼貌地婉拒了无数在寺外兜售香烛的叔叔阿姨,听着无线耳机另一端的江莱从麦中传来的浅浅呼吸。


    她刚把贺霆云昨晚出现的事情告诉江莱。


    “要搬家吗?我帮你看看房。”江莱问她。


    “不用了,等这个话剧项目结束,我准备搬去云州住一段时间。”席夏说,“等下次去完民政局,我想把手机连同号码一起换了,但是怕影响到工作。”


    现在用的是她大学到宛京后办的号码和套餐,通讯录里的联系人非常丰富,是她这些年时光和人际交往的缩影。


    而这三年,这个号码在各类快递、支付和应用软件上都和贺霆云绑定得过分紧密了。


    之前临时换了骆怀薇的备用机,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换吧,旧号我给你保管。”


    江莱知道她和许遥风咨询和治疗的方向,也知道她在努力和那些痛苦的痕迹做割舍,直至彻底脱离敏感的阴影的那一天。


    她鼓励着席夏走出困境的每一步成长,同时毫不犹豫地吐槽贺霆云:“不是我说,你到底给他留下了多么好哄的印象?神不知鬼不觉蹲在别人家门口,放在社会新闻里那都是恐怖故事了好嘛?”


    席夏沉默了一下。


    她轻咬下唇,她忽然想到结婚纪念日那天,贺霆云说:你以前不会这样。


    也许,以前的她似乎确实留下了如此印象。


    可是,这不是她的本性。


    她并非生来乖驯,对任何人都言听计从,而是她以为迁就和包容是一种爱的方式。


    事与愿违,贺霆云没有感受到这份爱。


    他只是将那个为得到爱而放低姿态的她,视作了理所当然。


    “心疼了?”江莱见她陷入沉默,忽然问,“他是不是再多蹲守两天,多给你送几顿饭,你就不想离婚了?”


    不怪江莱紧张,作为亲友,她对席夏低谷时最糟糕痛苦的状态感到心疼;作为事业上的搭档,她很怕席夏为了飞蛾扑火的爱情再次丢下她的前程。


    “不会的。”


    席夏开口,舌尖抚平她险些咬出印子的唇瓣。


    的确,在贺霆云自揭伤疤的那一瞬,她有片刻心疼。


    为了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误会,不知道他做了怎样的心理建设,才将自己尘封着的秘密缺陷向她剖开。所以她决定替他保守着这个秘密,失嗅这件事,她没有和江莱说一个字。


    然而心疼过后,是绵延的失落和冷静。


    曾经以为只要努力,就能用爱意撬开顽石的一道缝隙,殊不知那块石头在门的里面,而她在紧闭的门外。她没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他,他也不给她任何机会走进他的过去。


    不到离婚这一步,他永远不会轻易和她分享秘密与苦难。


    席夏闭了闭眼,认真地说:“要离。”


    她不要永远绑定在不被伴侣信任理解的婚姻里,她不要永远陷入因为不了解而徒生猜疑的困境。


    “咣——”


    古刹幽寂,恰逢整点,钟声悠远。


    席夏回了神,进去领了寺内的免费香,走到殿前中央空地上的香炉前。


    她侧目看着一旁持着香柄鞠躬的一拜的老妇人,等她的仪式走完,才引燃自己的香,背脊挺直得走到对方空出的位置上,顺手将那三根香插在了炉内最边缘的位置。


    这并非她的信仰,她也并非要寻求神佛保佑。


    她只希望在通天接地之地,袅袅向上的烟能将她的思念带给故人。


    那位老妇人没有很快离开,余光看了她一眼,目光定住,眉头微微蹙起,温声提醒道:“小姑娘,要虔诚一点。”


    是觉得她举止太敷衍了吗?


    席夏抬眸,视线穿过香炉台阶,落在中央大殿。


    巨大的佛像庄严肃穆地坐在那一屋红木榫卯与雕梁画栋中,匾额上的字气势磅礴,藏着古老的锋芒。


    她轻声反问:“那里坐着的,难道是只看形式动作,不问心迹的神吗?若是三叩九拜、恭敬虔诚地求谎言成真,求欺瞒不被拆穿,它们也会听吗?”


    “我不觉得是这样。”


    老妇人又看了看她,没说什么。


    她在沉默中缓步离开。


    席夏闭上眼,双手交叉扣在胸前,格外虔诚地在心里说:哥哥,靠天靠地靠神仙还不如靠你呢,你在那边要加油,保佑你妹妹挣大钱!


    “……林江,你好好保佑我们夏夏,未来一路坦途。”


    与此同时,耳机那边传来江莱的喃喃声。


    席夏微愣。


    两人竟是不约而同地对英年早逝的男人进行了意念上的PUA。


    佛门净地前,她只能克制着上扬的嘴角。


    从香炉前离开,顺着台阶走到大殿侧面,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后,笑意已经消散:“谢谢你,莱莱姐。”


    “和我还客气?”江莱说,“说说吧,昨天林江的前同事和你都说了什么?”


