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作为几百年公卿世家,人丁向来兴旺。


    现如今的谢家一共有四房人口,其中大房和三房是嫡出。谢淼虽是大房所出,但算上其他房的兄弟姊妹,他在谢家同辈中排行十三,是排行最小的。


    因为种种原因,现任谢家族长是谢淼的二叔,谢淼一直被作为下任族长培养着。


    谢家本宅地处城东,离皇宫很近,自然离常平街也近。谢淼不住本家,他孤身带着随从住在城南的府邸,那是当年他父母置办的。


    马车一路疾驰,留风一直注意着周身的动静,几人很快回到城南的府邸。


    司马绯率先走出车厢,“这一路有人跟上来吗?”


    留风耸了耸肩,“没有。”


    “那就好。”司马绯对跟出来的常随吩咐道:“把他们两个安顿一番再带来会客厅见我吧。”


    常随看向车内的二人,他们身上都狼狈不已,确实需要先安顿洗漱一番。


    方才一直扶着楚离的那人经过一路的休息,脸上恢复了不少血色。他起身再次扶起楚离,常随上前帮忙,三人一起下车朝府里走去。


    留风再次拉起缰绳,“主子,您也快进去吧,我去将马车停好。”


    司马绯抬手示意留风先别走,神情严肃。


    “主子还有何吩咐?”


    “你待会儿不必来找我们,今晚关注一下府邸周围动静,确保没人闯进来。”


    “是。”


    子时已经过了,府内的大夫来给楚离两人看伤。


    先前状况好很多的那人身上都是些擦伤,简单上点药就行。可楚离身上的伤势比较重,大夫花了不少时间给他清创。经过一番上药包扎后,楚离被安顿在床上休息。


    常随安排好人煎药照看,然后领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另一人朝会客厅走去。


    司马绯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


    此时她正扬着下巴用自以为优雅的姿态摆弄着茶盏。


    上次宫宴她观察到一件事,谢淼似乎很喜欢这么看似不经意地摆弄茶盏,她当时暗暗记下了这个小习惯,想着之后可以学着这些习惯减少暴露的风险。


    跟在常随身后的那人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他感激地朝司马绯磕头,“要不是公子相救,今天我们两人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司马绯抬眼示意常随扶他起来,一边幽幽开口道:“说说看怎么回事吧。”


    那人被扶到座位上,手上还有些颤抖。


    “不瞒公子,在下唐泽,和楚离是同来都城参加此次科举的丰州学子,前几天科举放榜,他落榜了……”


    司马绯打断他,“他发现了魁首的文章是他所作,然后下午去做什么了?”


    唐泽没想到公子竟然知道点内情,一时无言愣住。


    常随在一边插嘴,“公子今日午后在登科楼二楼待了会儿,听到了点东西。”


    唐泽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知道楚离,那我就不再细说魁首文章一事了。”


    他低头叹息,“今日下午我有事耽搁,去登科楼晚了。到那才听闻如此荒唐的事,当时没人当真,可我信他,我要帮他!”


    司马绯推测道:“所以你就陪他一起去找人伸冤了?”


    “是。”


    “你们找了谁?你知道今晚派人追杀你们的极有可能就是此人吧?”司马绯的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科举开办于桑启元年,前朝并没有这项制度。东桑的御史除了监察百官之外,也主管科举行荐命百官之责。


    司马绯怀疑的正是当朝御史大人。


    唐泽双唇嗫嚅半天,却始终开不了口。


    司马绯也不催,只是耐心地等着。


    良久,唐泽下定决心说道:“公子,我可以告诉您那人是谁。但您……”他目光诚挚语气郑重,“您一定要信我……”


    司马绯疑惑蹙眉,“这人和我有关?”


    唐泽点了点头,他眼睛一闭,脱口而出道:“是丞相大人。”说完这话他泄了口气,也万分不愿相信自己口中之人会派人追杀他们。


    边上的常随猛然看向唐泽。


    司马绯的手顿在空中,她抬起低垂的眸子,语气不自觉清冷,“你知道你说的是谁吗?”


    “知道。”唐泽语气坚定,“正是公子您的老师。”


    世人皆知谢淼师从当朝丞相裴铮。


    司马绯当即答道:“不可能。”话语当中有司马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笃定。


    唐泽神情愈加痛心,“世人皆知丞相大人刚正清廉,拜官前更是隐居的名士,我们也是因此才决定去请丞相大人主持公道。谁知……谁知……”


    他缓了会儿,接着说道:“丞相大人给我们安排的隐蔽住处里早已埋伏了杀手!他们出手狠辣,刀刀朝着要害来,要不是楚离替我挡下一剑,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唐泽再次起身跪在地上,“公子,唐泽所言,句句属实。”


    司马绯迟迟没有出声。


    她打从让唐泽楚离二人上马车之时起,就知道这事会牵扯出当朝的高位权臣,她猜想过许多人,唯独没想过裴铮。


    可她为什么没怀疑裴铮呢?


