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我拿着神鼓,胡艳挽着我的手,一打开房门刚迈出一只脚,陡然间便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不知为何,一进这里,我就觉得凉飕飕的。
胡银皎正斜斜抱着手臂靠着门框站在前方不远处,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长褂,一头银发变化成短短碎碎的样子,看起来,有种撕裂的美感。
只是他的眉眼依然是好看的,矜贵高傲,不可一世,看向任何人任何物都是淡漠的,好像他游离在世间之外。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一幅画看,随后转向我,那张如嫩玉般清澈的眸子怔住了,他凝视着我,一眨不眨,脸上显出庄严敬重的神情。
我与他遥遥相对。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我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可距离太远,我听不清。
胡艳跟在我的身后,看向我的目光掺了几分疑惑,我没有听见,但她听见了,她听见胡银皎在说。
瑶琼。
我提着宽大的神服裙摆,美滋滋跑到胡银皎面前,献宝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我好看吗?”
胡银皎扯了一下唇角,眼睫微颤几不可查地点点头,我满意地笑笑。
周围还有不少工作人员走来走去,他们似乎已经得到通知,今天学校会举行一场神祭,所以大家对我的穿着见怪不怪。
学校特别聪明,对于这次的法事,他们给出的名头是对传统文化的熏陶。
很快,大礼堂就坐满了人,胡银皎将我拉在后台,低着头靠近我,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紧张吗?”
我实诚地点点头,毕竟第一次在一个几乎上千人的会场表演,是人都会紧张。
“不要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说着,呵出的气息洒在我的身旁,
我抬起眼睛,直直地望着胡银皎,他的眼眸碧波如水,荡漾出无限清辉。
我朝他走近了一步,尝试抱住他,却发觉他的身体十分僵硬。
他不自在地别开脸,不着痕迹将我的手拨开低声说道:“该上台了。”
我将脸上的面具放下来,遮住整个脸。握紧了手里的神鼓,一步一步往台上走去。
看着下面坐着的数以千计的学生和领导,我心里又害羞又紧张,可随着悠远雄壮的乐曲响起,我不自觉踏起步来,好像身体里有什么在支配一般,乐曲与我的灵魂得到共鸣,让我不由自主想要纵情欢舞。
“山主,您就这么放心让陈瑶在这跳?被镇压的东西里说不定有得了机缘,到时候伤了陈瑶可怎么好?”胡艳和胡银皎站在大厅角落。
“这件事也只有她能做,如果真躲不过这一劫,那也是她的造化。”胡银皎眸子冷淡地望着远处台上的我,神情冷得像一块冰。
“还有我去地府查了元岁这个人,前十世都是道士,也算是十世好人,但奇怪的是,每一世都不过而立就死了。”
胡银皎微微移开了目光,看向一边正在布置法阵跑来跑去的元岁。
“不对,若是十世好人,本君又如何不能享他的拜祭,你再去查。”胡银皎说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的我。
我在台上,远远能感受到胡银皎的注视,这让我心里有了几分安全感。
一开始我并不害怕,反而从心底腾起几分欢喜,那种欢喜无以言表,好像我就该这么做,早就该这么做。
我沉浸般闭上眼睛,任由肢体舞动引导着我踏出一个又一个闪烁着金光的步伐。
当我一个回转,随手虚空一指,眼睛倏然睁开。
整个礼堂的人突然变多了,甚至气氛都变得更沉闷了。
那些观众席一排一排,密密麻麻全部坐满了人,不止那些大学生,大学生身边也坐着好多穿着古代或者民国服饰的人。
仔细一看,有些人没有脑袋,有些人耷拉着长长的舌头,有的冒着一团一团黑气,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有的一本正经双手交叠安安稳稳地坐着,翻着一双或全白或全黑的眼睛,他们都一动不动地转向舞台,朝着舞台看!
怪不得都是男大学生进场,健壮男人阳火旺,即便被短时间侵犯了,几道符纸下去,也就了事了。何况那些阴灵常年浸染在学校,也是机灵的,若是大礼堂里没有人,他们也不会贸贸然来看表演。
我身上汗毛倒竖,汗水一滴一滴流下来。将我脸上的涂料划出一道道可怖的形状。
我手脚慌乱,完全没有刚开始的镇定自若,手势也错了,念得咒也磕磕绊绊,更要命的是,我因为紧张手心出汗,神鼓从手上一下子滑落下去,发出沉闷的“彭”的声音。
一瞬间,那些本来直挺挺坐着的鬼魂突然像是得了某种号令,全部躁动起来。他们身边的男大学生都受了一些影响,有的眉心泛着黑气,有的坐立不安。
我还在磕磕绊绊地表演,那些阴灵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站起身,左看右看,焦躁不安。
“开始了”胡艳看着眼前那一幕,蹙着眉头,低声说着,
胡银皎只遥遥看着我,一言不发。
那些鬼魂动作很迟缓很机械,看得人心里发毛。我咬着嘴唇继续表演,可神鼓接二连三从手上落下来,我已经抖到握不住神鼓了。
那些鬼魂,密密麻麻从座位上站起来,其中一个佝偻着腰没有脸的鬼魂望向我,其他的鬼魂像是得了启发,齐刷刷望向我。
我顿时像炸毛的猫,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所有的鬼魂全部向我缓缓靠近,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鬼从四面八方,将我团团围住。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我看着那些一点一点向我移动的鬼魂,只觉得我要是被他们围住了,那这世间估计就没有我这么个人了。
我将目光转向狐狸,狐狸仍然是冰块脸,只是眼看着就有一只怨鬼的手抓上我的脸时,他突然开口,朝我说了一句话,距离太远,我没听见,可我看清了他的口型。
“神调,不怕。”
神调,神调,神调!!!
乐曲声还在继续,我重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跟着乐曲的音调开始起舞。神鼓在我手上继续发出有规律的调子,低沉缓慢。
我念着狐狸教的咒语,结合神调唱词,坐一下右一下跳着神舞。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胡归山。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楞紫金砖”
我咿咿呀呀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的阴气渐渐消退。
阳人自然看不到我这场舞蹈中的奇特,可对于那些鬼东西来说,这场舞却在他们面前闪闪发光,带着致命的吸引力。