    席夏深吸一口气,仰头。


    古木青松的枝杈上挂着的祈福红丝带随风飘舞,她轻浅的声音也一句一句消散在风里,将林江未曾和她们分享过的、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说与江莱听。


    说到最后,两人俱是安静地轻叹。


    熬过了最难过与最悲痛,如今自己好像已经能退后一步,从那种深重的情绪里抽离,更加冷静客观地看待。


    对她们来说的猝不及防,似乎只是林江命运齿轮上既定的终点。


    从他选择职业,选择不愧自己一腔正直和热血的那天起,就注定了那个情人节之夜,他会以这样的方式走到生命尽头。


    “林江没有提过他的父亲,你有什么思绪吗?”江莱思索着邢钊的话,沉吟道,“除了知道他是云州人,其他的一无所知。他的户籍虽然一直都在云州,但也一直是在白盈阿姨名下。”


    那个所谓父亲,俨然一个消失的男人。


    或许只有与他有过感情纠葛、处理过他身后事的白盈和席芷方,才知道他的旧事和底细。


    席夏摇头:“没有。”


    那年偷听到席芷方和白盈的对话,她对亲生父母几乎放下了执念。


    他们要不要她,爱不爱她,都不重要了,只要白姨和哥哥在就够了。所以她没关心过,也不曾问过。


    “那你是怎么想的?”江莱又问。


    “哥哥和他的父母一起长大,他对那个男人有感情,愿意为了他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这很正常。”席夏想了想,说,“等我去云州,闲下来的时候回他们以前住的地方看一看,应该就够了。”


    亲生父亲或许有隐情的蹊跷死因与她无关,林江未尽的心愿也不会因此成为她执著的目标。


    她要过的是她自己的人生。


    于是两人的闲谈又转至工作。


    飞机落地华海那天的朋友圈倒真为她带来了几个工作机会,有一个音乐剧的作曲,有某影视IP的后期配乐,江莱这边还有歌手专辑曲目的邀约。


    她挑选了几个感兴趣,等江莱去谈一谈,最后一起做评估,敲定后续日程。


    她认真起来,一切仿佛都被屏蔽。


    直到交流告一段落,长舒一口气,周遭的声音才重新回拢。


    红色祈福带和树梢摩挲的声响,进香敬拜的人群脚步声此起彼伏,僧人的轻声颂念也从遥远的后殿传入耳畔。


    席夏侧耳听着,一时有些失神。


    她很久没有这么全神贯注投入到工作规划里了,眼眶微微泛起水光。


    “对了,《朝天阙》定档在情人节播出,今晚八点。”


    “哪个剧?”她回神,有些茫然。


    “你呀这个小脑瓜子!”江莱叹气,提醒她,“就是祝予凝出演的,你重新改编了林江那首《洞庭醉》的剧,如果这段时间剧的反响不错,正好可以借此让临江仙重新回归大众视野。”


    “哦!想起来了。不过今晚怀薇首演,我看不了剧,等什么时候播到有我改编的那首了,你再提醒我。”


    “行,你是祖宗你说什么都好。”江莱看一眼表,“不说了,我吃饭去了,你也记得吃午饭,别饿得记性都差了。”


    “嗯嗯,放心吧,我看网上攻略说这里的斋饭很好吃,准备去尝尝。”


    席夏往餐厅走,认真思考着她要吃什么。


    她看着素斋菜单,没有注意到自己和刚刚在香炉前打过照面的老妇人擦肩,对方刚刚吃完,在一位中年男人的搀扶下,走出了餐厅。


    老妇人停下了脚步,转头盯着席夏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姑姑,电话。”


    中年男人听见隐约响动,连忙从她手包里拿出来。


    “是小贺总的电话。”


    “霆云?”老妇人侧目,接过电话,“喂?阿云啊,怎么有空给奶奶打电话了?”


    “有事出差,回去正好顺路,想去姑苏看您。”


    贺霆云在公司架空自己父亲的那一年,贺老爷子一怒之下不让他回家,作为他的妻子,程嘉宁心疼自己的孙子,也赌气离开了宛京,回姑苏老家了。


    临走前放下狠话,什么时候让贺霆云回家,她才什么时候回去。


    老夫妻一个比一个脾气犟,到了晚年竟过上了分居生活。


    “哎呦,不巧呀,我不在姑苏,你表叔陪我来华海了。”程奶奶叹了一口气,“韩奶奶记得吧?奶奶的闺中好友——她老伴儿刚办完追悼会,我得在这儿陪她几天,你要是忙啊,就别特地过来看我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要紧。”


    “没事,我这次就是来华海。”


    “那行啊,晚上让你表叔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程奶奶转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性,“你快找找看,阿云不太能吃辣。”


    “奶奶,今晚——”


    贺霆云看着日期,顿了一下:“恐怕不行。”


    如果席夏坚持离婚,今天有可能是他和她作为夫妻的……最后一个情人节。


    “好吧,我们不耽误你的安排。你定好时间和表叔联系,奶奶最近眼睛不太好,医生说得少看屏幕。”


    贺霆云应了下来,程奶奶却忽然在断线前叫住他。


    “阿云啊,正好你打来了,奶奶也有件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


    “三年前,你让我帮你接的那通电话圆谎,骗那个姑娘说手机号是我给我孩子办的,说你假扮人家哥哥的那些消息也是我回的……”


    贺霆云一愣:“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你和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程嘉宁回头看了一眼,端着一碗斋面的少女穿过她的视线,坐在窗下的角落,垂着眼眸,认真地举起筷子,红红的鼻尖嗅着面条上的清香。


    她的声音很有特点,时隔多年再听见,很快就能辨识出来。


    她眼中凝结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拒人千里的冰霜。


    在殿前,小姑娘持香对她说的那句话,让程嘉宁隐约有一些不安。


    贺霆云不答。


    程奶奶叹气:“奶奶那时候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不该隐瞒的事情,别隐瞒。


    ——不愿欺骗的人,莫要欺骗。


    “记得就好,你要当心。神佛不渡欺瞒之辈,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贺霆云听着那头嘈杂中隐约的经诵音,闭了闭眼。


    神佛不是他的信仰。


    他的罪恶,如今只求她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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