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戈感觉自己浮在水上。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眨了好几次眼，身体知觉微弱，他甚至一度分不清自己睁着眼睛还是闭着。
他就这么飘着，无法动弹，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冷，也许他已经被冻麻木了。
我大概会死吧。
柴戈只是这样想了，但他没有任何情绪，死亡似乎没那么可怕，他好像也没那么不甘心。
他活了二十几年，人生的意义好像就是活着，直到他捡到他……
“死的怎么不是你？！”
凄厉的嚎哭如惊雷在耳边炸响，柴戈身体一轻，眼睛突然能看见东西了。
他茫然地看着前面，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叫着伸手抓他，被几个男人按住，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这些人衣着老旧过时，房子低矮，都是土墙木头建造的，地面是泥土路，坑坑洼洼，整个村子和他印象中的都不一样，颜色暗淡，唯有远处的山，翠绿依旧。
“你还我女儿！你把女儿还给我啊！”女人嘴角流出鲜血，竟是嘴角撕裂了。
“文素，带你女儿回去。”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冷冷看着疯魔的女人，对着柴戈这个方向说。
“好。”女人牵起他的手，柴戈转头，看见一张和男友有几分像的脸，女人脸色蜡黄，看着他的眼神空洞，嘴唇有几条干裂。
女人穿着一件黄色的碎花上衣，衣摆塞进身下的蓝色长裙里，裙子上绣着大片的茉莉花。
女人盘着头发，用珍珠夹子夹住，比起其他村民要干净整洁。
女人的个子有些高，将近一米七，而柴戈现在比她矮，当身体不受控制地跟着女人走时柴戈明白了，他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柴戈被关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女人锁上门后离开，等他感觉到后女人打开门，丢下两个玉米馍馍又锁上门离开。
第二天到饭点女人又出现，带来一些粗糙难以下口的食物后就走，一连几天，柴戈都是从女人打开的门缝观察外面。
柴戈看不见自己现在的长相，只能从伸出的枯瘦手臂看出生活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发生了巨响，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用东西在外面砸他的门，砰砰几声后门开了，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刚向里走了一步就被镰刀穿破身体，倒在了他面前。
外面夜色深浓，前肢似螳螂的怪物站在门口，其中一只沾满血迹，它看了柴戈一眼，弯下身体，叼住男人离开了。
第二天女人穿着一条连衣裙，长发编成鞭子垂在身前，她拿着新的锁，漠然地踢开坏掉的锁，扔给柴戈一个白馒头后挂上锁走了。
生长期的孩子胃口越来越大，这点食物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时常爬到门口，靠着墙，等着女人带吃的了。
第一次女人被蜷缩在墙边的他吓了一跳，恶声恶气地让他死远点，扔下食物重重关上门。
之后女人习惯了，甚至不再走进这间屋子。
许久后来了许多人，他们挤进房子，打量着他，女人静静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他，苦大仇深的脸第一次露出笑容，死水一般的眼睛也泛起了涟漪，她含着泪，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
“对，来了，我哪儿敢骗你们，这孩子不怎么会说话，是，我知道……”
他们对着他的生辰八字，一个眉眼耷拉的老头在红皮本子上写着什么，柴戈躺下下面可以见到本子的书皮，以及上面的字——毛主席语录，工作日记。
“好，记上了，这几日喂点好的，明后天带衣服来试。”那个黑瘦男人说。
周围人点头应下。
柴戈不用再关在黑屋子里了，他被带到另一间有门窗的房间，女人远远看着他，等他看过去就转开脸走远。
有人守在门边，轮流看着他，他终于吃上了饭，不仅有白米饭，还有鸡肉鸡蛋。
第二天女人带着水来给他洗澡，他只知道在固定地方大小便，却不怎么清理，柴戈原以为女人会嫌弃他，可是没有，女人一点一点仔细把他的身体洗干净，给他擦干头发，梳成长辫，看了他一会儿摘下头上开得旺盛的茉莉，插在他耳边。
柴戈看着她，女人突兀地发出笑声:“低贱的人就不该长那么漂亮，与其让你以后痛不欲生，不如现在就死了。”
她像是在说自己，泪水汹涌止不住，她擦了一把眼泪，擦不掉，提着东西狼狈地走出了房间。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比她娘都标致。”夜晚外面传来窃窃私语。
“我要能睡她一次，以后老了都能炫耀。”
“还是个处呢，可惜了，要不是……唉，只能找她老娘解解馋了……”
柴戈看见窗子边站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竟然是日后的万福村村长！
如今村长还年轻，眼神可怕地看着他，他旁边还有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年轻男人。
“你们干什么？”女人的呵斥声响起，几个男人慌张逃跑，柴戈透过窗子看见女人站在门口，散着头发，冷冷望着几人离开的方向。
女人回房后没多久，《茉莉花》的歌声传来，不同于秦音手机播放的通透清亮，这首茉莉花不知是何人演唱，再通过老旧的的唱片机一放，朦胧暗哑，乍一听并不好听，但挺久了便越来越喜欢。
柴戈就在这样的歌声中进入梦乡。
隔天女人拿来嫁衣让他试，嫁衣的料子意外的好，用金线绣着日月，袖子边和裙摆处都绣着小朵小朵的茉莉。
嫁衣有些小，他的个子又拔高了，已经能和女人平视，她记下尺寸，默默离开。
又试了一次嫁衣，村子里开始敲锣打鼓，外面的人都在说他是个傻子，不会说话不会笑，整天只会呆呆坐着。
出来的第七天，他穿上嫁衣，脸上抹了粉，头发盘起来带上金子和银子做的头饰，盖上红盖头，穿上绣花鞋被扶进了轿子。
似乎所有人都很快乐，他偷偷掀开帘子，在轿子旁边他们还担着一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