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蓉芝站在船头远远眺着碧波亭内的情景。


    亭中的两人今天都穿了一身月白色,娇俏的女郎似乎正在耍小性子,俊逸的郎君脸上挂上了之前绝对不会有的神采。


    此情此景,彷如一副美轮美奂的画作,令人赏心悦目久久不愿移开眼。


    亭中的司马绯见谢淼不理人,重新起了个话茬,“你上次信封上的事情,常随已经办好了。”


    谢淼见她开始说起正事,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顺手递了一杯过去。


    司马绯接过,“我大概猜到你为什么要收那几个面首了。”


    谢淼面色平静,“你看了信封里的内容?”那封信中有份名单,上面写了姓名和此人老家位置。除此之外,还有他亲笔写给常随的任务:将信封上所有人的亲眷都妥善转移安置。


    若是有心要查,根据这些人的名字,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们的身份。


    司马绯摆摆手,“我可没偷看!只是我们约在密道口那晚,我之所以没到,是因为来的路上救了两个人。”


    “他们都是此次参考的学子,其中一人的真实目的是来找兄长的,他兄长的名字常随认得。”认得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那名字就在名单上。


    谢淼第一次听说这事,眉头微蹙,“这事,你上次就该告知我。”


    司马绯听地心虚,“我也不是故意瞒你,这不他们都认为派杀手的人是你的那位老师嘛。”


    “你现在不怀疑我那老师了?”谢淼想得通缘由,她上次不告知实情,多少是因为怕他故意偏袒。


    “我见过裴相了。”司马绯眼角勾起调笑,刻意拖长了接下来的三个字,“小淼淼?”这是上次裴铮唤出来的称谓。


    谢淼眼神微动,幽幽望来。


    不怪司马绯喜欢戏弄他,她之前本就不喜欢这些世家公子,也就爱看他们吃瘪,何况谢淼还是世家公子之首。


    他现在还顶着她的皮囊,不趁现在多捋捋他的虎须,等他们之后换回来了,再想要有这样的乐趣就难了。


    司马绯理直气壮地迎上他的视线,眼里的笑意愈浓,“这就生气了?咱高高在上的十三郎也是这般爱计较的人?”


    她眸中的情绪过于灵动,谢淼别开眼不再去看。


    司马绯觉得无趣了,再次转开话茬,“你收那几个内监,是因为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谢淼如实答道:“并不是。”他收下典逸几人,是因为看到了司马黛头上的发簪,最初只是想透过他们去探查发簪的来源。


    几人刚入梨苑那晚,典逸自请入室,进到房内却面露忐忑,似是怕谢淼真让他行‘伺候之事’。


    谢淼准许他入内服侍,不过是看出他似乎有话要说,也直接跟他将话讲明。典逸当即如获大赦长跪不起,一边将他们的遭遇全盘托出。


    照他的说法,司马黛的内监大部分都是参考科举的各州学子。掳他们之人将他们送入宫前多番严词警告,如若他们不在宫中安分守己,他们远在家乡的所有亲属都会被屠尽。众人被困在宫中,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大概是听说了司马绯和谢淼的传闻,还有他亲眼所见后对‘司马绯’这个人的判断,典逸赌了一把。赌对了,‘司马绯’将他们的遭遇转告‘谢淼’。赌错了,以司马绯和司马黛恶劣的关系,说不准又会有另一番生机。


    谢淼:“知道他们的身份纯属机缘巧合。”


    确实是机缘巧合,因为谢淼重生前找过典逸,准确来说是找过科举失踪的学子们。


    他之前上丰州办事,碰到一名老妇人求来他面前,只说家里大儿子三年前科举失踪,小儿子今年参加科举也失踪了。老妇哭地哀厉,直求着谢淼回都城后帮忙找找。


    谢淼对这件事情上了心,回都城后不忘命人探寻,最后竟查出往年失踪的学子还有不少人。


    没成想,他死前一直在找的人,重生后主动来找他了。


    见他避重就轻,司马绯知道他还不打算告诉她收下那些内监的真正原因,也不再追问了。


    ……


    碧水湖的岸边,谢蓉芝仍远远望着碧波亭。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形,可结合刚刚发生的再加上简单的一番想象,她脸上的‘姑母笑’就没断过。


    “母后,亭中的可是表哥和五妹妹?”