    裴铮声名再好,她也没有当面见过,从来都是耳听为虚,她怎么会如此信他?


    难道……因为裴铮是谢淼的老师?


    她当了几天谢淼,心里就下意识偏向他了?


    啧。


    意识到这点,司马绯烦躁地起身,面上的表情也很是不耐。


    “常随,你带楚离回去休息吧,这事改日再议。”


    “是。”察觉到公子面上的不善,常随赶紧去扶楚离,不敢多留。


    楚离却不想起来,“公子,真是裴相他……”


    司马绯望入唐泽眼底,“唐泽,我知你心里着急,这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你在我的府邸很安全,先和楚离好好养伤吧。”说完这话,司马绯径直离开会客厅。


    唐泽面上刚恢复了点的血色此时又惨白了回去,他对着常随喃喃道:“公子他……他是不是不信我……”


    常随再次去扶他,“你别多想,我送你回去休息。”


    见楚离面上的表情似是还有不甘,常随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不知道公子他信不信你,我只知道我跟随公子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对想做的任何一件事敷衍了之。”


    “而今天你们这事,公子他好像管定了。”


    ……


    将楚离送回房后,常随舒展了一下累极的身子。


    他顶着沉重的眼皮回房,门才刚推开一个缝,一只小黑鸟从空中飞来并落在他的肩头。


    小黑传信回来了。


    常随强振起精神,将小黑鸟脚下来自宫中的回信取出。


    刚看了几行内容,常随的睡意顿时全跑没了,他再加紧扫过剩下的内容,一瞬间连房门都忘了关,直接紧攥着那张纸条在府邸内飞奔起来。


    原本停靠在常随肩上的小黑鸟跌下他的肩膀,它吓得一连扑棱了好几下翅膀,叽叽喳喳地怪叫上好几声才慢悠悠飞走。


    “公子!公子!”


    司马绯正就着盆水简单地擦洗手脚,常随吵闹的声音让她手上的拭布一个不稳掉进了水里。


    这常随,不会是晓芸的亲哥哥吧?怎么都这么咋咋呼呼的……


    司马绯重新拧干拭布,卷回袖子理好衣服,对着门外说道:“门没落锁,进来吧。”


    常随急急闯入,“公子,不好了!”


    司马绯端起谢淼那副世家子弟的云淡风轻,继续用拭布淡定地擦着手,“什么事?”


    “您的佳人……”常随调整了下气息,“您的佳人今晚收了几个长相俊美的内监!是五公主送的。”


    司马绯手上的拭布掉了,“你说什么?”语气已隐有森冷。


    世家公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拥有绝世公子美称的谢淼更是如此。


    司马绯显然怒极。


    每年不计其数的公卿贵族给谢淼送美人佳人,哪次有人能真的入了他的府邸?凭他谢淼的本事,几个内监还拒绝不了?


    她不信!


    梨苑是她母亲留下来的院子,院内哪怕是一颗花草都是尽力维持原样。


    谢淼居然替主人不在的院子迎下了些不三不四的人!


    想到这,司马绯忽然噎了一下……虽然她今天也让唐泽楚离二人入了谢淼的府邸……可这二人和那些俊俏内监能一样吗?


    常随第一次见主子这么大情绪,赶紧替宫中那位辩解,“可能……可能是五公主硬要塞人,四公主不得已才收下的……”


    司马绯被提醒了。


    呵。司马黛这坑人的小心思还是那么多。


    现在都城中盛传‘谢十三’和‘四公主’看对眼,司马黛这是沉不住气开始出昏招了。


    往梨苑送几个名为内监实为面首的人,改日带人去捉奸一番,再让事情传到谢十三耳里,最好让谢十三当场对四公主失望甚至厌弃。


    到时候都城中盛传的话茬就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司马绯气笑了。她都能想到司马黛是故意搞事,谢淼怎么会想不到?他为什么会真的收下那几个面首?


    想到某种可能性,司马绯蓦地抬眼看向常随,“府内……应当没有婢女吧?”语气探究,隐有质问的意味在里面。


    常随没想到主子会这么问,慌乱摆起双手,“没有没有!公子您都那样了……”他后半句话说地眼神有些躲闪,“就连您说看上宫中那位,我也不大信的……”


    公子您都那样了?


    公子我哪样啊?


    司马绯呼吸一窒。


    世人皆知绝世公子不近女色,对各家贵女也一向冷淡,甚至有传闻说谢淼连小妾都未曾有过……


    原来如此……


    原来身为绝世公子的谢淼他……


    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