    耳边突然传入的声音引得谢蓉芝转头望去。


    少女面庞生得清秀,五官柔和。此时她正眨巴着清澈的眸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见是女儿来了,谢蓉芝心中暗叫不好,也不知是谁把消息传给了她。


    司马葶是排行第三的公主,也是皇后所生的嫡公主,年初时已满十八。


    谢蓉芝在女儿十五岁及笄后就已经开始给她张罗起婚事,可任何青年才俊都入不了司马葶的眼,她嘴上认死了要嫁表哥,也就是谢淼。


    谢蓉芝对这事颇为头疼,她知道女儿自小喜欢这个好皮囊的表哥,却不知道她竟喜欢至此。


    司马葶身子骨不好,受到刺激经常晕倒,谢蓉芝也不好硬逼,只得将她的婚事暂且放下,反正她女儿在公主们中排行第二,上边还有个司马霜没嫁。


    司马葶再次问道:“母后,表哥和五妹妹真有些什么?”她瞪大了眸子,整个人也微微颤抖。


    怕女儿继续受刺激,谢蓉芝开始赶人,“葶儿,你先回去吧。”


    司马葶面上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我不走!我要亲眼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


    谢蓉芝无奈,给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会意,将一旁的椅子搬了过来。


    “既然如此,你就坐着等,免得待会儿又晕过去了。”谢蓉芝心中忖到:淼儿和绯儿的事情她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让她现在就开始做心理准备,早点断了念想。


    司马葶闻言眸中情绪更重,“亭中真是他们两人?”她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扣紧了把手。


    谢蓉芝不答,只是继续远眺碧波亭。


    亭中,司马绯突然想起来什么。


    “差点忘了,有一件事十分重要,你千万要听好了。”


    谢淼给她空了的杯子中倒茶,“说吧。”


    “关于我当初多番向你示爱,你之前不是问过我缘由吗?”


    听她又提起这事,谢淼收回手,茶也只倒了一半,显然对她口中之事有所不满。


    司马绯没管他,接着说道:“你今日一定要避着那个新晋的魁首!皇后娘娘这个生辰宴我之前也参加了,还莫名其妙被他看上了……”


    “后来他私下几番示爱求娶,父皇不知道从何知道此事,竟真想着把我嫁过去。正巧当时我和你的传闻正盛,只好借势非你不嫁了。”她那半年的深情演绎,有很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那桩荒唐的婚事。


    谢淼:“……”仅是宴会上看了几眼,就能如此轻巧多番求娶?


    谢淼每日都会照镜子,镜中的女子早已融入他的生活,或者说就是他的生活本身。他已经想不起初次看清这张脸时内心的感受为何。


    虽然谢淼生得极好,可司马绯也生得极好。两人一个如高岭之上的纷纷白雪,一个如桃园之中的阵阵红雨。


    一个清冷至极,一个明艳至极,两幅皮囊放在一起,着实相配。


    两人从未意识到在旁人眼中他们有多登对。


    毕竟在不久前,他们还处于互相嫌恶的状态。若不是有换魂的这次经历,两人几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司马绯见他迟迟没反应,再次强调,“这事儿真的很重要!你躲着点他,别再被他看上了。”


    谢淼颔首。


    司马绯觉得他看起来还是不够重视,挑起眉头威胁,“若是父皇之后还是动了把我嫁他的心思,你别怪我到时候顶着你这副皮囊上宫中求娶四公主!”


    谢淼蹙眉看她,司马绯回以恫吓,双目微瞠。


    谢淼的人生中,几乎从未有人对他这般使过性子。可这阵子相处下来,他已经数不清眼前之人对他使过多少次性子。


    奇怪的是,他似乎不再像最初那般反感。


    谢淼伸手再次给她倒好茶,“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你有机会把自己嫁给我。”


    ……


    见那两人终于从亭中上船,司马葶面上一阵焦躁,手指也不自觉交缠在一起。


    随着那船越来越近,她按捺不住站起身来。


    谢蓉芝余光中瞥到这一幕,示意雪雁去女儿身侧护好,别等下见到那两人后真晕过去了。


    这会儿有些起风,湖面漾起碧波。


    靠岸时,船还有些不稳。随着湖波震荡,船和岸间的缝隙忽宽忽窄。


    司马绯一个健步率先上岸,随后转过身子对佳人伸出了手。


    谢淼皱眉,不过还是抬手搭上,最后借着司马绯平稳上岸。


    看到这一幕,司马葶双手不自觉掩面,她瞪大了眸子,一眼也不想落下。


    是真的!他们两个是真的!


    她幻想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场面,居然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


    司马葶真的喜欢谢淼,但更多的,是喜欢他那张好看的脸,就像她也喜欢司马绯一样。


    从很久以前开始,这两人在她心里就是世上最般配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